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与突厥对阵艰难,老将军战死沙场后,军队士气一落千丈,接连失掉日落,月生两座重要城池,要不是苏涅辰力挽狂澜整肃大军,如今突厥早就攻入京城。 他无法预计他身上受了多少伤,连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还好两人属于顶级乾元,只要有条命,回来调养一下也就好了。 郝副将在马上胡思乱想,冷不防被鲜花砸中头,气得抬起眼,正迎上一群花枝招展的坤泽女子,巧笑倩兮,柳腰轻摆,让他顿时没了气焰。 女子娇娇媚媚,可真要命哦! 紧邻长安街的乌衣巷,整个街道空无一人,转角的桂花树下,不经意间绕出个秀挺身影。 漆黑长发以乌金冠束起,几缕青丝落在莹白脸颊,红衣若火,坠满宝相花纹,二色雕金双蝶穿花箭袖露出袖长手腕,一条麒麟玉带扎出细腰,眉宇俊美,眸子若满天星辰映幽湖,瞧一眼好似天人下凡,占尽风流。 举止潇洒,倒是一副少年公子的模样,只是面容太美,却不是男子能有的俊秀。 新晋楚月护国大将军苏涅辰,骑着汗血宝马清风影,慢悠悠走在乌衣巷的鹅暖圆石子地上,几乎所有人都跑去长安街凑热闹,她刚好在这里悠闲,顺着小道往左走,很快就能到苏府后门。 耳边时不时传来人群的呼喊声,山风海啸般,她长出口气,幸亏自己没在队伍中,如此荣耀,就留给郝副将来享受吧。 苏涅辰唇角轻弯,想着郝自康那副吹胡子瞪眼的神态就想笑,心情愈发悠哉哉,红唇轻蹙,吹萧①徐行,悠然自得。 如今四处无人,她也懒得戴面具,微微闭起眼,享受这秋日暖阳,清风徐徐。 乌衣巷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两边青瓦屋檐,树木成荫,十分具有江南景致,苏家祖籍金陵,但很少回去,她思绪飞扬,寻思何时能再到秦淮河畔,以解乡愁。 乡愁也不是她的愁,父亲之愁,母亲之念,离家好几年了,一直随父守在边疆,今日方才回家,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苏家与突厥何止国仇,更是家恨,只将对方赶到荒漠如何能解恨,她迟早有一天荡平北部,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年少将军艳丽的眸子忽地起了肃杀之气,只在瞬间就有了战场上的冷目刀光。 一丝茉莉花香,若隐若现,在弥漫着桂花香的空气里飘散,她不禁回过神,杀气被这缕花香抚平,挑眼仔细瞧四周,并没有看到茉莉花树。 闻得久了,又带着股冷香,有点熟悉却猜不出是什么,禁不住停下脚步,兀自呆了会儿。 不远处街的尽头,桂花落下,飘起翻飞的月白色衣裙一角,惊鸿一瞥,渐渐消散。 她心里好奇,夹马快步向前,却只看到座二层小楼,前厅熏着杏花雾,透过一排半开的花窗,能瞧见檀木柜里陈列着各种花露,香片,线香,浓郁香气传来,淹没了那阵茉莉花味。 里面没有人,大门紧闭,莫非自己花了眼,她抬起头,看见朱红色镶金牌匾上刻着几个娟秀大字:落雪盼春阁。 苏涅辰自小在练兵场摸爬滚打,不通文墨,只觉得名字好听,字体也漂亮,微微一笑。 原来是座制香坊。 笑意未散,又觉得自己唐突,为一丝气味就追到这里,哪像个镇国将军,或许回到京都后,心情太放松吧。 作者有话说: 公主:来了也不进来,小呆子。 ①吹箫:吹口哨。
