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柱果然是知情的。 他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刘雷雨和阿瑶进来时,他看到刘雷雨惶恐的神情,便劝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皇宫之内,那内侍领着杨氏,一路去了后宫。 杨氏一直低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对这宫墙之内的一切,丝毫没有半点好奇心。 内侍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杨氏的一举一动,脚步不停将杨氏领到了冷宫外头。 冷宫常年宫门紧闭,住在里头的人数不少,但竟然能够死气沉沉到大白天也没什么动静。 内侍命人打开宫门,这才对杨氏说道:“进去吧!” 冷宫之内,两名妇人听见了宫门口的动静,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发间依稀有了白发,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继续坐着发呆。 另一位稍显年轻的,估摸着二十来岁的模样,还抬起头来,往杨氏这边看了一眼。 内侍这才继续说道:“贤美人,淑美人,皇上仁慈,体恤你二位常年久居深宫,与家人无法见面,思念辛苦,特地命人带了你二位的亲妹妹,来见上一见。” 贤美人,就是年长的那位,她听了内侍这样说,才往杨氏看了一眼。 “你是?” 她认不出来。 淑美人则仰头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里头,亲人见面的喜悦不见半点,唯有凄厉的悲鸣。 两位美人对杨氏不闻不问,杨氏自然也没有要进去打个招呼的意思。 她冷淡的在冷宫之外站了半刻,那内侍见状,便冷哼一声:“既然你们不想相认,那便罢了。” 内侍领着杨氏离开,冷宫的宫门在杨氏身后“轰”的一声合拢,扬起一片扬尘。 在内侍的带领之下,杨氏进了一处冷清的偏殿。 偏殿之中空无一人,杨氏耐心的站在原地等着。 赵皇帝藏在暗处,他自己并不露面,只让内侍代为传话,自己则将杨氏仔细打量了一番。 对于杨氏的样貌,他相当惊讶。 前朝的昏君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他又喜爱美人,所以他的子嗣,无论男女都极其貌美。 杨氏论年纪不过才三十出头,贤淑二位美人都比她年长,但仍是美艳如花的长相,然而杨氏已经是满面风霜了。 赵皇帝悄悄问内侍:“确定没找错人?” “回皇上的话,此人是杨启亲自找来的。” 现而今南诏国的这位赵皇帝,前朝之时,只是一位臣子。 前朝的皇帝,是个荒淫无度,死得其所的昏君。 赵皇帝亲手斩了昏君的头,夺下了这皇位,按理来说也算是大功一件。 可他自己总觉得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哪怕他自从登基之后,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把南诏国治理的还算国泰民安。 但他心底就是有根刺。 所以他干了一件事情,他娶了前朝昏君的女儿。 昏君一生极其好色,后宫佳丽三千。 然而这样多的女子,最终能为昏君生下孩子的却寥寥无几,到昏君被夺位为止,他一共只留下了二子三女。 长公主早已成婚,连同驸马死在了宫变之中。 剩下两位前朝公主,就是赵皇帝冷宫之中的“贤淑”二位美人。 然而无论赵皇帝怎么努力,“贤淑”二位美人都没能为他产下子女,赵皇帝一怒之下,将她二人彻底打入了冷宫。 到了这时候,赵皇帝又听人说,昏君当年除了宫中众美人,在民间也有情人无数。 曾有一位花坊千金,也为昏君生下过一个公主。 “我不是。”杨氏否认了这个说法。 京城里的那座花坊,她还记得那个地方。 她确实在那座花坊里出生长大,但她的生母当时只是花坊家的儿媳妇,并不是千金。 当年昏君路过花坊时,垂涎于杨氏生母的美貌,玷污了她。 事后为了遮掩事态,昏君派人暗杀了花坊全家上下数十口。 是杨将军正好路过,他不忍心,才将杨氏救了下来,收养成了义女。 其实她是或者不是,赵皇帝早在看见她的模样时,就已经意兴阑珊了。 他跟内侍说话:“听说,这杨氏只有一个儿子?” 内侍回想起他看见刘雷雨的模样,先回答了一声是,随后有点犹豫,要不要把他看出来刘雷雨女扮男装的事情说出来。 他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赵皇帝已经背着手走远了,对于要不要留下杨氏,也没给个安排。 于是,内侍自行领着杨氏出了偏殿,打算将她送回杨启的侯府,只关照杨启最近别把杨氏放走,万一改天赵皇帝又想起人来,也能及时领进宫去。 然而杨氏早有准备。 只见她拿出了一只巴掌大不起眼的小匣子,递给内侍去看:“大人,请看这个。” 内侍一看见那个朴素没有纹路的匣子,心中一跳。 等她打开匣子来看,里头赫然是一块印。 内侍只不过扫了一眼,看见了印章上头的龙纹,他心中大惊:“这?” 那分明是前朝昏君的玉玺。 杨氏交出了这匣子,面上倒轻松许多:“这是我生母所留之物,如今我愿将其上交。” 她另外塞了银子打点内侍,内侍见状,便劝杨氏:“你还是在这里等一等。” 他说完话,自己拿着这前朝玉玺,奔去找赵皇帝了。 赵皇帝回了寝殿之中,内侍赶到之时,看见寝殿门外守了人,有人在里头跟赵皇帝说话。 