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仙长”,自然是薛问雪。 引玉早料到如此,她和莲升一路过来,可不就是追着地上那一人宽的爬痕么。 她随即又问:“这么说,你们被困在骰里时,还没有被蛇目蛊惑?” 薛问雪用剑将自己支起,站直身说:“我们在骰中撞壁,企图撞出生路,就在半刻前,黑暗中倏然一亮,转头才知是对莹莹兽目。” 他微顿,继续说:“起先在不移山时,那蛇忽然从天而降,像是用了什么移形术,可术法却不像是它自己施的,否则它也不至于反被吓得一挣。” “原来如此。”引玉明白过来,多半是灵命在塔刹残石上施了什么手脚,让龙娉不但逃不出不移山,还正巧落在她当年断尾的地方。 毋庸置疑,这是灵命给龙娉的下马威。 龙娉原就想找到灵命,如今又多断一截尾,想来不光恨引玉和莲升,也对灵命恨入骨了。 正如引玉和莲升所想,灵命哪还有什么悲天悯人之心,自然也不会和蛇妖讲什么以物易物。 薛问雪又说:“我恰好在马车外席地而坐,见那蛇从半空跌落,撞出一声巨响。它本是想扭身就走的,却在走前看见了我们的马车,于是扭尾袭来。” “你竟不是她的敌手?”引玉皱眉。 薛问雪摇头,看向手里的剑,说:“我召剑挡住它的攻势,几招之下便试探出它身受重伤,正要反击,便见它吐出毒雾,雾中许是藏了仙姑口中的十二面骰,我再睁眼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险些以为双眼已瞎,直到后来看见那对竖瞳。” 阮桃急道:“我和啾啾在坑里走着,听见天上响起破空之声,我仰头刚看清那蛇身,就被砸昏了过去,睁眼便在一黑屋里,正想喊救命,就被捂住了嘴。” “当时处境不明,不宜大喊。”薛问雪镇定道。 阮桃嘴一努,委实委屈,说:“我当时一下就被砸昏了,可谓是天降横祸,还是到了骰子里,姓薛的说我们也许已经进了蛇妖的肚子,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问雪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解释说:“当时那么说,不是为了恐吓你,不过是猜测罢了。” 阮桃抠着手指,小心地朝猫儿睨去一眼,说:“猫儿是和我们一样,都被困在那东西里了么,我当时若是四处走走,说不定早就能见得到她。” “骰中无光,有没有机关陷阱也不知道。”薛问雪说,“再者,若是你摸得着她,又如何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阮桃无从辩驳,嘴一撇,嘀咕道:“下回让你也吃吃找不着人的苦,看你急不急!” 耳报神转了眼珠子,有种宽慰之感,看来这一路上,它的话没白说,如今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桃树都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阮桃又瞄了归月,压着声问:“她睡着的时候,会不会饿,会不会渴?” 引玉看了归月,摇头说:“不如等她醒来,你再问她。” 阮桃小声答应,到底是失而复得,如今只光是看归月,也不多看身侧的僵了。 僵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它好不容易才保得一丝神识,懵懵懂懂,难过不难过的,又与它何干。 “也不知仙姑可有追到那蛇。”薛问雪吸气道。 引玉望向远处,不慌不忙地说:“等一等。” …… 循着气息找去,莲升转瞬便到了数里之外,越是追踪,她越觉得不对劲。 落在地上那红梅般的血迹越来越稀了,再往后只有零星几滴,渐渐便不知踪迹。 数里外别说荒村野店,就连坟包也没见着,四处渺无人烟,连个脚印也寻不见。 莲升意识到,她们多半是被龙娉耍了,龙娉那弯弯绕绕的肠子还是在的,甚至还学会了隐忍,宁可断去一截尾,也不想被擒捉。 地上的血,多半是龙娉施了术,驱灵力沿途撒下,为的就是将她们引向别处。 由此看来,龙娉…… 多半还是走的相反方向。 不过莲升细细回想,方才可只有这方向见得到血迹。她紧皱眉头,在血迹上一踏而过,当即扭头回到原处。 引玉等人还等在原地,薛问雪和阮桃到底只受了外伤,如今已缓过来许多。 “没找着?”引玉见莲升两手空空,不由得问。 莲升未应声,只是看向了引玉怀里的猫。 作者有话说: =3=
第149章 龙娉此举, 无疑是要把人引走,许是为了择反路而行,又或许只是想让人觉得,她已不在原地。 莲升目光虽冷, 其间隐晦之意却不难懂。 引玉抱猫的手微僵, 神色却不曾露出任何破绽。 方才在探查归月灵台时, 她的确有看到归月的真身幻象,真身未灭, 又并未离体,可见归月的魂还在躯壳中。 这便足够。 怀里的猫一动不动, 还是那酣眠之姿, 因魂与魄都受了伤, 气息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倒也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被她骗了一回。”莲升淡声, 不明说自己的猜忌, 大抵是不想被龙娉听到。 引玉看了莲升一眼,尚不明白龙娉是如何行骗的, 她刚想问,便听见莲升传来心声。 莲升从袖中取出些张黄纸,折纸时唇齿不动,心声已出。 