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宫中大部分人而言,她的安静是常态,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她才会疯得厉害。 但此刻出宫,她的安静让皇帝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尤其是她在上马车前,向站在宫墙之上的他投递过来的那一道眼神,让皇帝的心中生出了莫名的烦躁感,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阿母!”赵商容唤了云太妃一声,她回过了头,在赵商容与王摇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彻底阻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皇帝抿唇,直到马车远去,才收回目光。 身后,袁皇后感慨道:“愿太妃此去南海能治好她的病。” 皇帝猛地回首,眼神似狼王捕猎般凶狠,道:“用不着去南海,只要离开这座皇宫,她的病便已经好了。” 袁皇后愕然。 与皇帝成婚多年,她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神态面目,着实吓了她一跳。 难道云太妃的离宫,真就让他这么气急败坏? …… 让皇帝气急败坏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云太妃的离宫,还因为赵商容搅乱了他准备招王晓霜进宫的计划。 继他下旨允许云太妃择日出宫,确定云太妃离宫事宜后,赵商容又厚着脸皮上折子说她跟王妃成婚四年都没有子嗣,想要纳王晓霜为侧夫人,希望太常寺能帮她去运作一番。 此言一出,尽管朝臣们都笑大王脸皮厚、无耻,而王儒也被气得够呛,但从诸多方面来考虑的话,王晓霜未必不能当大王的侧室。 姐妹俩都在大王身边服侍,无论将来谁人生下子嗣,她们的地位都是不会动摇的。 因此,很多士族对此都习以为常。 皇帝自然不答应,可他没有合理的理由拒绝。 总不能说他也看上了王晓霜吧? 他堂堂帝王,被传出跟弟弟抢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他只好将球踢给王家。 最终王儒站出来,说清河崔氏派人来提亲,他及王晓霜已经答应了。 王儒变卦不肯让王晓霜入宫,皇帝虽恼,却也说不得什么,毕竟当初他只是动了这个念头,一切暗示都是范晔代他向王儒表述的,他本人则还没有跟王儒提过。 王儒将王晓霜嫁给崔公的孙子,两家门当户对,崔公的孙子不介意王晓霜年纪比他大、才华比他好、名气比他高,王晓霜也不在意对方刚释褐,士族们对此婚事也都喜闻乐见,最终不高兴的便只有皇帝一人。 而王晓霜以王氏女的身份嫁过去,又有大王及王妃撑腰,哪怕嫁过去,也不必担忧会受委屈。 连失两美,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马车之内,赵商容放下车窗的帘子。 那边,王摇霜正扶着云太妃的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周围是否有禁军冲出来,拦下她们的去路。 好在,她们顺利出了城,到达了燕雀湖的庄园。 赵商容没有回王府居住,因为对她来说,那座仅是象征意义的王府已经没有居住的必要了,还是燕雀湖这边的庄园来得让人安心。 一千部曲、三千王国兵驻扎于此,即便是禁军来了,都得掂量一下是否有条件跟大王对抗。 “你们……”云太妃欲言又止。 赵商容回过神,微微一笑道:“阿母,孩儿来接您回家。” 四年不见,云太妃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岁月流逝的痕迹,不过许是笑得少的缘故,并未出现鱼尾纹、法令纹等,只有皮肤有些许松弛,发际线也往后挪了一点。 “回哪儿的家?”云太妃问她。 “天大地大,有家人的地方即是家。” 云太妃沉默不语。 她回想过往,不清楚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是否都称得上是正确的。 而她年轻时一时冲动,让女儿女扮男装,以皇子的身份长大,付出了被囚于宫二十余载的代价。出来之后,她竟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连呼吸的空气都陌生得很。 心底的情绪被搅动,最终,她幽幽地叹息道:“但愿如此。” …… 云太妃离开了牢笼,赵商容又何尝不是摆脱了原著里颍川王的命运,也挣脱了剧情的牢笼?! 她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弄残元嗣,给颍川王报仇。 但颍川王一直都没有入梦,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心满意足。毕竟他虽然被顺利解救,但是那一番遭遇也让他身心受创,据说他回去后,身体虚弱了许多,因曾经做出过错误的决策,导致他对自己不那么自信,也越发依赖华阴公主。 再说洛国这边,赵商容不仅没让元嗣趁虚而入,还改变了通敌叛国被处死的未来,想来,颍川王对此是满意的。 了结了这些事后,赵商容便决定抛却过去,从今往后都只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了。 不过,在庄园度假般住了一段时间后,赵商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夜里,她跟王摇霜嘀咕:“摇儿是否觉得阿母病发得情况少了许多?” 王摇霜:“……” 她翻了个白眼。 大王该不会到今日都还看不出,母妃是装疯卖傻的吧? 