内侍便直接在门外角落不起眼处等候,寝殿中人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倒叫内侍给被动听了个壁角。 他这一听,却吓了个冷汗直冒。 寝殿中不是旁人,正是杨启。 而杨启正在跟赵皇帝说的话,也正是关于杨氏的。 赵皇帝对杨氏没了兴趣,但他并不相信杨氏当真并非前朝昏君血脉。 若杨氏生的是女儿,他还可以考虑见见,看看相貌如何。 但杨氏却生了个儿子。 他让杨启斩草除根。 “献国侯对于自己的妹妹,可会动了恻隐之心?” 杨启急忙表忠心:“她根本不是我杨家之人。我进宫前已安排妥当人手,这会儿已经送了消息出去准备动手了,那刘雷雨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刘大柱也是个残废,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赵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杨启便告退了。 他出门前,倒看到了门外的内侍。 杨启这个“献国侯”,名义上是个堂堂侯爷,其实就是个夹起尾巴的狗。 谁也瞧不起他。 哪怕对着内侍,他也是一脸讨好。 内侍表面对他恭敬的应了,还亲自送了他一段。 只是等到杨启一走,内侍立马将前朝玉玺送到了赵皇帝案前。 杨氏献上了这枚玉玺,那就是立功了。 赵皇帝重又起了兴致,将杨氏叫来,问问详细情况。 杨氏一五一十答道,这玉玺是当年前朝昏君的一枚私印,他情动昏头之时,留给杨氏母亲的定情信物。 事后昏君想要讨回这枚玉玺,然而杨氏母亲将其私藏了起来,才最终招来了灭门之祸。 同时这枚玉玺,关联着京城里老字号的一家钱庄,那是前朝昏君的一处私库。 只要有这枚玉玺作为凭证,钱庄金库中的一应钱财,都可自由调用。 杨氏说:“民女离开京城数十年,从未回过京城半步,只知道那钱庄当年叫做周氏票号,却不知道现如今是否还在。” 赵皇帝听见杨氏这番话,他面上稍稍有些失态。 周氏票号! 当然在啊,不仅在,还是如今南诏国民间最大的票号。 赵皇帝看了看这枚十分不起眼的前朝玉玺,仿佛看到了周氏票号金库内,堆积如山的金银。 “赏,该赏,重重有赏!”
第99章 赵皇帝既然开了口说重重有赏, 杨氏赶忙磕头谢恩。 想求个什么赏赐, 她也是一早想好的。 “民女不敢邀功,也不敢求什么荣华富贵, 只愿为民女及小儿、儿媳求一个平安喜乐。” 赵皇帝听了这话,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来。 “好好好, 朕就赏你平安喜乐。” 他一面说一面哈哈大笑起来。 杨氏只当他是同意了, 赶紧又再次磕头谢恩。 内侍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他先前可是听说了,杨启已经派了人手去对刘雷雨下手, 要斩草除根的。 现在赵皇帝既然开口答应杨氏平安喜乐,那就应该赶紧派人去知会杨启,收回成命才是。 然而赵皇帝只顾着笑,别的什么也不说。 内侍明白赵皇帝的习惯。 他这是话已说完, 接下来就该给内侍使眼色, 安排杨氏告退了。 赵皇帝心里的算盘打的也精, 他口中可就只答应了,赏的是杨氏平安喜乐。 金口玉言, 这杨氏不过一个半老徐娘, 妇道人家。 看在她献出了这玉玺的份上,就留她一条命, 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至于杨氏的儿子和儿媳,对他们动手的人是杨启,跟他无关。 赵皇帝心中算盘已定,便给内侍使了个“就这样吧”的眼神。 内侍心里一惊, 立马将赵皇帝的心思给揣摩了个通透。 他往杨氏看了一眼,只要他一开口,那小院里头杨氏的儿子和儿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内侍倒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他在这深宫之中,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手上肯定不能说是干净。 但一来,杨氏塞给他的那一大块银子,沉甸甸相当有分量,买两个普通老百姓的命是尽够的;二来嘛,他哪怕是个阉人,也向来瞧不起杨启。 前朝杨将军的赫赫威名,内侍也是如雷贯耳的。 杨启身体里头流淌的杨将军的血脉,然而他做出来的事情,连杨将军鞋底的泥都不如。 他“献国候”给赵皇帝当狗还没当够,居然对着自己的妹子和外甥也下得去手,如此冷血,简直不配为人。 于是,内侍悄悄上前了半步,他故意对着赵皇帝挤眉弄眼做了个表情:“不敢欺瞒皇上,那杨氏口中的‘儿子’,老奴今日倒有幸亲眼见了一面,分明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 这三个字如同雷劈一样扎进了杨氏的耳朵里。 在这皇宫深殿之中,杨氏一直谨记分寸,从来没有抬过头,不敢冲撞了贵人。 然而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死死捏成拳,指甲瞬间就刺破了掌心扎进肉里。 唯有痛楚才能叫她挣回一丝冷静来。 此时此刻,京城城北一处民宅小院内,院中三人对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 刘雷雨和阿瑶并肩守在刘大柱床前,听刘大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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