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凊垂下眸子,打消了自己冒出的念头。 空间类法则须得修士修至元婴期才能掌握。 灵蕴道宗内修仙者上万人,便是算上长老,修为高过金丹的也仅有数百罢了。 至于元婴,更是少之又少,那些人的名字便是连杂役弟子都耳熟能详。 而那处,自始至终只站了颜竹一人。宋温凊虽探查不到她的修为,但能确定此人绝不属于宗门内元婴仙君中的任何一位。 ——应是我多想了…… 宋温凊把思绪收回,看向手中刚从地上捡起的书册。样式普通,其他地方也并无特别。封面是墨蓝色,几个黑乎乎的大字印于其上。 稍凑近了些,她才勉强从字形判断出书籍的名称——《灵花灵草集》。 现今修仙界涵盖最多灵花灵草的著作,内容除开包括花草特性外,还具体交代了照顾它们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宋温凊轻轻抚摸着书册,上好的纸张如冰蚕丝织就的法衣般,触感冰凉光滑。 她大抵能猜到这是谁遣人送来的,眉头稍稍舒展开,胸中的郁气也消了不少。 翻开书页,一张折叠的纸张夹在其中。 宋温凊展开之后瞧不见上面的蝇头小字,轻声念了句法诀。 随即,金光泛过,一个个墨字飘到了空中并于瞬间四分五裂,如雪般消隐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同平常一般无二的温柔,好似三月含着暖意的春风轻柔拂过人的面颊。 “师妹,你剑诀过刚而不柔,锐气太盛。若是遇到实力不如你者自可一力破之,然,如果同你对战之人稍盛你一筹,便大不妙!过刚易折,容易反噬自身,我想师尊此番罚你照顾灵田便是这般用意。” “水与木,皆是柔之道。” “不过对于师妹而言,我想灵花灵草更为合适。” “另:师尊的意思是让师妹修满一个月,我已同那里照顾灵田的人打过招呼,希望她们能多多关照于你。” 听到这里,宋温凊略略偏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颜竹。 她只在这处见到了她,想来此人便是师兄信中所提及的“照顾灵田的人”。 “灵田附近有小屋可居,想来条件不尽如人意,若有任何所缺,尽可写信让仙鹤向我传达。” ……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信纸也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宋温凊仰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在视野中被模糊成了一颗淡黄的圆,此刻还差点便要落在西面的小峰的峰顶。 不算炙热的光洒在面颊,张开手掌也触碰不到什么温度。 宋温凊看了眼灵田中躁动的花草,迈步朝远处小丘上的小屋行去。 颜竹瞧她走,便动身跟上。 等她到的时候,发现面前的白砖青瓦房已被旁边的女孩施法打扫了一番,看上去异常干净。 小屋没有过多的陈设,仅有桌椅和可供修仙的小床。 颜竹看见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册,翻看之后发现是小屋上一个主人留下的照料灵田的日志,洋洋洒洒记了近万页。 不知从哪一页起,写作者开始在较末尾处记录自己的生活中发生的事情。 “近日不太平,据说有魔降世……” “灵丹又涨了价,我辛苦存的灵石竟还不够买一颗黄级固元丹……” “宗门众多长老使用传送法阵不知去了哪处,近期连灵花灵草都状态也不对劲了,莫不是真有浩劫降临?!” “天象大变!!!” “云层之上似有仙魔大战…莫听莫看莫问……” “修仙界果真熬不过此劫不成?危欸!” …… “胜了!我们胜了!好,甚好!!!” “今日心情畅快,当浮一大白!” “可是,为何没有见到长老们归来?” “最近修行不得其境……” “他们都在说灵气枯竭,修仙界竟要提前万年迎来末法时代了吗?” “筑基期…为何,为何还是突破不了?!天道,你不公啊!我已过而立之年,难道要在此处卡一辈子不成?!不,不甘心,我不甘心……” “还是不行…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我明明已成了宗门核心弟子,被重点培养…为什么……” “原来我一直接触的都只是地级功法,天阶功法全部随着战死的长老们一同消失了…这就是…唉!” “我…就要这样死去吗?” “筑基期…三十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族要灭了。” “仙不过是人,修行不修心。” “…后人又当如何?” 最后截止在这一句话。 一个满怀雄心壮志的青年,一个怀着不甘努力挣扎的中年修士,一个带着满腔遗憾的无望老人……是一个人,也是无数个经历过那场大战,见证修仙界从此由盛转衰的人的缩影。 他是怎样离去的,是久久凝视着窗外的孤月等待死亡的到来,还是葬身于寻找突破方法的旅途?他怀着是强烈的不甘,难以平复的绝望,还是满腔充溢着担忧?对后人,或是对此后的修仙界? 颜竹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只知道哪怕是最后一页的字迹,也是极为端正认真的。 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冷冷的光照在木桌,于其上镀了层流转的银。 仿佛跨越千年,颜竹好像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提笔借着月光,在她此刻手中捧着的书册上落下最后一笔。 “…后人当如何?” 