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抱着她没有松手:“你送了我画,我也该送你什么的。” “不用的。”温姒抬着头去看梅清,学校的路灯并不算明亮,但较为暗淡的光线让那张脸越发柔和漂亮,温姒几乎移不开目光。 梅清看到她的目光,忽的冲她笑:“那我请你吃饭吧,等你生日的时候。” 可还没等她生日,梅清就出事了。 那天她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上面挂着的是著名女企业家梅清车祸意外身亡的讯息。 她找着老师去确定梅清的死讯,可是老师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晚了些。” 温姒没有听明白,只是重复地去问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她不敢问尹南柏,她好怕,好怕尹南柏知道她和梅清有来往,他说过的梅清是个很恶毒的女人,脾气很大,对他非打即骂,所以被梅清知道她们的关系,一定会把他们杀死的,他警告过她的,让她不要靠近梅清。 梅清真的死了。 没有得意,没有开心,只有难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可有一天她被尹南柏带回了家,脸上画着很丑很丑的妆,还点了一颗大痦子,尹南柏微微皱眉:“真丑。” 那是他要她画的呀,尹南柏把她带到了地下室,那里是被挑断了脚筋的梅清,她虚弱地靠着墙角,身上还在流血,她的胳膊上有被刀划过的痕迹,尹南柏兴奋地告诉她:“我的艺术品,很不错吧,我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将死的公主。”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梅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身上好多好多血,一定很疼很疼。 她又哭了,控制不住的。 尹南柏不耐烦地嘀咕道:“你怎么这么爱哭,烦死了。” 尹南柏说她们要一起见证艺术品的诞生,不仅仅是她,还有她肚里刚满一个月的孩子,她们要一起看着公主死亡,被活活折磨死,她看着尹南柏将梅清的脸划烂,看着他从梅清胳膊上挖了一块生肉,她害怕地缩成一团。 她不知道为什么尹南柏会这么痛恨梅清,痛恨到要挖她肉喝她的血,但她好怕好怕,尹南柏让她照顾梅清,别让她死了,要让她痛苦地活着。 一边的地上还摆着人骨,那是梅清失踪的秘书,她也死在了这里,更早的时候。 温姒连端着药的手都在发抖,她凑近梅清,她眼泪越涌越多,她都看不清伤口了,梅清扯动着嘴角:“温姒,你这样真丑。” 就像在食堂那次一样,她精准地叫出来了她的名字。 温姒抬着红通通的眼睛望着梅清,她的脸被划烂了,再不复往日的光彩,可她似乎还是那个仙女,温柔平和:“你怎么这么喜欢哭呀?” “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依旧温和的,依旧宽慰,只是这次的眼泪真的止不住,好疼,她看着都觉得疼。 地下室没有光很黑,只点了一点点烛火,温姒胆子小,她很多时候都不用被人吓唬,自己都能把自己吓唬出个好歹,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靠着角落,连牙床都在发抖,空气里还有浓郁的血腥味,那是梅清的味道。 她更怕了,她看过好多鬼片,含冤而死的人都会变成厉鬼,回来报复的。 “你是不是怕黑?”梅清在昏暗的光线下问她,温姒倔强地摇摇头。 梅清大概是觉得分明很害怕了,还要装作不怕的样子很可笑,眼里有些笑意:“靠过来吧。” 温姒也不想动,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连腿都在发软,根本走不动路,干脆就一点点爬到了梅清身边,她抱着膝盖坐在梅清身边,梅清将手递了过来,那双手往上就是被挖了肉的胳膊,她掌心还有沾上的血,干涸了但依旧令人不安,梅清抿抿唇:“是脏了点。” “会疼的。”温姒便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梅清另一边,那条胳膊还是好的,她反覆检查过好几遍,是确定没有伤口,才拉住梅清那双完好手的,黑暗里只有温姒的声音了:“对不起。” “又不是你,为什么要道歉。”梅清的脸烂掉了,可她笑起来还是那样的好看,温姒错开了视线,将头垂下:“不疼么?” “温姒,你是不是又要哭了。”温姒咬着唇,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才没有。” “我看电视上演的,死去的人会变成厉鬼来向活着的人索命的,你会来找我索命么?” “那得看你啊。”梅清是这样说的:“你要是想活我就不来了,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就来带你走好了。” 那就是不会来找她的,温姒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信,但她松了口气,没人会想死的,她肯定也不想的。 “温姒。”地下室好冷,她不自觉地去抱着梅清,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她刚酝酿一点点睡意,就听到梅清叫她的名字:”嗯?“ "生日快乐。"那天真的是她生日,腕子上的手表有着时间,可地下室是没有黑夜白日的,她不知道梅清是怎么算出来,是怎么记下来她生日的,但听着那句生日快乐,没来由的眼眶又红了。 她身上都沾着梅清的血,她小声说:“我一点也不快乐。” 梅清忽的笑了,笑的很畅快。 笑完,她才说:“好可惜,礼物还没送给你。” 温姒在那里待了许久许久,直到尹南柏胜利了,他稳定了尹家的一切,让梅清看着他坐上了最高的位置,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梅清,他带来了一只鹰,他要用那只鹰结束掉梅清的生命,饿久了的鹰和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尹南柏说成为他女人的条件,就是看着艺术品的诞生,最后一幅画让她好好欣赏,还给了她一把枪,他说她也可以去结束梅清的生命,更早的,他十分愿意这道工艺品上会有她的名字。 