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其实根本无需问出口,便也知晓了答案。 至于对颍川王如此忠心的碧河为何在发现了这件事后, 却始终没有告诉过别人? 王摇霜曾琢磨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在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 碧河对颍川王忠心耿耿,也许是出于自身的身世和立场的缘故。 碧河是忠于颍川王的,除此之外, 她会有怜悯之心, 也会同情那些惨遭颍川王毒手的婢女们的遭遇。 所以, 如果她离开颍川王府能得到心灵上的解脱,碧河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也是一种救赎。 —— 听到姐姐王摇霜认可了自己的计划,王晓霜迷糊了:“既然可行性很高,为何……” 旋即,她打住了这个话题,毕竟姐姐已经否决了这个计划。 她只是有些消沉,为什么她没法读懂姐姐的情绪和内心了呢? 难道她们姐妹俩离心了? 这怎么可能!姐姐出嫁前她们都还好好的。 王摇霜莞尔,道:“因为不需要了。晓霜,大王她……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我在这儿并未受过什么委屈,你也不用担心我。” 这话王晓霜没法反驳,上次大王陪姐姐归宁时,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并未过分热络,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淡刻薄。 不过那时候大家都猜测大王这是为了拉拢王家,才刻意放低了身段。 今日正式相见,大王的态度甚至比当日在王家还要亲和一些。 她一介女流,代表不了王家,大王也没必要讨好她,所以刚才大王和姐姐的互动并非是刻意演戏,那就是她们日常的相处模式。 王晓霜的内心有那么刹那产生了动摇,不过很快,她又振作了起来。 她目光凛然,道:“即便如此,他当初未行亲迎、拜堂之礼也是事实,他难道就没想过,这对姐姐而言是多大的羞辱?就算姐姐顺利完成了‘庙见’之礼,成为赵氏的媳妇、世人口中的颍川王妃,却依旧不是他赵商容的妻。” 王摇霜的笑容微敛。 这件事确实挺打击人的,不过那是对于前世而言。 今生嘛,她想,或许已经释然了。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道:“晓霜,我不会与你说大王是怎样的人,因为旁人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自接触。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去阻止你,到那时候,想必你会比我更了解大王的为人。” 王晓霜的瞳孔猛地一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姐姐面前无所遁形。 曾经,她能深刻地感应到姐姐的情绪。 如今,反倒是姐姐学会了如何利用她们孪生姐妹之间的特殊感应,将她内心的秘密窥探得毫无隐藏的余地。 …… 落日西沉,蝉声四起。 赵商容再次踏进了王妃住的宅院。 满是芬芳的院中并没有王晓霜的身影,只有王摇霜倚着西窗,借着夕照看书的倩影。 赵商容突然想到,王摇霜这年纪搁现代也还只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或许她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校园凉亭中,又或是坐在图书馆靠窗的长桌前,静静地看着书。 霞光洒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描绘出了她光洁的额头、又长又弯的睫毛、秀气的鼻梁线条,还有那让她略显病态的嘴唇。 真是美得犯规呀! 让学美术出身的赵商容忍不住想要将她装进画中。 似乎知道大王过来了,王摇霜稍微偏转了下脸,眸光捕捉到大王的身影后,她才放下书,起身迎上前:“大王见完八弟了?” 堪称完美构图的画面消失了,赵商容回过神,略嫌弃地道:“嗯,不耐烦他,让他赶紧回自己的王府待着去了。” 赵商容很少进入王妃的房间,不过她仗着自己是王府主人,又和王妃同为女人,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有凭几的席上,还招手让王妃的婢女给她扇风驱热。 她问:“王妃的妹妹也回去了,怎么不留她吃晚饭再回去?” 这样日常且平淡的对话让人莫名放松,王摇霜在她下首坐下,浅笑着解释:“要宴请客人得提早准备,妾身事先没有安排,便没有留她。” 赵商容不知道留客人吃顿家常饭竟然还有这么多规矩,她不甚在意地“哦”了声,让门外的婢女将一台摇扇给抬了进来。 她道:“没想到王府的工匠还是挺能干的,这么快就将摇扇打造了出来。” 摇扇不大,木杆上一共有四面斜着固定的扇叶,底座的后边有一个把手。 赵商容自己上去摇了两把,只见四面扇叶随着木杆的旋转迅速转动,它们卷起了清凉的风,呼啦啦地朝王摇霜的方向吹去。 风带起了王摇霜的衣袖与衣带,风力肉眼可见的强劲。 王摇霜也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凑到大王的身边想试试这扇子摇起来是否费劲。 赵商容将把手让给她,担心她初次操作,不懂得掌握力道,想都没想就将手搭了上去:“把手转一圈,扇叶便会转好几圈,因此想要风力小一点,便转得慢一些;转动把手的速度越快,扇叶转动得便会更快……” 王摇霜的手被大王的手心覆盖着,她微微恍神,心想:这扇子吹出来的风,还不及大王的手凉呢! 