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弓长短合适,白马尾较多,安怡欣随手一拉,音色极佳,没有狼尾音和噪音,共鸣好的整个戏院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一把极好的二胡。 “送我的?”安怡欣问。 翟澜点了点头。 这其实是她很早就买好了的惊喜,当时是想再第一部片子的庆功宴上送给安怡欣的,确是真的未曾想到庆功宴未到,两人已经分了手,离了婚,只好在此刻就送出,怕再犹豫一下面前这人便不愿接受了。 安怡欣倒不曾想到翟澜思绪有这么深,她随手调了下二胡的音,看着台下的翟澜一边笑着,一边拉起了《二泉映月》。 《二泉映月》悲惨的调子刚响几声,她手腕一变就是一曲欢快的《采红菱》,叮叮当当的想满整屋。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学二胡啊。”一曲结束,翟澜丢着桌子上大把的银票,捧着她心里的名角,还要跑到名角身边问着问题。 “在美国不学钢琴,倒学二胡必定是有什么信仰似的东西吧。”翟澜暗示着。 却不想这个问题倒是把安怡欣有些难倒了。 她想了很久,最后竟也是只能挤出一句:“是我母亲的期望吧。” 她幼年时学二胡,学的是乐感和一派江湖风度,还有母亲对于家乡的思念。 思念的是那不存在于任何书信话中的词句,但存在于街头巷子间的热闹。 “我儿时陪你外婆去街上卖艺,你外婆拉二胡,我就在旁边卖唱。那时候觉得有人若是能赏几个馒头就好了,如今再来教你拉二胡时,却只想着传承啊,风度啊之类的大事,其实挺可笑的,我在美国教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要寻根,以及让你以后可以混口饭吃罢了。” 这么长段的话,那时候的安怡欣是听不懂只好咬着牙学了,后来真的喜欢上乐器了,才觉得母亲说的极为深刻,因为太多的乐器被称为了高雅音乐,人们聊艺术,聊传承,似乎从来不是为了讨口饭吃。 但真的学到后面,抛开了一切的技术,炫技,留到最后的形容,亦不过是混个温饱,混个快乐,哪有那么多高尚和不高尚的说法,喜欢便好了。 如今的安怡欣忆起当初,思绪良多,只得对着翟澜摇了摇头,只道:“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既然约定了未来,那此刻便不好再强求。 她们抱着二胡离开了这戏院,离开前安怡欣回头看向了那戏台上投下的光,和之前她们在山区巷尾处,那些自娱自乐唱着戏的阿么阿公们的形象汇聚在了一块,一样落寞且喧哗。 甚至和远在美国的母亲的样子也有了些融合进来了,她是会在那最繁荣的华尔街中,用着漂亮的小楷誊抄这戏曲中话语的中国姑娘。 那是这片浓墨重彩的土地上,滋润所养出的灵魂。 安怡欣抱住了怀中的二胡,肩膀紧贴着一旁的翟澜,突然明白了她回国时候母亲所说的“根”是什么。 是已然败落,却会在一场春雨后肆意生长的戏曲,是这魂牵梦萦的故土,是……她心里所爱之人。 她们两个走着,不知是节目组故意安排,还是怎么的,她们被迫挤到了别人组拍摄反抗青年的人群中,又不好仓皇出逃,影响别人的进度,只得随着人群往前走。 群演们是那样的卖命的往前冲着,将她们两个直接冲散,隔了好几个人,还被愤怒卖力的人群往更远出挤着。 安怡欣抱着二胡本能性想的往翟澜身边挤着,但是只能看着翟澜越来越远,直至最后看不见踪影。 人群拥挤,耳边只有那通天的“打倒帝国主”的呼喊,她挤不过去,翟澜也挤不过来。 连有限的空气都在被挤压,挤压的好像身体里要冒着气泡。 那一瞬间,她耳鸣声大做,猛的推开了所有的人,只往记忆里翟澜的位置不要命的跑去,然后抱住了一阵轻松的花香,和翟澜柔软的□□。 她脑袋一发热说出了一句真心话。 而慌张的翟澜埋在她的怀里,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安怡欣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害羞的不愿再重复,只全当翟澜答应了。 *** 翟澜其实听见了安怡欣的那句话。 安怡欣喊的是:“让我再追你一次吧,澜。”
第26章 镜子 26 “我是个坏人。” 梦雅是随着翟澜给她发的地址, 循着过去的。 一到她把门打开,就看到翟澜对着满屋的镜子,像是在自我反省, 又像是在犯着中二病一般,说着这句话。 这个屋子是翟澜为了拍她的那部赛博朋克的片子故意搭的景, 屋内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支离破碎的镜子拼接起来的。包括天花板, 墙壁, 甚至是脚下,都沾满着或大或小的镜子。 也正是如此,望着镜子的翟澜, 也被所有的碎片折射出不同角度,不同程度扭曲的脸,显得极为渗人, 也更加寂寞了。 梦雅皱了皱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不得她这个鬼样子, 走了进去,就想拉回她的注意力:“你这是一副什么个样子,怎么突然来这地方找罪受了?” 翟澜不说话,垂眸望着地面, 她望着脚下被踩的稀碎的镜子, 和镜中支离破碎的自己,更是不语了。 “说话啊。”梦雅直接催促道。 “她说要来追我……”翟澜想了想张口说道。梦雅“嗯”了一声。 她们两个都未曾说这个“她”是谁, 但却也都心知肚明。 “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突然来这个儿寻死寻活的了?”梦雅随地找了处墙, 双手抱胸就随意一靠。 “我怕。”翟澜的声音小小的,极为柔弱的模样。 “怕什么?”梦雅笑了起来,“就你昨天和我说的, 你明明没犯病还会骗她你需要抱抱亲吻的事?就着?” 她不懂,自家这个朋友,平常杀伐果断的,说一不二的,但一碰到这个安怡欣后就和降智了一般,全然不可理喻,只好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你昨天晚上着急忙慌的跟我发信息后,我今天早上就专门去制造了一次和她的偶遇……” 梦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翟澜抬头来,那乌黑深沉的目光给全部望了回去。 “离她远点。”翟澜的声音整个沉了下去,目光像把这屋所有的镜子都杂碎,汇成的刀锋,太过锐利了。 梦雅笑了出声说道:“怎么了?不装了?不是怕吗,怎么,一个害怕的人还这姿态?” 翟澜就是死死的盯着她,不说话,倒是自己越盯越委屈。 梦雅可不管这些,她被刚刚那一眼给激怒了,什么鬼话都往外说:“瞪我有什么用?你不就是怕我去说漏嘴了什么,引起她不满了,顺带发现你的真实样子,感到厌恶就不追你了吗?你这有啥好怕的,大不了你就死鸭子嘴硬,一直装下去就是了!” “我又不是没装过。”翟澜真的跟她死鸭子嘴硬了起来。 但梦雅的话好像是真的戳到了她的痛点,使得翟澜完全不知如何反驳,一咬牙把眼神收了回来,只能憋出一句:“你不懂。” “我不懂。”翟澜这样毫无内容的回答,怎么可能让梦雅消气,她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不懂法呢?” 翟澜侧着头望向了镜子,又恢复了那副小白兔的样子,纤细的身影,脆弱的脖颈,淡淡的人儿,可真是像一触即碎的陶瓷。 屋子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翟澜才开头,打开这死一般的沉默。 “我曾经想把她那把二胡砸了。” 这话一出的倒是让梦雅都皱起了眉。 毕竟翟澜送安怡欣的那把二胡是她陪着翟澜一处一处拜访大师,一处一处挑的,最后眼界极高的翟澜一个都看不起,还是拖了好几层关系,才寻得老先生定制的。 翟澜挑二胡的时候,梦雅是能看出她对二胡的喜爱的是那样的炙热和□□,又如何会有“我曾经想把她那把二胡砸了。”的这般说法, 翟澜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惊讶,笑出了出声。 “不敢相信是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把她的二胡砸了。” 翟澜的声音越说越低,情绪却越说越高亢认真。 “我想把她的咽喉掐断,让她不能和外界交谈,不能再给别人唱歌。” “我想弄瞎她的眼睛,让她只能呆在我身边,只能感受到我一个人。” 翟澜奔溃的笑了出声,突然问道梦雅:“你去过我和她的家吗?” 梦雅似乎是接受的信息一时间实在过大,有些迟钝了,只得摇了摇头。 翟澜站了起来,走近墙面上的镜子,死死的盯着镜中的自己说道:“我们的新家下面有一处隐秘的房间,里面有着食物,衣服,书籍,但没有电视,没有信息,没有网络。” “那是我最疯狂时候建的,我想把安怡欣捆在那,这样她便不需要沟通,只用望着我就好了。” “而我也只用望着她。” 梦雅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好像是不想打断她的思路。 而将这种一直藏于心中的肮脏,吐露出来的背离感,让翟澜的声音越来越大,语调语速都在升高。 “我可以用手铐将她铐在床上,听她无声的哭泣,听她一遍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可以完全拥抱着她肌肤,片刻不离!” 便是在这时她的声音大到已经在屋内有了回音的时候,翟澜猛的收起了疯狂的表情和语调,她突然轻轻的说道: “直到我们死去。” “这一刻我将得到此生最美的结局。” …… 梦雅听完,缓缓地蹲了下身子,降低了自己的攻击性,像是无意识的问着翟澜:“那你为何最终没有这么做呢?” 翟澜突然不说话了。 梦雅也不逼她,自己随地坐着,拿起手机就开始搜了些安怡欣以前唱歌了的音频。zero团体的合唱比较多,但是独唱也不少,梦雅就随意放了一首。 安怡欣的嗓子是那种天赐的嗓子,光听声音都可以勾人的那种,但她唱的却是新民族的狂野派的东西。 像是沾满血了的异族神灵,野蛮生长荒芜,连满足你的愿望都是血腥味的。 翟澜侧头听着过了很久后说道:“因为我怕她不开心。” “她有次与我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把一切都输的一干二净,只剩两个筹码。” “其中有一个便是音乐。” “那一晚她是满口鲜血的醒来的,因为她做不出抉择,不愿放弃音乐到,可以咬舌自尽。如果我真的把她的二胡砸了,把她的咽喉掐了,我是不是只能拥抱她那冰冷的躯体呢?” 翟澜的声音太过落寞,梦雅有些于心不忍,瞎安慰道:“你不是说死亡是最后的归宿吗?那他死了有什么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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