而北秦律法中还有一条特殊律例,即“延时当以正时为判”。举个例子,甲在去年杀了乙,侥幸没有被执法司,如大理寺、刑部、平衙以及督察院等发现并追责判刑。然在今年因为某个契机,执法司发现甲犯了杀人罪,且证据确凿,从而缉拿甲。但甲不巧刚被丙所杀,此时丙是否犯杀人罪? 答案是否。因为甲实际上该在去年就被判死刑且行刑而死,由于执法者的失误才侥幸多活一年,是以在北秦律法上讲,被执法司发现并通缉的甲是“延命尸”,不算人。 丙在执法司通缉甲的情况下杀甲,杀的就不是人,而是尸体,故不判杀人罪,但可能会判凌.辱尸体罪,这一点将由执法者自行判断,也就是可判可不判。 此外,这条律例有一个隐藏的空子,假如说丙在甲被执法司发现犯杀人罪前杀了甲,执法司在调查丙杀人案件时发现甲曾杀人,此时甲是否仍作为延命尸,执法司是否该判丙无罪。 这一点不好说,律法中没有明确指出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判,它毫无疑问是个空子,而且是专为执法者保留,或者说为权势与人情所保留的空子。此条律例不仅局限于杀人罪,但凡犯罪至须得罚命者,皆在此律例作用范畴。 眼下无头尸案的凶犯就在这空子范畴内,判有罪还是无罪全凭执法者,即是全凭郭牧一念。 了解了案情的郭牧当然不想判罗梁有罪,可如果不判罗梁有罪就不能判袁缤有罪,因为他必须公正。因为公正,所以在判葛誉罪责和老臭罪责时同样必须一大俱大,一小俱小。否则不光百姓有怨言,安国公及相关势力者皆不会罢休。 是以他想救罗梁就得将袁缤一并救了,想惩袁缤就得将罗梁一并惩了。这让郭牧十分犯难。 正不眠不休犯着难,忽然房门被敲响,郭牧起身伸个懒腰,走去开门。门外是冒雨跑来的小七,小七甚急,忙道:“牧哥,兵部尚书来找你咧!” 唉,果然还是来了吗。郭牧轻叹,嘱咐小七:“让鲁大人和虎师爷别出来,尚书大人交给我即可。” “好勒。” 兵部尚书马治,皇党人,和他郭家沾那么一点亲。马郭两家关系不差,曾经差点联姻。要不是袁缤娶了马小姐,此刻郭牧要么是马小姐的丈夫,要么是其小叔,总之不太好撕破脸。 马治为何来此,自是为他那好女婿袁缤而来,八成还要行贿一番,好不让袁缤丢尽他这兵部尚书的脸。 郭牧铺一现身会客偏房,身为长辈的马治就迎上前来,笑着说:“贤侄,许久不见呐。”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牧当即作了一揖,回之:“是牧有过,这么久未去看望马伯伯,竟还让马伯伯来访牧,真是不该。” “贤侄说这话就客气了,以马郭两家的交情何须耍那些虚招子。再者你我二人皆在朝为官,平日繁忙走动得少再寻常不过。只要情意在,三秋似隔日,天涯若比邻,贤侄说是不是啊?” 话里有话啊。郭牧明白马治的意思,这是在拿交情施压,但凡他接下去,马治就会说“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伯伯有一小忙,贤侄当不会拒绝吧”,若拒绝了就是不给其面子,马郭两家关系危矣。 于是郭牧光是笑,无言不接茬。 可惜马治是个官场老油条,不是不接话就能对付的,尤其是要的脸多了,脸皮自然就厚了。他忽略郭牧的笑而不语,直接开门见山道:“贤侄,伯伯有一事要劳烦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1章 劳烦, 应是麻烦呐。郭牧就算不接话,眼前这位厚脸皮伯伯也会自说自话下去,倒显得他礼貌有失, 遂接言道:“伯伯请讲。” 请讲但不一定同意。 马治自然门清儿, 但见他正气凛然一语:“劳烦贤侄务必将某那有辱门楣的女婿严惩不贷!” 这…倒是出乎意料,莫不是想以退为进? 郭牧答:“马伯伯请放心, 牧绝不姑息。” “嗯。就让那没脸的东西在平衙好生吃一番苦, 待他回来,某必是要打折他的腿。” 原来如此, 他这是以袁缤不会被判死刑的前提而言,指轻为重, 若是不小心接了他的茬,再下狠手判怕是会惹来大麻烦,马郭两家八成要因此决裂。 决裂之后,兵部约莫会给西北军穿小鞋,从而影响西北军心, 除非定国公不再保持中立而站到皇党那边去,否则马治将在兵部只手遮天。 就是大理寺出手都不一定能严惩马治,毕竟圣上想要西北军, 拉拢不成,仅余威逼。何况马家三代皆是保皇, 家族地位与周家不相上下, 圣上不可能自断手臂。 实属麻烦事, 周大人莫不是记着惊才会的仇来报复我?郭牧一边暗暗说笑一边尽快思索该怎么回应马治。 不回应, 马治可以当他默认。回应又不得判重, 到时公审可能不会得太多民望, 如此想把周大人从天牢捞出来就难了。 啧, 看来只能极尽推诿。 “马伯伯,实不相瞒,此案虽将在平衙公审,但最终定论需要刑部与大理寺商议过后才可定,牧也无可奈何。且平衙拟草判决不归牧管,端看鲁大人如何看待此案。” 此番话尽是推脱之意,马治清楚得很,不过他不好发作,因为郭牧所言并非虚假,此案定是已升至甲等,若非周霖被停职,停职前启上拉平衙下水,此案怎么都轮不到平衙审。 至于那鲁氏还不是被郭牧掌控,然面上鲁氏仍为郭牧上级,鲁氏哪怕判重,马治也不好责怪郭牧。何况为一个逛花楼的女婿而主动将定国公得罪死也不值当。 