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树叶吹得吵耳朵,磷汇说:“那我这就走。”
帘明也不再多说,大步流星进了寮舍。磷汇立在原地看着她走,帘明把门关了才移开视线。书库那边灯火通明,肯定是有大事发生。留在这里没用,回旅馆也没用,晚月和栖川都在那边,不如就去看看书库发生了什么。
地上遗留的香囊残骸在风里消散,今晚的风徐徐的,力道却很大,像是要把人推着走。风正好也在往书库的方向吹,磷汇像是一只纸飞机,格外顺畅地到了书库门口。
她此时已经没了香囊伪装,却没有人拦她,只是议论。守在门外的是个看着年纪挺大的像是管事的老者,见着她就着急地迎上来,问:“您是临煞渊负责接应的人吗?”
同是青渌门的修士,老人的态度与帘明的态度截然不同。磷汇想到这里就更烦躁,简短地说:“我找栖川大人。”
“栖川……栖川就在里面。”那老者颤巍巍地指了指半掩着的隔扇门,“晚月前辈和天音前辈,都在里面。”
磷汇本想谢她,但在被挟槊物理攻击又被帘明精神攻击的当下,她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她不说话,径直穿过隔扇门进了屋里,晚月正坐在茶几边,手臂搁在桌上。
灯火把屋内照得暖融融,是安宁祥和的暗黄色,让世界更模糊。栖川站在晚月身旁,天音坐在晚月对面看之前磷汇发来的表格,她手指没动,明显是看见了有用的情报。
“早知道就再谨慎点,关键时刻关键情报,在关键时间撞在一起了。”晚月头疼地揉揉手臂,说,“要是这份表格早点来,或是挟槊晚点出现,都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磷汇来啦?快来这边。”天音抬头便望见她,勉强挤出个还算过得去的笑容向她伸手,“帘明没跟你一起来?”
磷汇挨过去,站在茶几边,看见晚月青白色的手臂。挟槊在她和帘明面前现身时她就有了最坏的预想,看见这三人都活着,还是松了口气。她说:“我也遇到挟槊了。”
栖川关切地问:“她对你没做什么吧?”
磷汇小声说:“她把我的香囊打掉了。”
栖川错愕道:“在帘明面前?”
磷汇没回答,但三人都知道她的答案。晚月的手臂搁在桌上始终没挪动,另一手撑着下巴说:“她怎么你了?”
磷汇照着当时的情况说:“她救了我,骂了我。”
栖川若有所思,问:“帘明为什么这么讨厌魔族啊?”
“不知道。她家里没人因魔族而死,从小到大与魔族也甚少接触,三代内没有血海深仇。”天音说着,帮磷汇把头发拂到耳后,“可能就是年纪小,中二期还没过。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年纪大,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磷汇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晚月,“晚月前辈的手是怎么回事?”
“扭了一下,问题不大。”晚月笑着略过这个话题,转脸跟站在身侧的栖川调笑,“噜噜还活着,擎华得乐死了。”
栖川低头道:“蒙刹回消息,说她高兴得昏过去了。”
挟槊此前说的那段目中无人的大话给磷汇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差点就被那道电光打穿了,可见挟槊的话有几分底气。她小心地问:“挟槊出现,蒙刹长老会来吗?”
“会啊。不仅她会来,擎华也会来。”栖川说得笃定,因为这是蒙刹的原话,“挟槊是自掘坟墓,青渌门守备严密,众门生分散下去,将五里以内都罩住了,苍蝇都飞不出去。”
“挟槊,是不是特别厉害?”磷汇紧张得无所适从,她无意识抠着手,声音虚浮地说,“我连她什么时候出手都不知道,帘明把我拉开,我才知道她要杀我。她走了,那道法力却好像还留在那里,要是从那里经过,就会被再次打中!”
“错觉吧?”晚月蹙眉,“她哪有那么厉害?”
磷汇像是不相信,天音牵着她的手说:“晚月刚才接了挟槊两掌,毫发无伤,好好地站在我们面前呢。刚才她在书库里追着我那么久,不还是没成功弄死我?没那么恐怖。”
“真的?”磷汇畏畏缩缩地看着晚月,支吾着说,“刚才挟槊和我说,你们三个她都不放在眼里,杀你们易如反掌。”
晚月像是忍不住般笑了出来,压在桌案上的手骤然用力,千钧的力道登时将那张小几压成齑粉。晚月挥手道:“搞笑,我是对上她之前扭了手,又不是被她打伤的。我没生擒她是我状态不好,状态不好!她还敢在外面说吹嘘自己?”