当然,她不打算主动告知大王真相,毕竟只要她们一天还未离开建康,就会有泄密的风险。 “大王,我们何时启程去南海郡?” “等南海郡的台风季过去,这边的粮食收了,我们就出发。” 赵商容这次不打算回建康了,所有她名下的财产自然都得得到妥善的处理,那些属于她的粮食,该带走的,绝不给皇帝留! 不过,考虑到她带着王摇霜及云太妃不太方便赶路,便派出一千王国兵,先行护送女眷们到南海郡去,自己随后才出发。 十月,赵商容赴任广州刺史,并经过长途跋涉,于十月中旬到达广州治所南海郡。 原广州刺史云弘洵早已交接好一切政务,举家回建康任新官职了。 可以说,若非这次大王主动要求来广州,他压根没有机会升官,所以这次他是沾了大王的光。 因此,他回建康了,但留下庶弟和云氏族人在此接待大王,辅佐大王顺利接管广州的事务。 广州与交州作为百越之地,哪怕这数百年来不断地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越人旧有的风俗也很难改变。 所以赵商容在过来的路上便能看到很多仍以部族为单位一起生活的越人分支,即僚人与俚人。 他们断发文身——中原儒家那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在这边并不流行,又因天气炎热的缘故,不管男女,都喜欢剪短头发。更因图腾崇拜,他们往往会在身上纹身。 在赵商容看来,这儿的审美跟现代人一样“潮”。 很多来这儿为政的官员都是奔着改变他们的风俗习惯来的,因此双方常常引发冲突和矛盾。 赵商容没有主动改变这一切的打算,她尊重这些部族的文化习俗,也就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相安无事。 而碧河在此经营了两载,已经跟个别俚寨的首领建立了良好的交际关系,为大王就任后与俚寨之间的交流搭建了很好的沟通平台。 “先别说政务了,怪累的。”赵商容打断碧河的汇报,“孤的百戏馆那么多美人儿呢?都去哪儿了,让她们出来给孤演奏,让孤听个曲儿,放轻松。” 碧河:“……” 熟悉的大王,熟悉的味儿! 一旁的枕月道:“大王的美人儿刚到南海郡,水土不服,都在应神医那儿排队等看病呢!” 赵商容瞪大了双眼。 枕月这丫头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碧河不动声色地将枕月挡在身后。 她们在南海郡经营的这两载,在人前,枕月一直都是她的左膀右臂;人后,更是她的另一半。 怪她这两年对枕月颇为放纵,以至于枕月一时半会儿还没转变过来。 赵商容不准备问罪于她们,道:“我去应厘那儿瞧一瞧。” 不过她去得不巧,应厘正忙着,没空招呼她,她又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刺史府,赵商容先去探望了一下云太妃,见王摇霜也在云太妃这儿,便问:“应神医来给阿母看过了吗?” 王摇霜道:“看过了,应神医说交给她就好,大王不必操心。” 赵商容瞄了眼心思不在这儿的云太妃,悄声问王摇霜:“摇儿,我怎么觉得阿母压根就没病?” 王摇霜心想,你终于发现了?也太迟了吧! “你们一同来南海郡之时,阿母可有发作?”赵商容又问。 王摇霜摇头:“没有。” 赵商容:“……” 她看了看云太妃,又看了看王摇霜,嘴巴苦涩,有些不是滋味。 阿母怎么回事,对着她的时候整日发疯,不是想要毁容就是想要掐死她,可是对着摇儿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安静?! 不知是否她的表情太过明显,云太妃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是希望我对着你又吼又叫的?” 赵商容连忙摇头摆手:“没有这回事!” “那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 赵商容被怼得无言以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阿母或许、可能、压根就没有疯病! 作者有话说: 别人:大王心思深沉! 王妃:她心思单纯,连母妃是装疯的都看不出。 大王:……
第96章 试唇脂 豫州与建康相距不远, 因此风土人情都颇为相近,广州却大为不同,它不是赵商容印象中的特大城市广州, 而是一个包括了后世广东及广西大部分地区的地域,它的风土人情与建康相去甚远。 云家在此扎根十数载都未敢说自己已经彻底融入其中, 更遑论刚来的赵商容等人。 建康此时已经入冬, 而南海郡这边依旧闷热无比, 赵商容等人带来的厚冬衣仿佛成了摆设。 周围蚊虫肆虐, 不仅瘴气多,喝的水也有很多寄生虫。 赵商容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说岭南地区为瘴疠之地了。 得亏有应厘在,她们一行人只能算是水土不服, 不至于跟当地人一样,不管男女老幼, 肚子大得跟怀胎五月似的。 应厘说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卫生意识, 饮食又不讲究,导致很多人都染上疟疾。患病者往往面色土黄, 肚子肿胀,而且还会传染。 赵商容想起唐末,黄巢起义,他曾经打到南海郡来, 结果不出半个月,手底下的兵都感染了疟疾, 折损了半数人手,他不得已,又放弃了这儿, 转而北上, 跑回中原去。 到了北宋初年, 最南端的雷州,一座城市,登记在册的户数才一百来户。 当然,这其中不乏隐匿人口和当地俚人不被统计在内等原因,但哪怕有九成隐匿人口和俚人,这个数据也太过触目惊心。 后世尚且如此,更别提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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