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忆姝捏紧手中玉笛,察觉伯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有些紧张地想要发问,却见伯庐朝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叮嘱。 “丞相心情不是很好,万望明姑娘保重,不可说的话不必说,不可做之事便不要去做。” 明忆姝将这句叮嘱牢记心里,进了殿内。 姜琼华见她来,没让她行礼便抬手招她过来:“忆姝,孤有一事和你商量。” 明忆姝行步平缓地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一如往常:“丞相大人请讲。” “陛下很钟意你,想讨你入宫。”姜琼华听到那个疏离的称谓有些不满地蹙了下眉,随即牵住她的手,一边轻轻地揉捏着对方指尖,一边问道,“姑姑宠你,这种事情当然要先过问你的看法,只要你开口,孤便答应。” 因为之前问过一次,知晓对方的答复,所以姜琼华在询问时十分平静十分放心,她甚至隐约有点炫耀给楚箐看的意思。 她很想亲眼瞧瞧,楚箐在得知明忆姝的答复后满眼震惊失落的样子。 姜琼华见明忆姝有些不敢答,便刻意引导着说了个反话:“陛下正值盛时,你若跟了她,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觉得呢?” 明忆姝沉默半瞬,轻轻抽开手指,退后半步提衣行了个跪礼:“忆姝一切听丞相大人的安排,陛下赐恩留我,臣女——遵旨。” 姜琼华:“……” 这次震惊诧异的不只是楚箐了,得到这个意外的回答,姜琼华的脸色瞬间差到了极点。 她怎么敢背叛自己? 她怎么敢! 姜琼华恼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转头,又发现了楚箐茫然中带有欣慰的脸。 鉴于方才她已经把话放了出去,而明忆姝竟然也选择了留下,姜琼华觉得面上无光,恨意顿时涌了上来。 一把火把姜琼华理智给烧了大半,她看着明忆姝的脸,恍惚间记起了当年被人背刺时的苦痛,她被下了牢狱后受的刑罚,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链条穿过琵琶骨的伤痕还保留在身,十六年都没有痊愈的痛处在此刻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你给孤起来,重新说一遍。” 姜琼华似有些失去了理智,她起身上前想把明忆姝从地上拽起来,让对方重新好好表明态度,再组织一次话语,改成另外一个答复。 明忆姝被眼下的变故惊到了,她茫然抬手,正欲搭上对方递来的手。 “啪——” 那只本来要拉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微微一抬,带着凌厉的弧度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力气不大,明忆姝刚好没站稳,便被打跪了下去。 姜琼华耐心告罄,居高临下地对她道:“孤养了你六年,你投身他处时倒是一点儿都不顾念往日恩情,既然如此……” 明忆姝掩面,难以置信地抬眼与她对视:“我没有。” “姜琼华你不要为难她!”楚箐皱眉,狠狠给了姜琼华一记眼刀,同时快步前来扶明忆姝。 姜琼华冷声对着明忆姝发话:“你若搭了她的手,日后便不必回相府了。” 明忆姝动作一滞,低头避开了楚箐的手:“陛下抱歉。” 姜琼华这才好似挽回了自己的颜面,她心情不爽利,总觉得还不够,便又喜怒无常地去拉了明忆姝,将人扶起后,她回眸对楚箐说:“陛下来送送吧。” ——你就来,亲眼看着这场戏。 她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这般急切地证实明忆姝对自己的真心,好像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弥补她心上被戳出来的空泛伤痕。 楚箐远远地被落在她们二人身后,神色苦痛不堪地望着明忆姝的背影,那人是老师的亲眷,气节和老师当年一样不可折,可恨,竟落到了姜琼华这般歹毒之人的手里。 何等折辱。 只恨自己身为君主的无能为力。 明忆姝被姜琼华一直拽着手走了很远很远,她的手都被捏疼了,但一切都比不上心间的疼痛。 方才她以为姑姑意欲将自己送到楚箐身边做内应,本想着这是一桩心照不宣的计谋,没想到姑姑竟然是不愿如此的,还因此打了自己。 苦涩之下,明忆姝勉强盘出了一点温存——姑姑其实是想留自己在身边的,所以才那般勃然作色吧。 作者有话说: ●血压药自取 作者为各位小天使贴心地备下了降压药(感谢在 23:09:23~ 23:0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声铃鹿 70瓶;白裳轻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 玉碎 ◎这是一场以她为中心的戏◎ 姜琼华拽着人离开,眼神冰冷彻骨,动作不容置疑,几乎是拖拽着对方前行。 若是其他人被这样对待,怕是早就站不稳了,但明忆姝没有,她被拽得急,行步虽然不如往常平稳,但一点儿都不显得狼狈。 衣袂裙角被风吹乱,像是乘风归去的仙人一般,跟在姜琼华身后,不像是走,更像是薄态轻盈地随风飘着。 她没哭也没闹,就这样紧紧跟随着那人。 