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便看着那艘航行在碧蓝天空的船一点一点逼近。她就站在原地,就看着, 没有逃, 没有多余的动作, 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早在灵均于宴会之上公然点出宋温凊的名字,颜竹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 她没想过会这样快。 这是在客栈休憩的第三天,精神头正好, 感情尚维持得不错, 宜出行, 宜冒险,忌争斗杀人。 颜竹原本以为有着如此好的天气的一日也会风平浪静。跟踪她们的人很耐得住,极默契的,仅在外头守着, 不理会两人几次刻意远行卖出的破绽,连着等到了今日。 “今天他们应该会行动了。” 颜竹十有八九的把握, 她想着,不禁叹气。 本来麻烦就够多, 局势够复杂,水也够混了, 还要再添一把。 可无法,只能应战。 她们不是真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倒是命运步步紧逼,他们也不曾愿意放过。 于是到了绝境, 绝不能往后再退了,后面是悬崖,稍不注意便踩空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颜竹不是“宁兰心”乐于且懂得向男人示弱,宋温凊也不是“宁兰心”,喜欢在别人鼻鼻下讨生活还甘之如饴。她们身上恰有世俗最厌恶的品质,便是不服输,偏要分个对错。 问题就在这里。宋温凊不觉得自己有错,颜竹同样认为错得另有其人。 不服,自然反抗。 宋温凊的眸浸在了黑暗中,已然到达两人头顶上空的飞行法器遮挡了阳光,投下大片阴影。 它开始缓缓落地,尘土被气流卷得飞旋起来,风吹得四周建筑发出陈旧腐朽的闷声。 这里不是个降落的好地方。西洲的商业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发达,此处也不过是个小镇,但仍算的是人群聚集之地。房屋客栈稀稀疏疏分布,像夜空随意散落的星星,几条供人和妖兽行走的道路就绕着它们而存在。 灵韵道宗的飞舟落到一定高度便不能再落,只能被迫停在半空,比树稍高些的位置。 一个个身着月白色衣裳的人便如蝴蝶般从上翩然飞下。 颜竹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她很熟悉他。莫南衣,她曾亲手书写好他的命运,就如同她曾认真帮宋温凊打算好未来一样。 可惜,一切都被某个外来者毁去。 “罪魁祸首”就站在他旁边,瞪圆了眼,脸上是惯用的无辜表情。 颜竹见不得宁兰心那张脸露出这般神情,她觉得有些生气,因而攥紧了拳头。 但是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目光在两个熟悉的人身上略过,最后定格在悬于半空的飞行法器。 上面还有两个人,两双眼睛在盯着她。 街道中此时无人,双方便隔着这条还算宽阔的道路面对面站着,有寂寥的风从一处吹到另一处。 但颜竹知道,暗处的眼睛睁开了一双又一双。 对面某不知名的弟子在大放厥词,说些其他宗门的人立马会赶到支援,修仙界容不下宋温凊这样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人,让她们识相点就快快投降…一类的话。 他本人兴许觉得是威胁,只是作为当事人宋温凊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罢了。 宋温凊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盯着飞行法器。 倒是颜竹显得慌乱,众人看她似想起什么一样从袖口里掏出了只竹笛。 对面人多,我也得摇人。 秉着这样朴实的思想,颜竹吹响了竹笛。 君临可以对付船上的和光,她来应付众人,把“宁兰心”留给宋温凊报仇。 当然,冤有头债有主。所以宁兰心得活,“宁兰心”不能轻易那么死。 很好的计划,很完善。 颜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放下手中的竹笛。 可惜事态不像她想的那样发展。先是和光直接从飞行法器上飞下,在众人面前现身。而后便是一把突然从背后袭来,以刁钻的角度冲向宋温凊脖间的暗器。从另外方向蹿出的几个队伍同时奔向两人的所在。 局面变得混乱起来。 喊打喊杀声混着尖利的惨叫又夹杂些风声急急忙忙钻入人耳,术法攻击同法器的光芒晃着撞到一处,还有跑来跑去不知目的的人的身影。 作为主人公的两人就伫立在这片草率的开始了战斗的场子上,任他人征讨杀伐,屹然不动,亦毫发无伤。 颜竹在暗器袭来的那刻就抬起了手,被她紧攥的竹笛以半空为画纸划出一道青色的长痕。 四周空间狠狠颤了颤,随后,灵气便如同受了感召般陡然一空,齐齐汇聚于两人周身形成一圈密不透风的“罩”。 一招空间法则的运用轻松划开了她们与周边环境的界限,让两人得以潇洒地站在战场中央,瞧着来自不同阵营的各种人士毫无目的的胡乱攻击。 不过这状态没能维持多久,一片浑水中总有几条还算清醒的鱼。比如说,从一开始就作旁观姿态的尧泽,再比如说,早牢牢盯上两人的和光仙君、莫南衣和宁兰心等人。更别提尚还躲在暗处的那几双眼睛。 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阴沉着张脸的和光仙君出手了。 “退后。” 他冷冷吐出这句简短的话,声音不算大,但直接轰上了在场之人的耳膜。 一时间,周围的喧闹为之一静,围在两人旁边攻击的修士们纷纷四散开来让出一条路。 