察觉得到王摇霜的手几乎是被自己带着动的,而且两人靠得越来越近,赵商容猛地缩回手,直起身子,道:“咳,大概就是这么个用法……” 冰凉的触感消失,王摇霜下意识看向大王,须臾,莞尔道:“妾身学会了。” 赵商容眼角的余光瞄到王妃一直盯着自己,眼睛更不敢直视过去,还故作平静地道:“你是王妃,没学会也不打紧。” 王摇霜浅笑道:“大王说得是。” 她让平日负责扇风的婢女来试一试,并且以“坐在一起才能感受到风”为由,一直坐在大王的身侧,没有再回到原来的座位。 摇扇里吹出来的风很凉爽,然而赵商容却觉得燥热无比,心跳也好像失去了方寸。 她第一次觉得跟王妃坐在一起是如此的煎熬。 大王如坐针毡,王摇霜的身子却一次比一次放松,她甚至主动询问大王是否要留在这边用膳。 赵商容似乎找到了一个逃离的借口,道:“我没有提前吩咐厨院,所以,王妃自己吃吧,我先回去了。” 王摇霜喊住了她:“这摇扇只有一台,大王给了妾身,那大王呢?” 赵商容:“……” 她一脸高冷:“王府还不至于穷得造不出第二台摇扇。” 说罢,她逃似的快步离开了这儿。 王摇霜略无奈地想,她这儿是什么龙潭虎穴么? …… 赵商容“逃”回北斋后,心情才恢复平静。 然而这种虚假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不纯后,内心再度掀起了风浪。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反复告诫自己:“赵商容,你清醒点,这儿不是二十一世纪,这种感情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 她被迫穿书已经够苦了,实在不想再让自己过苦日子——情感的折磨和内心世界的苦楚也是一种苦。 这时,身边的女使体贴地询问:“大王可要传膳?” “传。”赵商容顿了下,“顺便让百戏馆来给孤助兴解闷。” 女使领命下去安排。 大王先前便提过百戏馆,不过因王妃要午休,这个安排中止了。 但没有人敢忽略这件事,百戏馆的俳优、乐工知道大王随时会召他们过去,他们得时刻做好被召见的准备! 为此,懈怠了很久的俳优、乐工们一下子忙乱了起来,有人技艺生疏了,有人身体僵硬,跳不出往昔的优美舞姿,还有人记不住台词。 整个百戏馆,看起来就跟遭遇乱军攻城四处烧杀抢掠一样,闹哄哄的,狼狈极了。 女使知道,若让颍川王看到这个画面,这里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都是在王府挣扎求生的卑微之人,女使并不想让大王知晓这事。 她走了一圈,发现百戏馆的女乐居里并没有出现慌乱的现象,内里的女乐井然有序地排练演奏着乐曲。甚至隔壁歌舞居的歌舞伎儿也过来蹭女乐们的乐曲编舞。 舞乐之间,相得益彰。 看到女使,女乐及歌舞伎儿都停了下来。 女使道明了她的来意,并明说:“大王许久没有设宴,百戏馆内的伶人、俳优的技艺都生疏了,唯有你们这儿井然有序,想来早有准备。那些伶人俳优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只盼你们能好好表现,以帮助百戏馆度过此关。” 女乐和歌舞伎儿们满脸愁容,平日都是整个百戏馆出动,所以每人只需登场一两回。如今只剩舞乐,她们演奏累了,很容易出差错的。 对此,其中一位女乐道:“大王既然没有具体吩咐要如何安排曲目,那我们不如轮流独奏吧。” 众人一听,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纷纷列出自己擅长的乐器、曲目,再跟伎儿的歌舞组合,在众人有足够的休息调整时间的前提下,一共能拿出十二个节目,演奏到大王安歇都没有问题。 女使觉得这名女乐还是有急智的,便问她:“你叫什么名,擅长什么?” “我叫枕月,擅长琵琶……姐姐是最近晋升到大王身边的吗?”女乐工枕月讨好般问女使。 女使面不改色地道:“承蒙大王与王妃赏识,让婢子能够近身侍奉大王。”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枕月一眼,告诫道:“你不必跟我套近乎,也别想通过我接近大王。在王府多年,你应该知晓大王的秉性。我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小心害人害己。” 枕月被说得脸色微微发白,她想辩解,又觉得徒劳,最终仍态度恭谦地向女使道谢。 …… 赵商容吃完晚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婢女们熟练地将碗碟撤下,又将四周的宫灯点亮,偌大的主殿顿时亮如白昼。 赵商容等节目等得嘴都有些干巴,于是让人送些茶汤过来。 想了想,又把茶汤改成酒——没有酒,怎么营造她奢靡、醉生梦死、无心权柄、不理世事的颓唐咸鱼形象? 酒有了,去百戏馆安排节目的女使也领着一群怀抱各种乐器的女乐及身姿婀娜的伎儿回来了。 赵商容眼睛一下子亮了。 本以为那日举办面试时看到的婢女们已经算绝色了,没想到真正的绝色都在这儿! 也是,没点姿色和才艺,又怎么能进百戏馆呢? “大王,先从哪儿开始呢?”女使问。 “还能点歌?”作为一个听歌都习惯“顺序播放”的人,赵商容对此十分随意,“就按顺序来吧!” 很快,琴瑟丝竹之音便随着皎月流泻的银光,悠然地从殿中飘出,流入热气袅袅的浴室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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