死亡在他身后迫近,腐朽的气息即将侵染这片不大的空间,墨点落在白纸,他在叩问“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的? 颜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吐出一口气将书册小心合起放回。 这个她本该熟悉的世界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很陌生。 仙魔大战,不过是随手敲下的四个字罢了。 ………… 她在翻看房子上任主人留下的书册时,宋温凊并没有在意。 女孩盘腿坐到床上,运转功法,无数次夯砸经络,提炼灵力。 入宗半年,宋温凊便修至了筑基。 而早在三年前,她就有了要突破金丹的迹象,只是师尊训斥了她。 “急功近利不是好事,师尊也是为了你着想。” 对谁都很温柔的大师兄是这样劝她的。 “而且修士修到金丹后,以后的身体状态便会永远停留于此时,师妹要是想长高些…可要再耐着性子等一等。” “知道了,师兄。” 宋温凊不是傻子,她知晓自己为何会被其他弟子隐约排挤。 其实,只需要她不再伪装,只需要她将自己真实的情况表露,一切都会逆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修心,也是修道必不可少的一环。” “可忍辱,方可负重。” …… 这些是师尊同她说的话。 宋温凊相信师尊,相信师尊要自己做的事情一定是为了自己好。她忍下心中不甘,闭上眼睛抿紧了唇,在外界做一个迟钝而沉默的“傻子”。 灵气运转一个小周天后,宋温凊吐出一口浊气,窗外的月亮正好被她望进眼里。 “你好像…受伤了……” 那人坐在桌旁,周身笼了层月色。 宋温凊脑中突然闪过一幕,她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已将其忘却。 顺着对方指尖所指的方向,宋温凊看到自己腕部内侧有道未消去的淤青。 “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我有学过一些……”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抓到。 “不用。” 声音还没褪去稚嫩,就被主人刻意蒙了层冷意,像是觉得这般能达到什么威慑似的。 颜竹看着那张无表情的小脸,暗暗发笑,突然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 “那…要不要我唱歌哄你睡觉啊?” 宋温凊有片刻的发懵。 “什么?!”
第十三章 你在渴望什么 几米远的平地上无故起了阵罡风,吓得小心缩在暗处等天威过去的桐木抖了抖,泛黄的树叶从枝干飘落。 “这又是…什么祸患?” 周围的空间如开始水面般颤动,波及范围竟足有数十米。 桐木眼睁睁看着近在毫厘的景物扭曲,从莫名其妙出现的细小裂纹中,它嗅到了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 在肉眼不可视的内部空间,似乎有一场巨大的灵力风暴将一切搅成了乱麻。 “连‘道’也乱了……” 桐木那张木头形成的脸上,出现了极具人性化的惊惧。便是刚才瞧见冲自己而来的一道道天雷,它都未曾显露出如此方寸大乱的一面。 好在,空间波动持续得并不久,没过一会罡风就渐渐停息,周遭重新恢复了正常,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桐木想着,目光停在了前方几米的空地。 那处,原先被树木与杂草铺满,甚至还有座山丘坐落,此时却只剩了一个百丈宽的深坑。 应是有许多生灵就此殒命吧…… 这个向往和平的老树同样有一颗悲悯心,它轻声叹息了几句,哀悼生命的逝去。 虽然搞不清灾祸因何发生,但桐木的直觉让它隐隐能猜到此事兴许与某个正在别人梦境里玩耍的“大佬”有关。 大道似乎也这般认为。 积攒于云中许久的天雷迟迟未落,只泄出些威严的声响震慑人间。 僵持许久,最后上空“嘟囔”了一声,硬生生把那道憋在了云层里,任其泯灭。 之后,聚集于一处的云往外四散开来。太阳终于得以探出头,天空再度晴朗。 桐木吐了口浊气,晃着树冠重新扎根在光明处。 它倒是意外因祸得福,危险暂且解除了。 …… “…要不要我唱歌哄你睡觉?” 那人似乎是觉得她没听清,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话音含着笑意。 宋温凊轻咬下唇,面颊泛上了热气。 “这…这个人怎么如此…如此的……” 脑袋一片空白,当下,她竟找不出确切的词语形容对方。 从未有人用那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也没有谁会问她这样奇怪的问题。以至于当旁边坐着的陌生人将话说出口时,宋温凊懵了一瞬,脸上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住。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脏突然一下子跳得很快。 热气覆上面庞,连带着耳垂也被染红。 “…不需要。” 不知过了多久,宋温凊才回过神,似是怕暴露自己之前的窘态,她忙强装镇定补上了一句。 声音带些难察觉的颤,配着刻意抿紧的唇,反倒显出主人心境的不稳。 “真的不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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