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君泽~”悠悠婉婉, 入耳, 入心,恰如一阵清风温柔地拂散他心中的阴霾。 雾,似是淡了些许。 其实周霖不喜自己的名,亦不喜自己的表字。霖,恩泽。君泽,君王的恩泽。养父赐他的名字尽是要他报恩,上报君王赏识之恩,下报养父养育之恩,无半点对她这个人的祝福,无情得很。 可被公主这般亲昵地呼唤,周霖竟出奇地淡去几分对自己名字的不喜。君泽君泽,恍惚间他居然觉得圣上确实有恩于他,虽说公主的面貌与圣上和皇后并不相像。 马蹄声哒哒,息于门前,周霖翻身下马,尚未站稳就有一道红影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无言,然喜悦满溢。 周霖缓缓回抱他的小公主,低垂的眸中泛起真切的笑意,波光粼粼的颇是耀目。 何等岁月静好。 不远处,偷偷看着这副光景的周叔欣慰得默默笑着抹泪。于另一处偷看的玲珑则频频摇首,一脸不高兴,替为大业牺牲自己的公主委屈不已。 好一会儿,王□才慢慢松开周霖,却并未离开他的怀抱,而是上上下下摸来摸去。 “梓曦放心,我未受伤。”周霖轻笑,抚了抚她的发,竟是有点不舍得放开她。 他不禁觉着自己有些异常。 未待周霖多想,他怀中的公主便委屈又可怜地娇嗔道:“君泽回来得好‘早’,早得新婚之夜都不见了踪影,□可是期盼好久……君泽要如何补偿我?” “额,梓曦想要何物?”周霖实是脑袋空空,全然不知该送些什么讨女子欢心,遂只好反问。 王□沉吟着,认真思虑良久,终于她稍稍歪头,呼出的热气熨了周霖的耳朵。 “□听闻夫妻间常以‘吃胭脂’(亲亲)为乐,君泽……”话语戛然而止,王□转回头,将脸埋于周霖的肩,面泛桃红,双手抓紧他的衣裳,好不羞涩。 吃胭脂?周霖一头雾水,思索半天,回曰:“好,一会儿我便去‘霁月’为梓曦挑选几盒胭脂。” “……” 一句话令王□羞不下去,她只好推开这不解风情的坏人,又气哼一声,扭头快步进府。 而周霖傻傻呆愣原地,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王□走远,他也不知抬腿去追。 未几,周叔摇头叹气走出来,虽然他没听见公主说什么,但绝不可能是让公子买胭脂,八成是和男女之事有关,奈何公子虽知何为情爱却属实一窍不通。 “周叔,你可知公主怎么了?莫非公主讨厌胭脂?”周霖微蹙眉,甚为不解。 闻言,周叔又重重叹一口气,言之:“任重道远啊。公子还不快去哄哄公主殿下,殿下可是一夜未合眼挂念您呢。” 她竟真的一夜未眠…… 深深皱起眉,周霖赶紧迈步入府去寻人。 另一边,王□径直回了囍房,玲珑跟在她身后。 待囍房门一关,玲珑就愤愤说道:“这个周霖真不知趣,公主您都牺牲至这般,他居然仍是一副木头样!” “慎言,你若头热难消,便去饮些凉水冷静一番,往后莫再不知分寸。” 不知怎的,明明公主同往常一样神色清冷,语气平淡,玲珑却觉察出一抹愠意。 “公主,您在生气吗?”玲珑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她已经许久未见公主生气了。哪怕筹谋多时的谋划落空,公主也是沉静如死水,似乎没有什么能令她心中泛起波澜。 “未有。你因何以为我在生气?”王□端坐于床榻,阖目养神。 玲珑其实也不知,只是刚才有一瞬那般感觉而已,许是错觉罢。 “约莫是玲珑觉着差了,公主您躺下歇息一会儿吧。玲珑去给您做些吃食,您昨日就没吃什么,该要饿坏身子了。” “嗯。”王□淡淡一应,却无有躺下的意思。 见此,玲珑默默一叹。她劝不动公主,只得先去做吃食。 门复又一开一合,待屋中只余她一人,王□缓缓睁开双目,疑惑自语:“我,因何而愠?” 细细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 外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王□速速收拾心情,隐藏真实的自己,转瞬面上挂起属于小女儿的娇怒,同时她暗暗思量该如何掌握分寸,既要让周霖心生愧怜又不能惹他厌烦。 静默半晌,外面的人才开口,语气郑重:“梓曦,对于男女之事,我不甚通窍,亦未曾哄过女子开心,不知该如何做。是以若我有何处做的不好,梓曦尽管提出,周霖必用心改之。” 稍顿,他一本正经续言:“吃胭脂,我虽不知是何吃法,但我可以向知者请教。梓曦予我一日时间,我必学会补偿于你。” 闻得前言,王□心中莫名的愠气慢慢消散。闻得后语,就连对事对人皆冷淡的她都颇有几许哭笑不得,自然她不能让自己的夫君去向外人请教此等私密事。 也罢,今次且放他一马。 于是王□起身行至门边,并未立即开门,她看着这以大片薄薄窗纸隔绝里外的窗花木门,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君泽,你靠近一些可好?” 门外的周霖疑惑:靠近?何物?难不成是门? “不行吗?”门内的小公主很是失望。 尽管不知她想做何,但周霖不想她再失望,于是靠近门一些,鼻尖与门框仅有两三寸之差。 “君泽,再往右走一步。” 周霖照做。 “最后稍稍屈膝弯腰。” 又照做,他的额头已经紧贴门上窗纸。以头抢门,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就在周霖忍不住要发问之际,两瓣温热透过薄薄窗纸落在他的额上,略痒。 