她说:“是有血迹,却没有足印,这和龙娉此前慌不择路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怀疑她是特意将血迹露给我们看,施术一路泼洒。” 引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下扫, 朝怀中的猫晃去一眼, 心遽然下跌。 地上的确只有血迹, 却连一道爬痕也不见,更没有陌生足印,总不能是因为,龙娉忽然间就讲究起来了。 莲升折得飞快,不愧是在小荒渚做过“手艺人”的。 是因原来的马车遗落在了不移山,而薛问雪和阮桃又被摄过魂,身上还受了些伤,远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再就地编个纸扎当车马使。 莲升折了纸,这回还用了细细篾条,好让那车马更牢固一些。 她边用心声说:“那血迹没有折返的迹象,我想是因为施出的灵力衰竭,便也没法再把血迹往外带了,造了个凭空消失的假象。” 引玉听得想笑,却不是笑龙娉又做了此等聪明不足的事,而是笑自己方才高兴得太早。 她嘴角笑意渐渐收敛,不动声色看着怀中的猫,心声一动,说:“所以她压根没有走。” 莲升便是这个意思,她三两下折出形,手指似要翻出花来,指腹一擦而过,便有糨糊凭空出现,把细篾条和黄纸粘在一块。 她唇齿不动,心中传声:“归月真身幻象上的雾,怕不是自保所成,而是龙娉的幻术。她夺舍归月,必会在归月灵台上有所展现,但她动不得归月的真身,只能将自己变作迷雾。” 引玉传心声:“以归月的性子,我委实想不通,为什么她的杂绪比我还多,原来是因为,有一半不是她的。” 薛问雪自然听不到这两人的心声,却辨出了她们神色的变化。 他微微一愣,直觉蛇妖一事尚未了结,目光摇摆了一阵,才问:“那蛇妖,就是当年令许千里……” “是她,我们原先已追踪她到不移山外,没想到她忽然折返,把你们带走了。”莲升说。 她屈起手指,往黄纸上一刮,指下流淌出众多色彩,一时间,马有了鬃毛,有了眼耳口鼻,看着栩栩如生。 薛问雪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尽管当年他与许千里不曾深交,可蛇妖害人一事不容置疑,许千里又委实可惜。 他心中有诸多事想问,譬如那蛇妖擒不擒得回来,此仇报不报得了,开口时却只吐出一句:“仙姑没追上她?” “此事不急。”莲升答得含糊。 薛问雪的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却并非处之淡然,而是因为他不曾在乎过其他事。 此番,他那故意悬高的心已不能再诈哑佯聋,这一怒,便是横眉竖眼,哪还有先前的仙风道骨。 引玉一看便知薛问雪心中所想,安抚道:“蛇妖之事,往后再说,先回一趟不移山。” 薛问雪哑声问:“往后是到何时,那蛇妖如果逃窜到别处,一定又要害人。” 莲升已折好车马,随手一掷,轻飘飘的纸扎便变作二十余尺长。 车马咚隆落地,砸出巨响,却不比此前骰子落地之时。 “她逃不远,不必多虑。”莲升甚是从容,微微扬手,马便摇头晃尾,如同有灵,“你看我们像是会容她四处害人的么。” 那……的确不像,薛问雪想。 仙姑不急,他急又有什么用,他只能握紧手里的剑,继续闷声不响。 阮桃还在时不时往引玉怀里打量,她是见着猫不错,可如今猫儿不动,她便安不下心。 “她怎么还不醒,她不醒,我怎么问她话。”她一双眼挪不开,手还一个劲往引玉袖子上扒。 引玉抬手往唇前一抵,说:“没睡够呢。” 阮桃忙不迭收回手,缩起肩“哦”了一声。她这才想起身边那裹满白麻布的僵,也不知这僵有未醒神,打量了数眼,问:“方才那个神药,能不能也给它吃点?” 莲升掀了车前布帘,回头说:“它仅留有一缕神识,是不会被摄魂的。有日要是它看起来像失了神志,必定是中了什么悬丝傀儡术。” 也不知是不是看错,在莲升提及悬丝傀儡术时,引玉看见,那僵的手猛抖了一下。 那一下弹动,甚是反常。 阮桃听得失落,又往引玉怀中瞄去一眼,生怕目光会将熟睡的猫儿扰着,赶紧收敛。 上了马车,车轱辘竟是一路往不移山的方向滚。 薛问就坐在窗边,掀帘看了许久,不解问:“仙姑为什么还要回不移山,那蛇妖是往那处逃了?” 引玉还惦记着地火那事,摇头说:“还有一些事要做。” 薛问雪不再追问,想来两位仙姑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怀中,木人慢腾腾转动眼珠子,好像老谋深算。 耳报神光是看出来,引玉和莲升此番找到猫仙,并不如它想象中那么雀跃,但这两人不说,它也不提,只是轻悠悠说了一句:“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打哑谜呢,我老人家问是不会再问的了,省得又被齁着。” “知道就好。”引玉一哧。 蛇妖逃得远,所幸这纸扎的马车有神力相助,轮子看似是挨着地滚动,实则微微腾起了些许,滚上数圈,便能到一里外。 有了前车之鉴,莲升又怎会容这车轱辘在地上滚,照此前看,等它滚到不移山,人也要被颠散架。 薛问雪心绪杂乱,还是有满腹的话想说,可惜问不得仙姑,只能问别个。 他的余光,暗暗斜向仙姑怀里的猫,生硬地问了阮桃一句,“你怎会觉得,这只僵像你要找的人。”
303 首页 上一页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