第4章 花开花落(三) 苏涅辰自嘲地笑了笑,调转马头,往家走。 落雪盼春阁,二层小楼的凤仙花座屏内,十七公主冷霜雪抿口热茶,帷帽下的轻纱掀起,露出一双秀美眸子,峨眉紧蹙。 “唉——”叹口气,好不容易乔装打扮,趁乱来到长安街,只想瞧一眼对方,哪知扑了空。 那高头大马上坐的根本不是苏涅辰,或许——自己魂魄乱飞时看错人,她心里忐忑,顿时翻江倒海。 侍女暖莺走上来,手里端着碟软玉糕,旁边还跟了位妇人,皮肤极白,阳光下能瞧见额头的青色脉管,眼窝深,四十开外的年纪,若有所思地扫了公主一眼,低声问:“殿下心情不好?” 暖莺摇摇头,“不晓得,出来的时候还喜气洋洋的呐。” 喜气洋洋——盼春阁的老板娘白瑶卿忍不住笑出声,又是丫头胡说,她与逝去的皇后属于旧相识,这孩子从小就只知道客气地笑,何时见过兴奋神色。 霜雪啊,性子天生冷淡,皇后又走得太早,愈发无人管束,她不禁哀伤起来 “白夫人可别啊——”暖莺无奈地笑,“奴带公主到这里,就是为了宽殿下的心,夫人怎么倒发起愁。” 话音未落,白瑶卿瞬间就嘴角上扬,她素来是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爽利性子,道:“暖莺姑娘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罢已来到公主身边,微微施礼,“民妇白瑶卿,见过殿下。” 霜雪抬起头,瞧对方一脸春风荡漾,白夫人在记忆中从来如此,似乎没有任何发愁之事,想起来母亲第一次带自己到盼春阁,那会儿才不到三岁。 时光荏苒,总也留不住。 “夫人不必多礼。”公主起身来扶,“这般客气,我倒坐不住了。” 白瑶卿顺势拉住对方的手,眸子一压,“殿下过几日就要大婚,民妇身上有个好东西,献给公主,天下少有呐。” 皇宫大院里多的是好玩意,什么物件还能在她跟前现眼,霜雪迟疑一下,却见对方已从袖口掏出个金丝绣鸳鸯荷包,递过来闻了闻,一股迷香。 白夫人兴致勃勃,又刻意放低声音,只这般神态就让人浮想联翩,“殿下,荷包里放的是合欢香,名叫鸾凤绕,可是民妇精心炮制,大婚之夜最为合适。” 霜雪脸一红,她也不傻,晓得对方意思,推了下,“多谢美意,我——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白夫人倒急了,刚才的遮遮掩掩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寻思公主性情冷淡,皇后早早仙逝,莫非还不懂得乾元坤泽之事,情真意切地:“殿下,民妇有话直说,宫里那帮没用的御医懂什么,前后扒拉下来也没几个坤泽,谁能知道咱们坤泽受的罪,咬一下说起来简单,那可不是普通——” “夫人!”冷公主实在不好意思听下去,有话直说意味着什么都能讲,完全不过脑,将荷包胡乱收好,“知道了,多谢美意。” 白夫人也是个有眼色之人,随即封住嘴,借着已故皇后的情意,十七公主心里总归还有她的位子。 日头越升越高,另一边的苏涅辰回到家,后院仆人瞧见吓一跳,没想到少公子竟从后门进府,若不是金玉腰牌在身,又实在是副天下绝美模样,看门人还真不敢认。 苏涅辰笑吟吟,“几年没回家,咱们的院子是越修越大!大姐出嫁,二姐订亲,这屋子到时空空荡荡,只剩母——” 忽地顿了顿,丧父之痛瞬间搅得心口疼,归来前就下定决心,不再勾起家人痛苦,缓缓神,将披风随手一扔,那片黑金色便荡在空中,仆人连忙小心接住,晓得这是皇帝赐给老将军之物,如今又在少将军身上,可是独属于苏家的荣耀。 夫人与两位小姐在前堂等待,丫鬟小厮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欣欣然等三公子回府,一不留神,竟看到对方从后院绕出来,顿时都傻了眼。 