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时候,阿爷终于定下了刘雷雨和阿瑶成亲的日子。 他犹豫不决了很久,而且越是犹豫,越看刘雷雨不顺眼。 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把他精心宝爱了十几年的宝贝孙女阿瑶,就这么抢走了! 俗话说得好,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不容易被珍惜。 阿爷存了心想为难为难刘雷雨。 他故意对刘雷雨冷言冷语爱答不理,故意在刘雷雨的药田里挑刺找茬,还故意在每次刘雷雨来找阿瑶说话的时候,守在一边不肯走开。 然而刘雷雨表现却一直还不错。 无论阿爷什么态度待她,刘雷雨对阿爷一直是恭敬爱戴的。 她也谦逊虚心,每次阿爷指出她的不足时,她都边听边记,认真可靠。 就算她跟阿瑶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发乎情止乎礼。 哪怕阿爷专门去挑,也挑不出刘雷雨什么错处来。 更别说刘雷雨还给阿爷搜罗来了好多本医书,阿爷每天从早到晚捧着看,连吃饭都得阿瑶催上好几遍,才肯放下书来。 反倒是阿瑶,让阿爷越来越嫌弃了。 小时候那样古灵精怪贴心可爱的孙女,越长大反而变得越凶起来。 从早到晚,阿瑶可以一直唠叨个没完,阿爷坐着嘛,她要催促阿爷时不时起来走走散散;等阿爷当真出去药田里转转看看时,阿瑶又要催着他别累着了早点回去休息。 阿爷看书的时候,阿瑶要唠叨他不能看太久否则伤眼;就连阿爷什么事不做晒晒太阳打打瞌睡,阿瑶也要摇醒了他不准睡太多,要不晚上该走了困意反而不美。 惹得阿爷急了:“算了算了,早点把你嫁出去,让你去管着刘雷雨去吧,我也好落个自在!” 不过,最终让阿爷下定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刘书贤好了。 二月初二那天,后来薛平从刘里正家要到了钱走了之后,刘里正就带着刘书贤去了黑瓮城求医。 求医是要钱的,刘里正的家底,本来就让刘书贤给掏空了,赔偿薛平的银子都是动用了他的棺材本。 但他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无论如何也得救。 这一个月来,刘里正独自来回过双峰村几次,为了要钱,他跟他的几个堂兄弟彻底闹翻了。 往常他压榨兄弟,要钱供养刘书贤,是打着“刘书贤能读书将来能当大官照应亲戚”的幌子。 但刘书贤闹出了那样不堪的事情,全村人都看见了他的丑态,读书人在众人的印象中本该是文曲星下凡,谁还信趴在陈达身上像疯狗一样乱拱的刘书贤能读好书啊。 兄弟不肯出钱,刘里正就撒泼胡闹,大半夜不睡觉在兄弟家门外哭丧,往兄弟家锅灶里头扔石头砸臭大粪,为了要钱他什么腌臜招数都使尽了。 刘书贤住在黑瓮城的医馆里,起先听说要撑不过去,但刘里正花了大钱给他买好药吊着命,慢慢竟被他养了回来。 到了月底的时候,刘里正独自回了村子,他逢人就说,刘书贤已经全好了,都回去县学读书了。 这消息真假不知,毕竟一切都是刘里正自己说的,刘书贤后来一直也没有再回过双峰村,谁也没见过。 但阿爷知道这个消息后,却是不敢不信。 他立马就看好了一个合适办亲事的日子,就在三月里。 时间相当的赶,只剩了十来天。 阿瑶连嫁衣都来不及绣完,她只好日夜不停的赶工,好几个晚上她房里油灯一直亮到天明。 阿爷心疼阿瑶,便跟她商量:“要不,还是把婚期再往后推推吧!六月里有个日子也合适的。” “不行!”阿瑶脱口而出。 阿爷一下子就被阿瑶的直白给噎住了。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依了阿瑶呗。 刘雷雨这边,自打婚期定了之后,反而倒闲了下来。 她家里人口简单,只有她和母亲两人。 旁的亲眷都没有,倒也不用费心去请。 办亲事时,只需要把静山上的大家都喊上,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其他的事情譬如布置新房啊,置办席面和喜糖果子之类的,母亲早就准备好了,也用不上刘雷雨帮忙。 照理说,刘雷雨就是大闲人一个。 母亲还特地关照她,让她最近少去阿瑶家,成亲之前这十来天,她哪怕多去药田里蹲着。 虽然这静山上只有自己人,但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 可偏偏刘雷雨每日里一大早就出门,要到天黑才回来,根本不见人影。 就连母亲问起她的去向,刘雷雨也不肯说;不仅如此,她还郑重拜托母亲帮她掩饰着,不能让阿瑶知道。 刘雷雨其实是去了黑瓮城。 她对于刘书贤的情况,一直放心不下。 所以自从听说刘书贤好了,她就专门去了黑瓮城,想亲眼看看。 刘书贤倒不算难找,刘雷雨去了趟黑瓮城县学,找县学的夫子一打听,就问到了刘书贤的消息。 巧的很,刘雷雨打听的那个夫子,正好也是对刘书贤最关照的。 夫子告诉刘雷雨,刘书贤自二月初时离开县学请假回家,就一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说刘雷雨是刘书贤的同乡,夫子还一脸关切的找她询问:“刘书贤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个月都不来县学了?” “他家里出了点状况。”刘雷雨并没有一开始就透露刘书贤闹出的丑事。 夫子告诉刘雷雨:“他今年状况似乎格外多,早先正月里还让贼人给打了。” “可能是流年不利。” “不过,你既然是刘书贤的同乡,那请你给他带个话,不管怎么样,请他最近来县学里一回吧!