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 天地无应答。 于是,有剑来,银光绵延千万里。 …… 结局已经被写好。 是颜竹单方面签订的契约。 她未曾考虑过宋温凊,或者说,她未曾考虑过她对她那么重要。 天道也未曾想到。 祂是道,是法则,现在是黑猫。 但是祂终究没有做过人类。 所以祂不懂感情。 对祂而言,亲近颜竹更像本能。 于是在平凡无奇的一天,在西洲血雨楼中某处的一片嘈杂声里,一人一猫规划好了这世界的结局。 颜竹看着那双异瞳,刚才只是一瞬,她脑中莫名多出个念头。 她便知晓了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的答案,仅有关小猫咪的身份。 是了,她总该想到的。 没有这世界天道的允许,她也无法进入。 好了,算是坦诚相见了。 虽然,在吃饭时候,显得不那么正式。 热气腾腾的菜肴被端上来,香气飘散起,交融到空中。 颜竹伸手摸了摸猫咪头。 小家伙最近有些食欲不振,成天除了睁开眼睛走几步,就是蔫巴巴蜷曲身体缩在哪里睡觉。 她之前以为是单纯的“水土不服”,现在看来,应是此方世界本源上出了什么问题。 目前还不知,回去再问问。 夹了块红烧的妖兽肉送到猫嘴前,一滩绒毛抬去头嗅了嗅,神情怏怏,但很给面子地叼起吃了两口。 挺好,暂时应该死不了。 颜竹判断。 没等她放好筷子,再重新拿一双,衣角便被扯了扯。 随即,略尖锐的孩童音响起。 “我也要,颜竹。” 正是一旁的灵诗,此刻瞪着双圆而大的眼,巴巴地望着她。 颜竹无奈,换了双筷子给她夹了块肉。 想了想,又怕小孩子不够吃,再添了几筷子。 回以她的是一张明媚笑颜。 看来,这下开心了。 轻声叹气,颜竹突然觉得有点累。 想来,这应当就是带孩子的感受。 不过,她至今没想明白“小魔王”为什么对自己情有独钟,格外喜欢黏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的金手指? 比如,沾染了天道的气息什么的。 毕竟,“小魔王”有颗七窍玲珑心,天生对大道敏感,钟爱同大道有关系的自然万物,像灵花灵草灵兽一类。 而这些生灵也愿意亲近她。 若说天生道体是身如琉璃,无垢无污。那么七窍玲珑心便是灵魂干净,不沾一丝尘埃,其持有者一生宛如赤子。 嗅觉灵敏,脱胎于天地大道中的灵花灵草灵兽对纯洁的灵魂天然亲近。 但是说不通…… 颜竹蹙眉,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又睡着的猫。 天道化身就在这儿啊! 可是,她既没见灵诗愿意亲近黑猫,也没见小家伙乐意见着“小魔王”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 问题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颜竹打算回去问问猫咪,干脆也不再想。 她回神的正是时候,宋温凊夹着块肉要往她碗里放。 “谢谢,但是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太别扭了。 颜竹心中多少觉得不自然,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下意识往周围扫了眼,确认别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说完后,她便默默垂下了头,任脸颊微微发烫。 正因如此,她也错过了身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情绪。 于是到了晚上,逛了一天的颜竹好不容易挣脱灵诗的纠缠,做了一堆例如什么“给你讲故事听”“明天再陪你玩”“带你吃好吃的”之类的保证,好不容易终于把小孩子哄回家去后,又遭遇了宋温凊的堵截。 天上的月亮依旧大而明,光芒皎洁,撒得大地一片银霜。 颜竹被映着皎白月色的一双琥珀色眸堵在了墙角。 不远处,便是灯火通明的建筑,再走几步就到了她休息的房间。 而这里却是大部分陷于黑暗,灯光惨淡,少有人来的随处可见的废弃的走廊一角,仅有月光愿意光顾。 颜竹脊背贴在硬邦邦的冰凉墙壁,怀里抱着昏睡的猫,前方便是把她围困的“罪魁祸首”。 那人个子比她高些许,稍稍低头就罩了她一片阴影。对方以手臂局着她,她被围困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颜竹,我有话跟你说。” 她是这样说的。 她便随她来了。 然后被带到了常人不会至的偏僻角落,被她逼近,被用手臂围住,被困在一方极小空间。 离得太近了。 呼吸都能喷在彼此脸上。 温润的,带些潮意。 颜竹敏锐地觉察到危险的气息,她勉强仰起头硬撑着自己不露怯,眼睛直视那双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琥珀色眸。 “有…有什么事吗?宋青。” 刚一开口,她便知这番伪装是彻底失败了。 声音是颤着的,呼吸也不稳。 好像被大型的野兽盯上,被追逐,被狩猎。 紧张之下,她仅能稳住形,稳不住心。 月光洒落在这片被人遗忘的角落,周围亮堂堂。 可那人是背对着月光围困她的,几乎整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只那双琥珀色眸反射着银白的光。 颜竹看着,忽觉得很陌生,心底升起些畏惧。 “颜竹。” 她开口了,先是叫了她名字。 