见他似有松动,郭牧乘胜追击:“恕小侄无礼,牧认为以袁缤之德行不配做马家女婿。马伯伯不如伪造一封休婿书,言明体察袁缤德行欠缺,早已将之休出家门,他与马家早已无甚干系,如此方可让马家少受其牵连。” “贤侄所言甚是有理,这样,伯伯我先回去思量一番。贤侄不必顾虑伯伯,严惩袁缤就是。” 成了。郭牧笑,恭送他离开。 另一边,齐相府很是热闹。 丞相、三公、刑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龙虎军统帅齐聚一堂。 丞相坐于主位,左侧尊位依次是病秧子傅公付博、京中首富禄公郑谦、曾经的名武将和公王瞿,以及龙虎军统帅——大将军祁宗之子祁洵,右侧次位依序是刑部尚书卫猛、吏部尚书胡纬、户部尚书朱浑。 这几人便是当今相党的中流砥柱,平时鲜少聚在一起,尤其是三公,身在相党却自成“三公党”,经常先行后告,比如上次冒然启用大理寺暗棋孙青,事后才告知丞相配合行事。 三公与丞相齐文的关系无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好,乃至相看两厌,若无共同利益,早已成敌人,平日里他们是能不见就不见。 故而除非遇到能左右朝堂局势之事,否则这班人难以聚齐。 眼下就有一件足以颠覆朝堂的大事,即大理寺卿突然在不被相党算计的情况下因毁官闾而停职下狱。此乃天大的好机会,尽管透露着明显的古怪,以及周霖定是在暗中谋划什么阴谋,但不论如何,只要能将大理寺及周霖置于死地,对于相党来说就是不亏。 因此在齐文提出与诸位相商近日行事大方向之时,不出所料从三公到几位尚书皆提出“逼皇杀周”,唯有祁洵保持沉默。 齐文并不赞同杀周霖,尤其是在李隆晟接触秦欣公主后,更该防备南周,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此时大兴内战绝非上策。 况且周霖一死,皇党势颓一半,朝堂失衡必生动荡,三公八成是想一举推王漭上位,进而把控北秦,接着就是迅速将他这丞相铲除,彻底高枕无忧。 当然不可能无忧。这三个快将入土的老家伙一个比一个昏,王漭亦无有帝王之才,到时北秦恐是会被南周一口吞没。 不,或许在南周起战之前,李隆晟那头蛰伏的野兽就能让北秦变成北周,那小子可是身怀吞并天下的野心。 此外前朝余孽、永淮旧党同样不可能无有作为,到时天下必将大乱。这可不是齐文乐意见得之景。 偏生丞相一方与三公一方几乎是势均力敌,齐文当下无有把握在短时间内除掉三公。一旦除皇党后与三公的争斗陷入拉锯,各方势力介入其中,北秦江山必然难保,到时天下还是会大乱。 故,周霖必须活,在平了南周、前朝、永淮三大乱前,朝堂局势绝不可太过失衡。 此间思量不过数息,齐文看向未开口的祁洵,问之:“祁统帅有何见地?” “末将以为,应先明了周氏此举之意再行决断。” 祁洵之相硬朗而深邃,其性就如其相,踏实稳健,深得齐文赏识,可惜祁洵在相党中属于中立。 “老夫以为祁统帅所言甚是有理,诸君暂且稍安勿躁。周氏此人好剑走偏锋,上次京中恶贼一案,周霖一如当下自陷危境,我等可有得利?要对付周氏,还需明了其目的,莫看其作为,否则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此话出,众人沉默思之,渐渐热血退,冷静返。 “那依丞相之见,周霖此举有何用意?”禄公把转着手中的金核桃,打破沉寂。 齐文移目视之,捋着胡须道:“近日不过发生一件大事,周霖入狱前又启上将此事交给平衙,即交给郭牧,莫不显乎?” “莫非是藉机拉拢定国公?”吏部胡纬不确定道。 其话音未落就遭刑部卫猛反驳:“胡大人此言差矣。拉拢定国公何须将自己置于死地,想让郭牧掺和其中又非什么难事。下官以为,周氏所谋不在定国公,而是安国公。” “卫大人所言极是。”身宽体胖的户部朱浑出言附和。 “咳咳咳,这倒是有趣。老叟此前听闻安国公已站队皇党,那小周还要算计安国公什么?又是此般架势,咳咳咳。”傅公付博咳出一口痰,歪头吐在地上,既是无礼又是不把丞相放在眼中,不过没人会就此事指责他 。毕竟老头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什么时候嘎崩一下去了都不奇怪。 齐文只当不见,又将话头递给祁洵:“祁统帅觉得呢?” 他此番频频递话,仿佛是将祁洵视为自己人。 和公最管不住面,不禁皱眉瞪视祁洵。要知龙虎军可是谋权篡位主力军,三公和丞相自然都想掌握,可祁洵似土石一般不通窍,一直无有站队,如今是怎的回事? 祁洵仍是不苟言笑,不看任何人,答:“末将以为,周氏意在铲除安国公。” 简单一句话令众人无不震惊。齐文更是于惊中带喜,他早就发觉祁洵有才,却不想是如此大才,之前他可真是深藏不露。 事实上齐文早在周霖自陷天牢之际就猜到他想做什么,无非是以自身为饵转移相党注意,从而避免相党发觉其目的,与安国公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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