和光仙君看着“罩”中的宋温凊,脸上的表情沉得能滴出水。 宋温凊也看着和光仙君,她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长剑现身时,天地相和,清脆之音不知自何处而来,却拨得众人心弦一动。 不自觉的,数不清的目光集中到了少女手中的剑上。 和光仙君神色一凝,手部动作也因此稍滞。他认出了这个东西。 “孽徒!” “竟然偷盗灵韵道宗镇宗神器!” 一道剑光压着话尾直直朝两人扑来。 …… 乾乙摆了摆被火烧毁的衣袖,眉头皱着,作出一副苦样。 “这木头的身子真是不方便…尤其怕火。” “得了,能出来你就知足吧。” 君临淡淡瞥他一眼,并不为所动,转头又去研究地上的古怪阵纹。 “…不会认错的,这上面有很强的魔气…应该就是那家伙用来恢复生机的东西。” 她收起手中用灵藤暂作的法器长鞭,眉间的怒意愈发蓬勃。 “该死…当年我就差点查到了这地方……” 乾乙敛了敛面上故作的神态,忧愁重新攀到他唇边。 “多说无益,事已至此,还是先找到那家伙再说……” 他闭上眼睛轻念咒语,一副棋盘的便出现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个仅比人手稍大一圈的袖珍棋盘,上面的棋子也是极小,黑白两色各占一边,彼此泾渭分明。 若是颜竹等人在此定会觉得这东西眼熟,她们曾在秘境中接触过它,也算熟悉。不过,数百年前,它在修仙界中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号——黑白生死棋。 正是天机阁丢失多年的镇宗之宝。 鲜有人知的是,当时此物便不是意外丢失,而是被乾乙给了看守圣灵宗秘境的一缕曾经的圣灵宗的某位掌门留在世间的意念,用以镇压重塑的太衍剑的气息。 随着乾乙口齿不停,他掌中的棋盘也慢慢飘飞起来,待至半空停住,在他面前投下了巨大的棋盘虚影。 乾乙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唇部的动作也未停。 棋盘上的格局开始发生了变化,黑白两色渐渐交融,最终混于一处,并在此期间内不断的移动,显得格外忙碌。 乾乙额头渗出了汗,浸得碎发湿透紧贴在皮肤。 他唇部念着东西的动作愈来愈缓,以至停住,而后紧抿。他也睁开了眼睛。 “先南行,再西下……” “倒是吉利。” 君临听他小声念叨了后一句。 她忍不住摇摇头:“拿生死棋来卜卦,想必修仙界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人了。” “生死棋能与天机勾连,魔本是世界异数,更在道之外…若不借助天机,根本算不到那家伙的位置……” “而且……” 他看向了身旁的好友,神情有些无奈:“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对付祂吗?” “对方可是神。” 君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副早看淡生死的模样。 “那你看看天上那些人像是想帮的样子吗?” “祂们如果想帮忙,千年前根本就不会集众仙之力封锁仙凡之间的通道……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胆小鬼罢了。” “根本指望不上。” 乾乙闻言,垂眸叹了口气。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是大哥那件事……” 君临却突然打断了他,一双眸看过来似笑非笑,目光冷冽。 “往事无需再提。” 她说。 她不愿再想起这件伤心事了。 乾乙便只能再叹口气,心里攒得苦涩不比她少半分。 君临怨,他又何尝不怨? 凡人登仙本就难。入门难,过心魔难,活下来难,得机缘难,次次的天雷更是九死一生……走到最后一关的修士放在修仙界根本是凤毛麟角,有些人苦修千年,只差临门一脚。 可偏偏,天上那群人焊死了进去的门。 他知道君临在想什么,有时他也会想——如果不是仙凡通道被封锁,当时宋知年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毕竟,君临就是动用禁术以后在九死一生的境地之下被激发了全部潜能,当场悟道,横跨一个小境界飞升成仙。 她几乎是用命叩开的天门。 浑身鲜血,无半处好肉。 等天雷降下,只能硬生生去扛。 最后一道,是宋知年不顾自身安危抛出手中的本命法器太衍剑挡去的。 太衍受此劫,断裂分为二。 一半跌落原地,一半流亡天地。 所以君临一直有愧。 她总想,如果不是为了他,宋知年是不是不会死? 乾乙亦有愧。 他后悔他窥得天机,看见君临有生命危险后带了宋知年前往…… …… 乾乙眨了眨眼,收回神。 他看向身旁突然安静下来的朋友,这种状态放在君临身上很不寻常。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被他注视着的友人弯了弯眸,回望他,问:“可能算到所因何事?”
第八十二章 这是通知 剑光砍在了“罩”上, 激得空间一颤。周边灵气仅是一瞬的混乱,眨眼间却像什么都未发生过般恢复如初。反倒是那束袭来的剑光被震碎,散作了星星点点。 围观者的心亦为之一颤, 望向两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慎。 和光仙君眯起了眼,持剑的手稍动, 被他置于身后, 试图掩盖去自己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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