其中蕴含的情感与平时也有点不一样,颜竹听了,同样感到陌生。 “比朋友更亲近的关系是什么?” 她这么问着。 颜竹脑袋一懵,登时没反应过来。 她未想过她是问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轻飘飘的,有点没头没脑的,答案会过分主观的问题。 不严肃,不重要,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 她以为她会质问她到底来自哪里,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有什么目的,或是问她为什么带她来西洲,来参加这个宴会…… 但是都不是。 她问她,什么关系比朋友更亲近。 颜竹张开嘴,一时支吾,答不上。 “…这…这个问题,应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但那双眼睛注视着她,好像在说“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 颜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答下去。 “其实…对我来说,朋友已经很亲密了。” 她之前没有朋友。 宋温凊是她单方面认定的生命中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朋友。 亲人会比朋友亲密吗? 可是,她和她的父母连陌生人都不如。 爱人会比朋友亲密吗? 可是,她没对谁心动过,也没爱过谁。 对她而言,朋友已经足够亲密了。 所以,比朋友还亲密的关系,现在她想不出。 她看向那双眼睛,想从中探究它主人问起这个问题的目的,却发现那双眼睛在慢慢靠近。 颜竹惊得难言,极力仰头往后倒去,直到抵上坚硬的石墙。 “宋…宋青……” 今天的宋青陌生得让她生惧。 颜竹伸出手试图挡住对方的靠近,怯怯唤了她一声。 好在这番举动是有效的,少女果真停了动作。 “如果朋友已经足够亲近,为什么还不能离你这么近?” 那双琥珀色眸被夜色彻底浸染,瞧着像上好的墨玉。 宋青声音平静,但颜竹却莫名从中听出了质问意味。 “你说要更亲密的关系。” “那么比朋友还亲密的关系,是什么?” 再差一些,她们的鼻尖就能相触。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颜竹终于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那些自己随口说出的话。 她没想到,对方将一切记得这样清楚。 甚至在今天晚上,特意再来问她。 “是挚友?” “还是……” “恋人。” 耳边一阵轰鸣。 纷乱的思绪悉数被斩断,头脑空白后,便是一片清明。 “你很想知道答案吗?” 颜竹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样冷静,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她讶异于自己此时恢复正常的心跳。 “对很多人而言,这样的距离仅限恋人。” 那双眼睛将她整个人都包纳其中。 “于我而言,也不例外。” 她不禁开始思考是哪里出了错,以至于让宋青一个好好的小女孩对离自己近一点那么渴望。 但这样的距离,确实是区分“朋友”与“恋人”的关键。 颜竹用了些力,试图通过已经按在眼前人肩膀上的手表达自己的意思。 比如距离,比如更大的空间,再比如离开。 但是被她轻推的人没有动弹。 那人稍稍抬了抬头,琥珀色眸重新沐浴在了月光底,似有亮银流转其中,明亮、璀璨。 只是未过多久,她又垂了眼,还借机拉近了距离。 颜竹闪避不得,稍稍偏过头害怕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节。 那双重新沉在黑暗的眼却亮晶晶的,不知从哪里反射的光,莫名令人想到小动物。 鼻尖已经触碰到了一块儿。 许是对方接近时默默调整了角度。 颜竹不知自己在畏惧什么,但心脏跳得很快,应是在害怕。 她从未在清醒时离她那么近过,她看到她弯起了一双笑眼,里面仿佛盛着盈盈的光。 “那我可以亲你吗?” 声音很轻,却和呼吸一样扑在了她唇上。 颜竹瞪大了眼,勉力维持的冷静顿时分崩离析。 热度从耳泛起,慢慢延伸到脸颊,再升腾进入大脑,搅了一阵“天翻地覆”。 她彻底丢了最后一丝清明。 “不……” “不…不……” 结巴着,只能吐出这样的话。 注视着她的眼睛失了光,呼吸拉远,她终于重获“自由”。 颜竹慌张地飞快眨着眼,时间也飞速过,理智慢悠悠上了线。 少女已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低着头,牵起她的手。 十指在她指缝间作乱,一遍一遍抚过,交叉,再扣紧。 散在肩的发丝颓然落下,遮得她浸在黑暗里的神色密不透风。 颜竹好像见着了被遗弃在街角的脏兮兮小狗,耳朵和毛发都耷拉着。 心脏一阵刺痛。 她归结于是良心在受煎熬。 在月色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远方人影绰绰,有哄笑声、大乐声、说话声,有通明的灯火,有人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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