苏夫人还没开口就落泪,哽咽道:“涅辰——”目光上下流连,急切地打量眼前人,生怕漏过一点儿异样,后面的话已说不出来。 “母亲不要伤心,孩儿都好。”苏涅辰瞧对方花白的两鬓,柔声道:“这次回来,一定多待些日子。” 夫人只是点头,掏出帕子抹泪,还是苏二小姐雪宁生来活泼,先拉住弟弟衣襟,漂亮的杏仁眼里满是笑意,揶揄着:“苏少将军,如今凯旋归来,今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姐姐们。” “姐姐还这么爱说笑,苏家本是同体,何来忘不忘一说。”接过大姐雪盼递过来的桂花茶,抿口问:“听说大姐怀了身孕,不知哪日临盆?最好别太晚,我也能看到。” 二小姐自己也端起茶喝,话里有话,“早晚你都看得到,这次不住个一年半载休想离开。” “我也不想走,但边境才稳,不易久留。”她扶母亲坐下,抬眼迎上一对担忧的眸子,心思一沉,只听二小姐坐在玫瑰椅上乐悠悠,“好弟弟,如今走不走可由不得你了,宫里早传出消息,陛下有意招你为十七公主的驸马,如何脱得开身?” 驸马!苏涅辰一愣,不由得与母亲对视,方才看懂对方眼里的忧虑,原来为了此事。 她女扮男装,若是招为驸马岂不露馅,何况十七公主身份尊贵,到时候罪加一等,这门亲断然结不得。 刚想回话,猛地被母亲拍了下手腕,故意打断道:“雪宁休要乱讲,就算属实,陛下也会看十七公主的意思,咱们苏家要沉得住气。” 二小姐吐吐舌头,顿时不敢吭声,别看母亲慈眉善目,平时一副好脾气,若真发起火来,谁也惹不得。 但能与皇家联姻,天上掉馅饼之事,以前父亲总说苏家风头太盛,低调行事方可保命,将大姐嫁给礼部尚书之子,职位到现在还只是个郎中,自己虽与翰林院长的公子定亲,可对方也才初入官场,一个小小的五品供奉而已。 如今与陛下最爱的公主联姻,今后就是一家人,皇亲国戚还怕什么,不知为何母亲竟愁眉不展。 真担心这门亲事泡了汤! 她不敢埋怨,挑眼瞧旁边的大姐苏雪盼,总归姐妹两个一条心,对方也不甘心自己夫君做一辈子礼部郎中吧,就算苏家清高,视金钱名誉为草芥,夫家也不会同意,哪有娶了你家女儿反而阻挡仕途的道理,人人都是好风凭借力,偏她们恨不得甩个干净。 大姐苏雪盼与二小姐性子不同,娴雅沉静,年岁也大,对这些官场之事并不上心 ,只要家人平安健康,别的都无所谓。 私下也听人议论,说她是锯嘴的葫芦,口里没有一言半句,逆来顺受。 大小姐无妨,权当没听到。 此时更将这份本事发挥到极致,无论二小姐在一边如何挤眉弄眼,她都不吭声,直到大家寒暄完,母亲拉起涅辰往里屋走,才慢悠悠开了口,一下子能把苏二小姐给气死。 “母亲,女儿其实也听到有关招驸马的传闻,据说公主不乐意,这事啊,恐怕难成。”瞧对方眉宇舒展一些,顺着老夫人的心意道:“再说皇家驸马可不好做,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十七公主太娇贵,三弟不去掐这个尖也好。” 苏夫人点头,长出口气,“我也是这个意思,若你们的父亲在世,肯定也会仔细斟酌。” 苏二小姐鼻子快气歪,这一家子都是奇人,怎么自己这个水晶心肝玻璃人竟托生在这里,秋风习习,吹不散她心尖之火,随口唤贴身侍女锦瑟,一起到院子里赏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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