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烬雪自然也有所耳闻,心中也早早压着火气,不客气道:“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批判这个,批判那个,让他们给出其他方法,又说愿意提供除帮助之外的所有支持。所以,归星不要在意这些臭虫言论。” “我知道的,在达到目标前,说什么风凉话的人都有。”燕归星笑道:并且,越远离真相者,越容易走偏。他们往往还喜欢以自己浅薄的思想揣度他人,就仿佛...乘坐矮船行驶在迷雾中,便认为他人与自己相同,要靠猜测来确定航向。” 燕归星看向苍茫远方:“这种声音,我不会在乎。因为我始终在雾气之上,我看得到终点在何处。” 冷清仙君面容神情始终淡薄如水,却比任何力量都坚不可摧。 云烬雪看着她侧脸,欣慰异常:“你不在意就好。那些人仗着你忙碌,不会出来解释,说什么的都有。我听到都生气的要命,恨不得雇人和他们对骂。” 燕归星被逗笑:“师姐不用听那些,也别和这些家伙生气,不值得。只有站在高处后说的话,别人才愿意听。若事情没做成,解释无用。若做成之后,又不必再多说。所以我们才始终沉默。”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我有个东西要给师姐。”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册子,封面浅蓝色绸布纹理,中间系着封条,清清秀秀,如水裁成。 双手各握住册子一个边角,将之递过来。燕归星道:“之前用来记录的小册子被烧毁了,我循着记忆又重写了一份,现在交给您。如果...” 停顿一瞬,才扬眉笑道:“如果明天晚上,我没有向您要回来,就辛苦您打开看看吧。” 云烬雪听出她言下之意,坚定道:“你不会有事。” 燕归星一怔。 云烬雪再次道:“你不会有事,你一定会胜利。” 燕归星眨眨眼,低垂视线,轻声道:“好,我会的。” 接过小册子,掌心拂过温润纹理。云烬雪逗她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晚?我现在就想看。” 当初亲眼看着第一行字写下,估计现在也没有变化。 里面不知道细细碎碎记了多少过去,想象那个小姑娘伏在桌前认认真真写下这些内容的画面,简直太可爱了。 燕归星目光柔和:“不行,要明晚。” 云烬雪装作要打开:“我偏要现在看。” 燕归星无奈按着她手,嗓音软了些:“师姐...” 云烬雪道:“好啦,逗你的,我不看。” 燕归星道:“师姐要答应我。” 云烬雪笑起来:“师姐答应你。” 那张笑颜一如往常清雅明丽,燕归星目光微颤,思绪模糊一瞬。 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将身前人抱在怀中。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双手,知道这样突然的行为不好,却舍不得放开了。 云烬雪嗅到女人发间的清香,抬手轻抚她脊背,柔声道:“怎么了?害怕吗?” 燕归星喉咙滚动,顺势道:“嗯。” 云烬雪道:“那让我也上战场陪你。” “不行。”燕归星斩钉截铁。 云烬雪笑的肩头颤动。 耳边笑声温软,潮热气流擦过耳尖,引出擂鼓心跳。 “师姐就好好等着,等我把雷魔杀死。”燕归星仰头望天:“也许明天之后,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见星星了。” 加深怀抱,她轻喃道:“师姐要看到星星。” . 三伏日,烈阳灼目。 黑色焦土之上,整整齐齐站立着数千名弟子,皆神情肃穆,手举长剑,怒视着远方千鸟峰林上的雷魔,沉默如冰。 人阵最前方,两边竖立起符咒旗帜,迎风招展。巨大法坛设在中央,皂黑衣袍的乌岚站在坛前。他挽起衣袖,皮肤上画着细细密密的咒法,竖穿脖颈,覆盖面部,蔓延到发顶,猩红可怖。 法坛是张宽桌,两边飞翘,中间堆满各类奇形异状的法器,表面贴上符咒,散发着沉甸甸的戾气。 乌岚割开双腕,淋血于其中,而后甩动衣袖,结出一个极复杂的手印,抵在额间。 周遭空气骤冷,他阖上双眸,眼尾处溢散出细碎黑色。接着口唇翁动,低念着复杂口诀。 人阵之外的远空,心萤浮动在黑云边缘处。头顶是乌山云,身后是千顷阳光,世界在此分割。 云烬雪站在心萤上,俯瞰着鱼鳞般的人阵,握紧那本小册子抵在前胸,微蹙眉头。 就算知道结局一定是好的,依然忍不住紧张啊... 江炎玉在她身边浮空而立,抱着双臂,红袍随风翻卷。脚尖低垂,点着一片莹莹澄动的灵光晕。 回眸见女人似有担忧,江炎玉道:“师姐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云烬雪心头微松,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活生生的天灾在旁边。顶头上司盯着,那雷魔估计也不敢动作太大。 不过,还是叮嘱道:“仔细看看吧,我相信归星可以做到,但如果局势不好,到时候你再出手。” 江炎玉颔首:“明白。” 经脉虽然恢复,但没有金丹,更没有本命剑,现在这身体状况,顶多比正常凡人强一些。 