周霖发怔,尚未明了此间事,就听门内人羞促细语:“已是吃过胭脂,□将就寝,君泽请便。” 话音未落,但闻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渐远渐稀。 待屋内再无明显动静,周霖才直起身站好,目光瞬间捕捉到窗纸上那两抹小巧的红,额间的燥热无法忽视…… * 辰时,周霖换了身玄色武服,将去大理寺,走前再三嘱咐周叔照顾好公主,如若公主上街游玩一定要跟随,务必保公主无恙。 周叔一边嘴上遍遍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心下调侃:就没见公子这么紧张过谁,将军都没这福气啊。 “对了,这两日我应是会颇为繁忙,如若我回不得…家,周叔你定要劝公主好生歇息,我尽量每日回来一趟。”骑上马行一二步,周霖还不忘再说这么一句。 “放心吧公子,老朽定会保公主平安,也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保准您回来见着的仍是健健康康的公主殿下。”周叔无奈,摇头失笑。 得了保证,周霖应一声“嗯”,终于无视心中那几分不舍,驾马离开周府。 与此同时,王□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她一闭眼,周霖的样貌就会浮现于脑海,挥之不去。 这令她眉心紧蹙,不禁暗叹此非祥兆。 辰时三刻,大理寺。 周霖刚到就见云峥快步走过来,面色凝重。 “何事?”他下马,将缰绳交给一名狱丞,旋即带云峥前往他的书房。 于半路,四周无人,云峥才开口:“大人,有人在案发时刻看见拿着屠刀的嫌犯从那间废屋出来。” “嫌犯莫非不该那时出现在那儿?” 之所以不说“凶手”,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手持屠刀的嫌犯确实杀了人,但是有杀人嫌疑,故称“嫌犯”。 云峥点头又摇头,回答:“这嫌犯本应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不可能出现在拂烟楼。可那人确确实实身形健硕,手持屠刀,戴着猪头套。” 猪头屠夫。 “因何确定嫌犯确实符合猪头屠夫的特征,仅凭一人之语?”周霖推开书房的门,入内,行至堆放重要卷宗的特制书架前,取出猪头屠夫的卷宗。 同时,云峥关上门,回道:“不止一人见到猪头嫌犯,有三人在不同时刻见到那人,三人描述无差。且这三人一个是拂烟楼男倌,一个是不好男色的纨绔,一个是偷摸与拂烟楼相好私会的江湖人,三人互不相识,案发前后没有见过面,基本无有通气的可能。” 听上去像是猪头嫌犯故意引人注意,有混淆视听的嫌疑。 这厢猪头嫌犯的事尚无着落,一声声“大人”就冲入书房。周霖示意云峥开门,外面左锌一边跑一边大叫:“大人,头找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卫风·硕人》 另外文中所出现的“雾”不是真的雾哦,而是周大人内心世界就是一片浓雾,将她与其他人隔开,雾是一种意象具现,后文还会出现。而公主内心世界是一片漆黑。
第25章 死者的头被弃在拂烟楼后院的茅厕粪坑中, 被找到时死者头上套着一个猪头套。这个猪头套做工精细,外皮完整,应是熟手所制, 很可能弃头者在秦京某个屠夫那里定制了头套, 或者弃头者本身就是屠夫,再或者弃头者与猪头屠夫背后的神秘人有关。 周霖暂且不好下判断。 他现在唯一能断定的就是死者的身份, 一个令他印象深刻到不会忘记的人——四年前拂烟楼无头女尸案中替葛誉坐牢的假犯。 这假犯无名无姓, 是个街边乞讨的乞丐,人称“跛脚老臭”。不错, 跛脚,在发现尸体脚有残疾之际, 周霖就想到了老臭,为此他昨晚特地抓来一刑部小吏盘问,得知老臭在三天前被释放出狱,属于提前释放。 四年前,老臭被判奸.淫致死罪, 原本按照北秦律法应判牢刑十年以上,可惜这件案子被转去刑部,刑部收了葛誉的贿赂, 只判罚五年,未成想还提前一年释放。 北秦律法规定, 凡是欲令服刑期未满之人提前释放, 需上缴一金并出示被害者亲属的谅解书, 否则不予提前释放。 然实际作为时, 通常是上缴一金并出示不论真假的谅解书即可。只要被害者亲属不到官府鸣鼓追究状告, 此事就可糊弄过去。不少犯事的高官子弟都是靠着这条律法免了牢狱之灾, 当然前提是被抓进刑部, 而非周霖管辖的大理寺。 也就是说,有人花重金买老臭提前出狱,而这位好心人不一定好心,很可能他或她就是这件凶案的策划者,乃至行凶的凶手。 可令周霖不解的是,好心人都等了四年,为何不再多等一年,何必用寻常人攒不起的一金换老臭出狱,以及在刑部那里留下一封不知真假的谅解书和一条线索——给刑部送金买人出狱的乃是一个小乞丐。 除非好心人迫不得已,比如命不久矣,来不及再等一年,再比如明年会因为某些外因无法杀掉老臭,又或者是好心人背后的人需要老臭在今年死。 仍需更多线索才能推断。目前可以肯定这件案子与无头女尸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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