他愿意温姒的手上有梅清的血,温姒肯定是不敢的,她跑出了地下室,可跑到门口又折返了回去。 她看着那只鹰去啄梅清的皮肉,去一点点啃食她皮肤。 心越来越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举起来了枪。 “砰砰砰。”她开了好几枪,但只是擦过了鹰的皮肉,她不会打枪,还激怒了老鹰,它疯狂地扑过来,她害怕地到处乱窜。 “枪,给我。”她听到了梅清的声音,那把枪递给了梅清,她抬头一枪命中了鹰的头,她想了很多年,还是想不明白半张脸被划烂,虚弱无力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又一道伤痕,甚至被剜取肉的胳膊还能举起来,还能杀得了那只鹰。 枪里还有子弹,只要她再上一次膛,她就会和鹰一起死在这里。 梅清似乎是太累了,再也举不动枪了,她喘着气冲着温姒笑:“我枪法不错吧。” 她身上好多伤口,被鹰啄开的,还有被尹南柏之前划伤的,伤口都在流血,温姒怔怔地望着:“你流了好多血。” 梅清凝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说:“让我见见蔓蔓好不好?” 她不知道梅清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对她,她们是仇人,她还是要跟她老公一起谋害她的人,但梅清提了她一时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梅清望着她:“你也要做妈妈了吧,温姒。” 梅清的视线在她腹部停留,温姒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得知怀孕的欣喜全然不复存在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梅清。 “我想见蔓蔓,温姒。”梅清只是重复了一遍。 她不知道怎么了,心软了。 “我去拿药。”上好的药粉被她倒得到处都是,她想要梅清活下去,但梅清早就是支离破碎的身体,她早就活不长了,她说:“温姒,我快死了。” 她叫她的名字,没有多少气力。 “好。” 她不知道答应这些将要面对什么,但她不想拒绝,拒绝一个濒死的人。 她将枪收好,偷偷地让梅清活了下来。 还好,尹南柏那时很忙,忙着稳定梅清留下来的老人,他几乎不回家,所以给了温姒那么长的时间。 很巧的,梅清见到尹蔓那天,尹南柏也回来了,晚一点就该见不到了。 尹南柏说处理的干脆一点,她从另外一个通道搬出了梅清的尸体,才发现她有着好大的力气,不,或许是因为梅清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就是不想让梅清随随便便地下葬,她给梅清买了口棺材,上好的棺木几乎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钱,尹南柏是不会给她留太多钱在身边的,他总是不信她的。 骨灰盒的钱,是问老师借的,她实在是没有钱了。 梅清的脖子上有串珍珠项链,温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大火要烧起来了的时候,她突然很怕,很怕这世界上连梅清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她冲进去摘下来了那串项链,差点一并将自己烧掉。 她拿了梅清的东西,却没有什么可以给梅清陪葬的东西,她想到了那些画,也就一并烧去了,如果梅清不嫌弃的话,可以多看看,看看她曾经是多么的惊艳绝世。 她肯定是不敢给梅清立碑的,可孤零零坟头什么都没有,忽然害怕会找不到,她去买了块木块,不敢写梅清的名字,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梅清的时候,等到想完了,那上面已经多了字“仙女”。 望着那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哭了。 就像梅清说的那样,她可真爱哭。 后来,尹南柏因为那件事心里不踏实,怕梅浣查出来什么,逼着她去医院打了孩子,过了一年多,名正言顺地嫁进了尹家,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手上有梅清的血,可孩子是无辜的,她不知怎么了,把那个死掉的孩子葬在了梅清附近。 每年她都会去给孩子上香烧纸,顺手就会给梅清烧一些,是的,只是因为顺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买两份的冥纸。 早就不爱哭了,尹南柏打她,她都不哭了,但每次见尹哲尹蔓就会想哭,尤其是面对尹哲,他长得越来越像梅清后。 做了尹夫人,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尹南柏有了更多的情人,也似乎并不难过。 一直在内疚,就连最爱的画笔都再也没有拿起来过,也是在深夜梦回,噩梦连连。 她没有什么好活的,但尹幽夏不一样,她还年轻,她是无辜的,她想尹幽夏活着。 如果尹幽夏不想就当她没祈过愿吧。 温姒抱着那个药箱跑到了温姒的坟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快死了,尹南柏在喂着尹幽夏吃掉毒药后,也喂了她药,她没有治疗自然是要死的,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死在梅清坟前,大概是愧疚吧。 箱子里有串项链还有一封顶罪的信。 梅清的遗物和她的遗物。 她望着梅清的坟,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原来真的会有不想活的一天啊。 温姒跪在了坟前,望着那简简单单的墓碑,像是看到了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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