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铭容,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路观澜黛眉颦蹙,话音依旧冷淡,但若仔细听,能发现里面蕴藏了怒意。 “我是有错,但是商铭容,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就对吗?我和你那么多年的情谊,你就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既然你做出那么绝情的选择,我尊重你,现在请你也尊重我——” “路观澜,我失忆了。” 路观澜的声音像绷断的琵琶弦,“铮”的骤停。 “商铭容,你在耍我吗?” 商铭容表情严肃地摇头,嗓音低沉:“我真的失忆了。” “我最后的记忆停在z戏报道那天,你打电话问我到哪了,我接着电话在学苑路的馄饨馆门口被自行车撞了,伤到脑袋,然后我醒过来,在一间小出租屋里,还有个小孩,就是鹭鹭。鹭鹭说我是被电瓶车撞倒的,躺在床上高烧烧了一夜,就这样了。” “我一醒就找你,打你的电话。”商铭容说出十年前路观澜的手机号,叹气,“可是号码是空的。” 路观澜仔细观察她的神态,商铭容非常认真,十年前的事故细节和老号码都倒背如流,不像开玩笑。 而且真要撒谎,也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借口。 商铭容恳切:“我不记得这十年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定做错事惹你生气了,不然你不会删掉我......观观,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好好跟你道歉,你要打我罚我都依你,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路观澜沉吟良久,思绪凌乱。 她花了些时间才镇定下来,先不管以前的纠葛,问商铭容:“你去过医院了吗?” 商铭容:“我退烧后到社区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考虑精神或者神经损伤,要我到三甲治疗,我带着孩子没多少积蓄,就先找工作了。” “观观?”商铭容被路观澜拉起身。 “跟我去京医。”路观澜雷厉风行,已经推开办公室大门。 路观澜是老板,班可以说翘就翘,可商铭容只是个打工仔啊。 商铭容惊讶:“现在?” 路观澜:“现在!” ...... 盛京医科大医院是盛京第一梯队的名院,尤其擅长脑科和神经科。 商铭容跟着路观澜一路vip通道,下午就做完了全面检查,有的报告要等第二天才能出,但是路观澜找了认识的院领导陪诊,能够提前给出结果。 商铭容留在咨询室休息。 路观澜把陪诊医生请到外边谈话:“王院,请问我朋友真的失忆了吗,她的情况怎么样?” 王院长点头:“目前报告还没出,单从检查来看,指向脑部刺激引起的选择性失忆症,成因非常复杂,通常是患者的大脑保护性地遗忘对她造成过重大创伤的人或事。” 保护性地遗忘重大创伤...... 路观澜目露苦涩,声线微微战栗:“她还能恢复记忆吗?” 王院长叹道:“这个不好讲,有概率恢复,但说不准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出报告后医院会给你们治疗方案,需要患者精心调养,多跟她说以前的事,帮助她触发情节点找回记忆。” 路观澜垂眸:“我知道了,谢谢您。今天的事还请您保密。” 有概率恢复,等于可能恢复,或者永不恢复。 也就是说商铭容有可能永远都不会记起那件事。 路观澜艰涩地苦笑,是啊,商铭容怎么可能用失忆来骗她呢? 如果没有失忆,隐藏了整整六年踪迹的商铭容根本不可能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路观澜回到咨询室,商铭容立马过来:“现在能相信我了吗?观观,我没骗你,我真失——” “嗯,我知道了。明天医生会出治疗方案,你要配合治疗。”路观澜对她的语气平和许多。 商铭容的表情阴天转晴:“观观,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我加回去啊?” 路观澜五味杂陈地看着她,少顷,打开微信名片递到她跟前。 她们的号码都不再是过去的号码。 她们的记忆也不对等。 可她们,就是重新相聚了。 电梯下地库。 路观澜问商铭容:“你住哪,我送你。” 商铭容看时间:“还有一会才下班,我要回公司打卡。” 路观澜沉默少许:“我给你算外勤。” 商铭容腼腆:“我的电瓶车还在公司车棚呢,明早我得骑车上班。” “......” 于是路总专程开车送新人小商回公司打了珍贵的下班卡。 商铭容要骑车回家。 听商铭容说,她现在住的小出租屋?只和孩子两个人,还是...... 思及孩子的父亲也可能在,路观澜的心沉了沉,不再多开口。 公司大厦侧门。 商铭容推车走出车库:“路总,你怎么不开车,还不下班吗?” 路观澜抬起手臂:“知道对街的‘Pink’吗?今晚他家有限时限定的玫瑰瑞士卷。” 商铭容眼睛一亮:“啊!”是Pink,盛京非常有名的创意甜品店,鹭鹭也非常喜欢吃。 商铭容又把车停回去,跑过来:“我也去。” 粉红浪漫的甜品店外排着长队,玫瑰瑞士卷的海报画得引人垂涎。 路观澜排在队伍里,审批手机里的AO流程。 眼前暗了暗,凭空一道影子挤到她前面。 路观澜蹙眉,还未开口,后面的商铭容伸出来一只手,指着前面怒斥:“你到后面去,不准插队!