是以,云烬雪多次提出加入战场的申请,都被燕归星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驳回了。以至于现在只能站在远处看看。 越发浓郁的焦糊味传来,风扯呼啸。 反派还在旁边飘着,眉目冷冷瞧向远方雷魔。 云烬雪突然意识到,这场景似乎有些魔幻。本该和女主互斗的反派,现在居然在给女主保驾护航,而她这个炮灰在旁边看着。 虽说重要剧情点的确都没变吧,但是本质上已经偏出十万八千里了,并且看起来将会越偏越远。 但却仍然殊途同归。 人阵之前,突然爆发出炫目灵光。 旗帜猎猎作响,法坛之上,所有用具都在快速震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大地下钻出,让天地摇动。 就在此时,燕归星缓步走到最前方,捧起一本厚重的铜板书。 这本书极重,由许多页铜板拼成,上面密密匝匝刻着姓名,皆是两年前雷魔降世倾覆宗门的遇难者。每一个名字都手工刻上,边缘锋利,是最沉默最持久的诘问。 燕归星双手捧书,以灵力注入嗓音,朗声道:“仙历535年,神极宗上下六千五百一十四人于此灰飞烟灭,这是你的罪行,罪无可恕,请束手伏诛。” 数百根金属柱如牢笼将雷魔围起,它站在巨大石像上,似乎没能听懂这话,还在把玩风筝。 两年过去,那风筝已经破破烂烂了,但它依然玩的很开心,仿佛永远不知道烦恼为何物。 法坛之下,从地表探出一只小山般的灵力巨手,带起飓风后压下,扒入焦土中。 而后,身体的更多部分钻出地面,肩膀,头颅,胸膛,直至整个身躯破土而出。 那是个穿着灰袍的老人,面容苍老,浑身幽绿,立在天地间,目光悠远。 云烬雪喃喃道:“是云鼎。” “仙历537年。神极宗罪罚已承,当为天命。我宗门弟子聚于此处,为讨回公平与家园而争斗,愿奉上此生....” 燕归星合上书,拔出澄明,光寒尖剑直指雷魔。 铿锵有力:“以此,逆天罚。” . 盘踞在神极宗旧址上的雷魔被杀死,阳光驱散黑山云,普照在焦土之上时,消息电卷星飞般传播到整个仙人两界,引起轩然大波。 除魔卫道这个词,自黑云出现后不停被提起,但没人真正为此付出努力过,毕竟云鼎的失败在前,仙界脊椎早就被魔物打断了,所以都只敢过过嘴瘾罢了。 对于那始终在为除魔做准备的燕掌门,也不屑一顾,认为这只是想要博取目光的手段。本质是因为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总是大动作跳来跳去。 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虽然在后续传来的详细战况中得知,有云鼎的幽魂以及诸位长老和教习老师,以及诸位弟子共同协助,并非像当年云寿鸿那般孤军奋战。但这依然是举世无双的壮举,让人震撼惊叹。 而那引雷针与纵幽魂的战术,以及她前期在游走于各个宗门内,始终没放弃培养弟子的行为,也被争相赞叹,广为称道。 燕归星这个名字,更是被列入传奇人生名录中,与云寿鸿并列放在一起,是云家再一次出现的,又不属于云家的第二位除魔仙君。 此役过后,修者集体膜拜欢呼不说,即使从未接触过修仙的凡人们,听闻消息后也沸腾起来。 那可是天灾啊! 那些人打败了雷电,不就是打败了老天爷吗! 所有人再一次相信,魔物是可以驱除的,世间没有真正不可抵挡的力量。 人之力,永远微末,但人永不认输。 新的精神向标已然出现,引得天下修者闻名共聚。在接下来十几年里,神极宗从焦土中拔地而起,巨型石像被重新擦净,千鸟峰林承受着比之前还要鼎盛的香火。宗门逐渐恢复实力,甚至比之前还要兴盛。 仙界未曾有人修成正道,但许许多多故事话本里,提到飞升时,都会相伴着提到雷劫。似乎只要能撑过这一难,便最终能得道升天。 此番雷魔降世与消融,使第一仙门的传奇再次延续,从此永垂不朽。 这便是神极宗的飞升。 而在除魔之战胜利当夜,在燕归星这个名字彻底流传于修仙界之前。名字主人站在星空之下,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素皮本子,默默静立着。 面前是庆祝胜利群情激昂的宗门弟子,身处喧闹中,燕归星低头,看着册子上完好无损的封条。 她胜利了,把这东西要了回来,而师姐果然遵守承诺,并没有拆开。 所以里面的内容,她还是没看到。 燕归星眸光微颤,伸手将带子拆下,抖开第一页。 以回忆口吻来写,却是成熟笔触。过往骤然袭来,迅捷如风,无处躲避。 首页只有两行字。 [越州燕归星,欠道韵仙君一张纸,一支笔,一碗饭,一条命。] 往后翻去,细致记载了很多事。大到那枚妖丹,小到一只山鸡,事无巨细。 似乎能透过纸页,看到当年那个害怕忘记恩情的小屁孩,掰着手指计算有无遗漏的模样。 燕归星勾起唇角,眉目柔和,眸中波光潋滟。 翻到尾页,也只有两行字。 [越州燕归星,仰慕道韵仙君。一十六年,从未改变。]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回忆很好。只停在回忆,也好。 前方传来一声声呼唤,燕掌门三个字逐渐连绵成海,弟子们都脱去避雷服,吆喝着要和她一起看星星。 被黑云遮蔽了快两年的星空,此播散着柔波月光,一片澄明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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