直到姜琼华的火气被寒冬熄灭,她才轻轻回握了对方的手指:“姑姑。” 姜琼华昏乱的怒火被这一声轻柔的呼唤给肃清了。 宛如有人将她从梦魇中唤醒,姜琼华不再那么用力地握着对方,而是减了力气,沉静地回头瞧了一眼明忆姝。 哪怕现在如此匆忙急乱,但眼前之人依旧不失清冷素净,只消一眼,都能被这份美貌牢牢摄住心魂,她目光缄默且清寒,总能让人不忍心再继续责怪下去。 明忆姝又唤:“姑姑。” 姜琼华沉默,随后应和:“嗯。” 明忆姝知道对方现在气消了几分,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便简单地解释了方才的误会。 姜琼华转头瞧了一眼城墙夹道边埋伏的弓箭手,淡淡道:“是孤的不对,你别放心上。” 明忆姝有些诧异,她方才只是解释而已,并不奢望对方会生出愧疚的情绪,没想到怎能得到这样的一句软话。 虽然只是轻飘飘一句,但她心中依旧一暖。 “姑姑,我们要出宫回府吗。”明忆姝目光依旧热忱,用全部的好心情去迎合对方,她拿出自己一直小心藏好的玉笛,满心欢喜地开口,“忆姝今日收到了姑姑赐下的玉笛,喜不自胜,很想吹给姑姑听。” 她说了这话,姜琼华才纡尊降贵地瞧了那玉笛一眼——她早就忘记这是何时的事情了,饰品美器之中,她最厌恶玉,所以当初应该只是随口吩咐下去,把东西寻个方式处理罢了。 姜琼华自恃身为长辈,明忆姝这种带着几分天真幼稚的话语,在她看来只觉得无趣。 姜琼华敷衍地应了声好,随即抬眼瞧向前方,她们已经走到了高深狭长的夹道之内,此处曾是出宫的必经路,灰墙无言高伫,很容易生出晦暗心思。 想当初,她便是在这里截住了唐广君,一剑贯入对方心口,死死将人钉在了地上。 姜琼华缓慢地走近,在熟悉的地砖上停住脚步。 她低头轻蔑地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六年前的血迹,是那般的红,那般鲜艳美丽。 身旁,是明忆姝的声音,但姜琼华陷在回忆里,却是听得不太清,那声音好似隔着氤氲云雾,朦朦胧胧的,一直萦绕她耳畔。 吵。 在声音近了些时,姜琼华不耐烦地抬手,试图挡住什么,但她的手指却敲落了什么,那物触感冰凉坚实,一个不稳便落了地。 姜琼华一瞧,也没什么,只是一只玉笛而已。 “怎么没拿稳,这么容易便掉了。”姜琼华蹙眉,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但她话音刚落,突然又注意到身边的明忆姝脸色有点发白,好像这不是简简单单一只玉笛,而是什么贵重东西一样。 这姑娘总是这般小意,自己给的什么东西都要当成珍宝,分明这六年里自己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天底下顶好的,她还是没有把见识格局给打开。 姜琼华见她去拾,心下还有些嫌弃:“别捡了……” 这一次,明忆姝没听姜琼华的话,她方才只是想着让姑姑瞧瞧玉笛的精致,没想到对方会抬手打落。 怪她没拿稳。 明忆姝心中凄凉一片,说不清是后悔还是别的什么,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玉笛陷雪,抱有几分侥幸地想去拂雪寻找。 此道如今算作偏僻,因此地上积了雪,扫雪的宫人还未全部将雪清除,玉笛落入雪中便隐去了,只能亲手去雪中探寻。 “孤叫你别找了。”姜琼华还等着逼楚箐看一出戏呢,并不是很想被眼前这点破事打断,她又去拉明忆姝的胳膊,却见对方固执地去雪里寻,一双素白的手沾了冰冷的雪渣,冻得看不出一点儿血色。 姜琼华:“你到底有没有听孤的话,一个玉笛而已,这么珍重做什么。” 明忆姝这才好似回了点儿魂,她低声说:“这是姑姑赏赐的,不想弄丢。” 原来仅是这个原因。 姜琼华无奈地等着她寻找,环顾上方,终于瞧见了楚箐的身影。 夹道高墙之上的弓箭手都换上了她自己的手下,楚箐只能眼睁睁地看这样一出戏——弓箭手佯装用箭埋伏,而明忆姝定会义无反顾地来护着自己。 就让她瞧,要她亲眼看,昔日故人之女是如何为自己这个仇敌卖命的。 姜琼华瞥见明忆姝探入雪中的手突然僵了僵,好像是摸到了什么,她便问道:“找到了?” 找到了。 但…… 明忆姝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但还是在接触到玉笛残片之时摸到了刺骨的凉。 玉笛摔碎了。 “玉器价廉,还容易碎,果然上不了台面。”姜琼华说道,“你若没有玩过新鲜去,孤改日再叫人去做一支新的给你。” 不是的—— 明忆姝心情低落地缓缓摇头,她心想,不是这样的,玉石皆有灵,哪怕再做一支完全一样的玉笛,也再不找回最初的那支了。 “玉虽易碎,但可保留几千年,千年之后依旧不减风华。”明忆姝无法再装出轻松笑意,只能抿紧唇,扯出一个失望艰难的笑,“玉可以保有情意至千万年之后。” 可就这样碎了。 姜琼华听着她的话,怎么听都觉得眼前人在胡说,眼下史册记载都没有几千年,怎么她的语气好像是见过一样。 姜琼华不想和小辈谈论这些虚无缥缈的道义,她负手身后,给手下人递出了行动的信号。 “回吧。”姜琼华拿过明忆姝手里的碎片,随手往两侧丢去,“别伤到了手。” 明忆姝手中一轻,不舍地看向姜琼华丢开玉笛碎片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时,破空声簌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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