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之中,商铭容微微睁开眼睛,流下晶莹的泪珠。 路观澜温柔地吻去她的热泪,一遍遍抚慰:我轻一点,笨笨不怕。别怕我。 我爱你。 别怕我。 别怕...... ...... 翌日,路观澜醒来已是晌午。 厚重的窗帘拉开一条缝,白色的阳光照在凌乱的白色的床。 身侧的床单早已冰冷。 落满眼泪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商铭容的最后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想我们不能做朋友了。】 路观澜涕泗横流,狂暴地拨打同一个电话,一次次发出的微信消息转成一个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添加联系人失败,对方把你加入了黑名单】 商铭容消失了。 路观澜看着镜子里失魂落魄的自己,右耳的蓝宝石耳环掉了。 那是她二十二岁生日,商铭容用攒了四年的兼职工资买来送她的。 路观澜把套房翻了个底朝天,再没找到过那只耳环。 * 灯光明亮,照得客厅里暖融融。 鹭鹭窝在路观澜怀里,望见她的另一边耳垂,耳环不成对。 鹭鹭疑惑地问:“干妈,你的蓝色耳环怎么只戴一个呀?” “因为这个蓝色耳环是孤品。”路观澜温柔地回答她。 新的一集动画片开始了。 鹭鹭的注意力回到电视上。 路观澜安安静静,眼神放空。 须臾,她的眼角染上嫣红。 ——那晚她落下的耳环,商铭容带走了。 一直好好珍藏着。
第18章 电视播着动画片。 鹭鹭看得津津有味。 路观澜心里想着事,走进工作房,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回想商铭容带着孩子来见她,仿佛一场梦。 随着接触的加深,路观澜察觉出许多细节,渐渐改变她对商铭容过去的看法。 路观澜本以为那晚的冲动对商铭容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致使商铭容不能接受她,连朋友都没得做,于是逃离到大洋对岸,一别两宽。 可是通过鹭鹭的言语,路观澜了解到商铭容在异国的生活碎片:商铭容收藏着她那晚落下的耳环,心情不好时会拿出来看;商铭容时常怀念她们初中去过的饭店,提过很多很多遍...... 这些事说明商铭容虽然无法接受她的爱情,但心底还是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在乎她,想念她。 思及此处,路观澜眼眶湿润。 她抹了抹眼角,豁然开朗:商铭容在国外不曾忘记她。 这便够了。 工作间里有一套专业的摄影装置。 布景台的角落躺着两只深咖啡色的大行李箱。它们是商铭容从温哥华带回国的。 刚刚搬来这套叠拼时,路观澜让商铭容把箱子里的物件清出来归置,商铭容总说不着急,里面没什么常用的,而且很多东西她没有记忆。两只大箱子便被发配到同样不常用的工作间吃灰。 路观澜拂去行李箱上的灰尘,抚摸银色的密码锁,试了学生时代商铭容惯用的密码——路观澜的阴历生日,密码锁咔哒轻响,解锁成功。 没想到商铭容还在用这个密码...... 路观澜没有开锁,转动锁轮,密码锁自动锁定。 她在商铭容的卧室里没有见过那枚蓝宝石耳环,不知道会不会在这两只大箱子里,还是有空叫商铭容和她一起把箱子清理出来吧。整理过去的物件,说不定还能帮助唤起她的记忆。 ...... 念完故事书,哄鹭鹭睡下,路观澜到次卧看商铭容。 商铭容已经洗好了,扶着墙,抬着受伤的脚,一蹦一跳地上床,路观澜走过去扶她。 “谢谢观观。”商铭容靠着床头松了口气。 路观澜到主卧拿了一个薄软枕,垫在商铭容的脚下,让它稍微高些,会更舒服。 “你的假我跟人事说好了,加上周末一共有五天。” “谢谢路总。” “行了,尽说谢谢。” 商铭容不好意思地笑,打了个哈欠。 路观澜帮她理了下被子:“困了吧,早点睡。” 商铭容耷拉眼皮,点点头,“你也是,今天你好辛苦。”组织艺术中心展开工作,带她看医生,回家还给她炖了猪蹄汤。 “笨笨,明天我要用工作间。” “楼下那个?” “对,所以需要你把行李箱清出来。刚好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别再嫌麻烦了,说不定箱子里的东西能帮你找回一些记忆。” “嗯嗯,观观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路观澜莞尔:“好啊。” * 第二天一起收拾箱子。 说来也巧,只要商铭容休假在家,天气十有八.九是晴好的。 工作间里装潢有些暗,太阳从窗外透进金色的斜线。 路观澜移开摄像机和音箱,腾出一条道,和商铭容把箱子推到客厅。 “放这可以吗?” “Ok.” 路观澜擦擦额角的汗,对商铭容摆手,“你坐,我把箱子放平,你收拾里面的东西就行,当心扭到脚。” 箱子打开。 一只装着生活杂物。 另一只装着文件资料。 