县令老爷请来的名师要在黑瓮城里停留一个多月,要到三月中旬时才会离开。刘书贤先前交到学里的文章,名师看过之后赞不绝口,点名说想要跟刘书贤见面聊聊,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请他一定把握住了,不要错过才是。” 热心的夫子拉着刘雷雨郑重的拜托了她这件事。 刘雷雨当然答应下来。 夫子又告诉刘雷雨,往常刘书贤在县学读书时,并不住在县学里头,而是住在县学附近的文柳巷,具体哪一家夫子却不知道,刘雷雨若是当真要找刘书贤,只有她自己去文柳巷寻人了。 于是刘雷雨又找去了文柳巷。 她不想打草惊蛇,被刘书贤提前发现了她的踪迹,因此没有在文柳巷里找人打听,而是自己花了点时间,潜伏在文柳巷等了几天。 就这样,还当真被她给等到了。 月余不见,刘书贤整个人完全变了模样。 往常他还算个风度翩翩佳公子,如今却瘦的脱了形,脸颊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高高的凸起,眼睛倒是大,只是眼窝深陷眼眶发黑,眼白眼仁全都露在外面,斜眼看人时,眼神格外的吓人。 他脸色也难看,蜡黄蜡黄,嘴唇却又是紫红发黑的,整个人透着行将就木的病容。 这幅惨样,一半是因为吃错了药中毒的缘故,另一半却是心病导致。 他想算计阿瑶不成,自己反而着了刘雷雨的道,被人看见了那样的丑态,当初他刚刚醒过来时,就想要寻死的。 只是他居然栽在了刘雷雨手里,他不甘心啊,那刘雷雨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 就这么死了,他该死不瞑目的,他要报仇啊! 刘书贤靠着一口咽不下的气,才勉强撑到了今天。 只是盯着这副尊容,他既没脸回双峰村养病,又没脸回县学里读书。 只好躲在这文柳巷里,过一天熬一天。 他很少出门,刘雷雨守在文柳巷口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一回,还是在傍晚天几乎要擦黑的时候。 刘书贤手里捏着一个空布袋,匆匆忙忙的从家里出来,出了文柳巷,就往西疾走。 刘雷雨估摸着刘书贤是去买米粮吃食了,她便绕到刘书贤住的房子附近看了看。 房子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两间的开间,看着有些破败。 刘雷雨走到院门前推了推,大门上头挂着锁,推不动。 她又顺着院墙走了一圈,这房子没有后院,背面就是房子的后墙,墙上有窗户,刘雷雨也试着推了推,窗户如同意料之中一样,也都是紧锁的。 一圈转下来,刘雷雨原本准备离开了。 她亲眼看到了刘书贤确实没死,虽然现在过得不算好,但不知道时间长了是不是会恢复。 黑瓮城县学里没人知道刘书贤的真面目,和他干过的丑事,甚至夫子还念着让刘书贤回去读书。 刘雷雨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打算回去写几张小报,就把刘书贤在双峰村的所作所为写下来,找机会匿名送到县学里头,让刘书贤的夫子和同学们都看看。 听说考秀才的时候,除了看考卷的成绩,也要查访学子本人的名声,若是品行不端声名狼藉,那也是不能取中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刘雷雨就当是帮刘书贤出个名好了。 她主意已定,眼看着天色不早,刘书贤恐怕也要回来了,她不方便再耽搁,便准备赶紧离去。 就在这时,她隔着窗户,听见屋子里头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一开始只有一响,刘雷雨吓了一跳,只当是什么意外。 可那声音紧接着却接连响了好几回,还有什么东西从里头砸在了窗户上。 刘雷雨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 刘书贤那屋子里头,好像有人!
第85章 刘雷雨没有听错,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确实有个人。 孙明远被刘书贤抓住禁锢在房子里, 已经整整三天了。 三天前, 孙明远独自来文柳巷, 他是来找刘书贤要钱的。 刘书贤之前拿走了他好几篇文章,没有付钱, 当时刘书贤说,要先拿文章去给夫子看过, 确定是好文章才给钱。 然而刘书贤一去竟然大半个月不见人影。 这期间孙明远为了打点夫子和给名师随礼, 开销相当大,他家里母亲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急需用钱。 文柳巷的房子刘书贤是付了一年的租金, 但若他一直不露面, 孙明远就打算把房子收回来转租给旁人。 刘书贤已经付的房租正好用来冲抵买文章的钱,孙明远也不占他便宜。 此前孙明远来过文柳巷好几次了,每次都遇不到刘书贤。 然而这次一来,刘书贤却正好在。 两人一碰面, 孙明远就被刘书贤的憔悴模样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客客气气的跟刘书贤谈要钱的事儿。 哪里知道刘书贤一言不合,就对着孙明远动起了手。 孙明远好歹是个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一再劝说刘书贤冷静理智,但刘书贤无动于衷,还将他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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