大家都在排队,你也要遵守规则,这是基本的礼貌!” 众人纷纷指责插队陋行,那坏蛋被骂得脸红,灰溜溜地逃了。 路观澜回头,商铭容弯着狐狸眼,笑容娇憨。 “到你啦。”商铭容提醒。 “嗯?哦。”路观澜回过神,把两盒玫瑰瑞士卷放进收银框。 路观澜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她小时候胆子很小,连找借她笔一星期没还的同学要笔都要提前练习好几遍,受了委屈习惯忍气吞声。 有一回她想买校门口小推车卖的豌豆黄,人太多,原本排在前面的她被硬生生挤了出去,队形也散了,挤成一窝蜂。 路观澜又急又气,却没有办法,旁边等她的商铭容大步走过来,牵住她,用力扒开人群把她推进去,敞着嗓门大嚎:“老板!我们要一份豌豆黄!” 甜爽可口的豌豆黄送到路观澜手里。 路观澜美滋滋地捧给商铭容:“笨笨你看,我买到了!” 商铭容冲她竖起大拇指:“遇见插队不要害怕,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 结完账,路观澜分了一盒玫瑰瑞士卷给商铭容。 商铭容推还给她:“我自己买了一盒啦。” 路观澜沉眉:“这是我送给小朋友的。” 商铭容会意,笑容更加温柔,“那我替鹭鹭谢谢路阿姨咯。” 不远处传来热情的呼喊:“大恩人!” 商铭容看过去,辛薇挥着手臂跑过来:“Hello铭容!啊,路总也在。”立马乖巧。 辛薇走在商铭容身侧:“我住这附近,铭容你住哪?” 商铭容:“光华路那边。” 辛薇:“好远,早上堵车很容易迟到。铭容,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合租?” 商铭容有点心动,她住的地方虽然租金实惠,但是交通不便,到春晖幼儿园和Fairy都比较远,每天送鹭鹭上学再上班都要起很早,完全睡不饱。 她不是没看过Fairy附近的租房,中心城区的豪华板块,随随便便五位数的挂价直接把她吓退。 如果能合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一万的租金平摊下来能省五千。 商铭容说:“我也想近一点合租,不过我有女儿......” 辛薇:“我就是想到你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住的离公司近一点方便。你救了我,我得还你恩情。我租房环境蛮好的,上个月室友退租,我正缺室友呢。铭容,你考虑一下嘛。” 走在前面的路观澜目光向后,脚步放慢。 商铭容略加思索:“薇薇你把你的租房链接发给我,我回去看了仔细想想再给你答复。” 辛薇:“好嘞,马上发你。我先回训练室了啊,明天见!” 商铭容和辛薇道别,转向车棚。 墨色的尖头高跟鞋走进她的视线。 商铭容抬头。 路观澜轻声:“我在附近有套空房子,你要不要跟我租?” 落日给她的双颊涂上一抹娇艳的橙红。 路观澜别过脸:“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 “我要。”商铭容说。
第5章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商铭容也从没想过完全依靠。 路观澜愿意帮助她是情分,若不帮,是本分。 她们大学毕业多年,商铭容失忆,不清楚这些年的交情变化,如果不是路观澜主动出租,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窘境,商铭容不会从私人的角度叨扰她。 商铭容习惯自力更生。 少年时,商铭容经历家族破产、父母坠崖。临近高考,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脑溢血离世。她在老师和社区的帮助下考上大学,利用高考后的暑假兼职打工,挣取生活费。 坎坷的经历让商铭容明白,人的一生起起伏伏,唯一能依靠的是自身,必须坚韧,顽强,对未来保有希望。 这也是商父对商铭容从小的教导。 早在商铭容垂髫之年,商起元就谆谆善诱:“我们要以积极的姿态走遍人生。” 商铭容过五岁生日,商起元亲手为她缝制了一条公主裙。她把公主裙穿到幼儿园骄傲地展示,被两个蛮横的小女生故意扯坏了裙子。 商铭容哭着和同学打了一架,等商起元到办公室来领她。她闭上眼睛蜷缩,本以为会听到父亲的责备,却听见商起元说:“打架的行为不对,我向你们道歉。但是你们的孩子也必须给我女儿道歉,是她们先破坏了我女儿的裙子,难道受欺负了还要忍吗?” 回到家,商起元重新给商铭容设计公主裙。 商铭容趴在设计稿边歪头:“爸爸,你不生气吗?还要做新的?” 商起元温和地抚摸女儿的发顶:“我很生气,爸爸和你一样难过。为了那条裙子,爸爸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 “但是笨笨,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难过,尽管我们不想要它,它却是世界的一部分,就像味觉有甜,也有苦。我们不能与世界抗衡,但能选择自己的明天是哭着过,还是笑着过。所以啊,我的宝贝,不论多生气,多委屈,我们都要以积极的态度走过去。过了眼前的不开心,才能遇到下一个开心。” 商起元画好新的设计图给她看:“喜欢吗?这一回你和爸爸一起做公主裙,怎么样?” 商铭容终于露出笑脸:“嗯!和爸爸一起做的裙子更好,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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