商铭容把杂物一股脑倒进收纳箱,重点整理那一箱资料。 有毕业证书,护照,国外的工作、居住证明,舞台美术作品集...... 任何跟首饰沾边的东西都没有,更不要提蓝宝石的影子。 压箱底有一本10寸的相册。 “啊,这个。”商铭容拿起相册,封皮由老年历精心包裹,装饰着一束干花。 这是箱子里商铭容唯一有记忆的物件——老商家的相册。商铭容小学的时候,商母组织拍全家福,在影楼买的。 路观澜坐到她身边:“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本相册。” 相片太旧,有的地方晕花了彩墨。 “我爸,我妈,我奶奶。哎,你看,这有我俩幼儿园跳小天鹅的留影。”商铭容翻动相册,指着一张褪色的合照,小小只的路观澜穿着白色的芭蕾裙,抱着商铭容的腰,躲在她后面。 路观澜动容:“这么久远的东西,你还留着呢?”她没想到,商铭容出国后还留存了这么多关于她的印记。 “那当然!这是属于我们的回忆啊!”商铭容接着往后翻,还有好多呢。 她们读大班,在老葫芦街幼儿园请全班吃蛋糕;小学郊游,捉蜻蜓捞小鱼;初中夏令营,小组合作赢得奖杯...... 再往后,是她们高中时期,寥寥几张书信的照片。 那时商家因触怒楚家而倾颓,商起元夫妇离世,路康年为避祸端,与商家撇清关系,关了路观澜一个月的软禁,迫使她与商铭容断交。 路观澜联系不上商铭容,几经周转,才从同学的同学那里得知商铭容的电话号码。路康年每天检查她的手机,路观澜被逼无奈,只能假借笔名,用最原始的书信和商铭容往来。 见字如晤,是两个无奈异地的闺中密友最常写的四个字。 再再往后,相册的最末几页,全是两人的大学合影。 大一报道,商铭容的脑袋包着纱布,在寝室门口跟路观澜合照;交换学习,两人提着行李去巴黎,在机场的蓝天下用手合出爱心;美食打卡,旅游打卡,比赛打卡...... 然后是毕业照,抛学士帽,摆创意pose,商铭容把路观澜公主抱起来。 最后一页的夹层里露出一个小角。 路观澜把它抽出来。 一张长条形的相片,是拍立得尺寸的一半。 画面里像是酒店的床铺,白床单上散落着几瓶酒,商铭容穿着斜肩短袖,笑对镜头,脸颊微红地靠向身侧,那个方向似乎还有其她人。 商铭容凑近仔细看,发现这张相片的一边有撕裂的锯齿痕。 这是被撕开的半张拍立得。 被撕掉的半张照片是谁? 路观澜盯着残缺的拍立得照片,沉静许久,默默地把它塞回夹层。 商铭容失忆了,但路观澜记得。 这是毕业典礼那晚,她们坐在豪华套房床上的自拍合影。 也是商铭容消失之前,她们的最后一次留念。 被撕掉的半张照片是她——路观澜。 把她从她的感情里流放。 裂口的锯齿,像无形的刀,喀啦啦割开路观澜陈旧的伤疤。 路观澜仰起脸,心底卷起深海的骇浪,四肢冰冷。 是谁昨晚在暗自庆幸“商铭容在国外不曾忘记她”? ——商铭容是没有忘记她,但却努力想忘记最后与她的缠绵。 蓝宝石耳环也并没找到。 路观澜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窃喜,好似跳梁的小丑,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她的身旁,商铭容浑然不知。 大学的照片让失去记忆的商铭容无比新奇:“哇,我的大学生活这么丰富。观观,我还跟你去法国学习过啊,难怪我能听懂法语。这些网红打卡我都没印象,有机会我们重新去一次吧?” 商铭容兴奋地说着,路观澜却没有回应。 “观观,你怎么了?”兴致渐渐回落。 路观澜起身:“都是大人了,还打什么网红卡呢?又不是小孩子。” 神色漠然,眼中的清辉犹如月下寒霜。 她绕过行李箱:“我有封客户邮件要回,你整理好了东西先放着,一会我来提上楼。坐着好好休息,晚些我给你换药。” 商铭容的视线跟随她,脖子从这边转到那边。 路观澜的背影隐入工作间。 商铭容望了门板一会,惋惜地叹气,眼神寂落。 * 被拒绝的滋味真不好受。 夜里,商铭容两眼圆睁。 躺着出神,三省其身: 第一错,太幼稚。观观说都是大人了,不能再小孩心气。 第二错,没眼力。观观工作很忙,不能打扰她。 第三错,不懂事。她已经亏欠观观很多了,不能得寸进尺...... 可是,真的好想跟观观去网红打卡啊! 其实也不是非要到哪里打卡。 商铭容就是单纯的想跟路观澜去体验,去经历。她很向往大学相片里,她们亲密无间的气氛。 只要和观观在一起,她的世界就会变得很温馨、很欣喜。 那种心情,就像云朵弄洒了糖罐子,劈里啪啦往下掉星星。 哗啦啦~ 商铭容屏住呼吸,脑中闪过许多粉红色的画面:用爱心吸管时路观澜鲜艳的红唇;在更衣间里路观澜暧昧的触摸;昨晚路观澜给她换药,深深凝视着她说“这辈子对你最好”...... 她和她,一辈子最好。 怦怦......怦怦...... 商铭容感到眩晕。 她很快乐,又很惶恐。 她想和她更加亲近,又想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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