“好好说话,别随随便便动起手来吓着孩子。”天音抱紧磷汇,半开玩笑地说,“你弄坏了我们青渌门的桌子,可要原价照赔,不然我们全宗门的人都上外边说你坏话去。”
“桌子而已,至于吗。”晚月毫不谦逊,笑道,“干完这票还怕赔不了你一张桌子?把挟槊抓回去蒙刹要给我钱,把噜噜救回去擎华要给我钱,赔你十张桌子都可以啊。”
“阿婆不会给钱的,她平时都不给我零花钱。”栖川认真地说,“她肯定会觉得我们抓挟槊不如她亲自抓挟槊靠谱,而且她亲手抓了挟槊,就不用给我们结算工资了。”
“她不给你零花钱,那你还帮她做事?”晚月觉得这人脾性是真的没救,摇头道,“没事,擎华有钱,咱问她要去。”
天音颇为同意,支招道:“对对对,到时你就说是为了抓挟槊扭伤了手……不对,是扭折了手!叫她赔你医药费。”
晚月和天音看起来都很轻松,栖川不时接句话,磷汇也跟着笑起来。架在旁边的灯罩里笼着只飞虫,在灯焰里扑腾几下,烧成了转瞬便熄灭的一点火光。
磷汇看见那抹短暂燃烧的火焰,不知怎么又想到挟槊捏灭发间火焰的情景。但挟槊与那只飞虫不同,飞虫在热量里点燃了自己,挟槊却是用自身的温度将火光压灭了。 ----
第30章 忧怖
晚月睡前打算想些有趣的事情,哄着自己安然睡着的。她幻想抓了挟槊向蒙刹讨赏,蒙刹就放栖川回家;还想把噜噜还给擎华,擎华给她一大笔钱,让她告老还乡。
她想起第一次见擎华时,擎华傲立空中,还真有几分众神统领的风范。擎华将她挡在身后,凛然说:“施晚月是九重阙要寻的人,你们若是执意杀她,就是忤逆神明。”
还有天音。那时的天音还是新人,负责接待刚刚升入九重阙的晚月。她替晚月包扎伤口,笑着说:“你是擎华带来的人,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晚月点头,她又说,“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你帮朋友做几份表格应该不过分吧?”
不管过了多少年,晚月还是不懂应对天问宫的工作。她总是蹲在天台上,朝下俯瞰着缭绕在高楼之间的云雾。擎华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家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我不是在想人。”晚月叹气,“教练,我想种地。”
擎华把天问宫的天台分给她。果然锄头不该用来打架,还是种地适合她。擎华豪气万丈地一挥手,大声说:“我要让九重阙所有人都知道,天问宫的天台被你承包了!”
天音也挽住她的手:“就算你没有家人,可你还有我们呀。不管你帮不帮我做表格,我和擎华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晚月一时有些恍然,仿佛有个人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当时说的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是“姐姐”?
等一下,谁是谁姐姐?
她翻过身来,身边才是那个每天把姐姐挂在嘴边的人。栖川正望着天花板发呆。旅馆的窗帘太薄,外头的光线透过窗帘照了进来,这让她睁着的眼睛看上去犹为显眼。
察觉到她的转身,栖川侧过头来看她。晚月跟她对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开口说话:“你也睡不着啊?”
栖川点头,担忧地说:“我觉得怪怪的。”
有吗?晚月努力感知着四周,皱着眉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你有没有闻到一种香香的味道?”
栖川没有说话,仿佛有些不解。晚月觉得奇怪,再次确认道:“从青渌门回来的时候就有了,你没闻到吗?”
栖川震惊地摇头:“怎么可能啊。今天早上楼下的下水道炸了,现在都还没堵上,你居然说你能闻到香味?”
“可是真的有。”晚月没说谎话,看着是在认真思考的模样,她忽然扭头对栖川说,“不会是你身上的味道吧?”
“怎么可能……”栖川把目光投向别处,隔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你是什么时候闻到这种味道的?”
“就离开青渌门以后啊。”晚月想了想,“难道是挟槊?”
栖川故意瞟她一眼,玩笑道:“你的意思是挟槊很香?”
晚月拍她一下:“当然不是。我今夜跟她交手,接了她两掌。说实话,现在手上还有点胀。莫非她那两掌有问题?”
她的手停在栖川面前没及时收回去,栖川抬手便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晚月在她手中挪动一下,用的却不是足够挣脱的力度。栖川手心的温度让她想起挟槊那一掌,是同样的有什么东西透过皮肤的感觉。她轻声问:“怎么了吗?”
栖川睁开眼睛,说:“是蛊毒。”
晚月提起声音道:“蛊毒?她就只碰了我两下!”
栖川仍是握着晚月的手,说:“挟槊也太险恶了。”
“所以我才会闻到旁人闻不到的香味吗?”晚月听过所谓蛊毒的厉害,只是没想到挟槊会使这个,她想起栖川还牵着自己,抽手道,“这东西不会传染吧,你先松开我。”
“没事的,我不怕这个。”栖川说得不以为意,手上握得更紧,“我以前也中过蛊毒,差一点点就死了。还好我得到了炎龙送给我的药,吃下去就什么毒也不怕了。”
这名字耳熟。晚月问:“是炎龙胆的那个炎龙?”
栖川点头,晚月了然:“原来那天开的是你的邮箱。”
“我以前在黑煤山生活,你应该听说过,我是在那里被蒙刹捡回来的。”栖川想起擎华说过的故事,“世间只有一头炎龙,它身上的器官和肉取之不尽,我和它是朋友。”
晚月消化几秒,问:“你要你朋友的器官和肉?”
“不是。”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蛊毒作祟,她牵着晚月的那只手比以往更炽热,“这后面有很复杂的原因,我慢慢说给你听。挟槊用的这种蛊很厉害,光是这样是不够的。”
“那我们去找擎华帮忙吧。”晚月还想抽手,这回反倒得逞,是栖川主动松开她。栖川说:“你转过去,背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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