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翠娘呼吸一滞,不甚有底气的轻嗯一声。 眼波微动,心底莫名有些不忍,好像对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亵渎。 翠娘只看见对面的人,别人都在看她。 围观的公子哥们呼吸都放轻了,看的心头莫名痒痒,要不是自己银钱不够,指不定要将花魁赎身当外室。 从实际出发,翠娘确实长得不差,一身红衣艳却不俗,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情万种,称得起一句花魁。 叶慈却粗鲁地撒手,叫她的脸旁边一撇,淡淡道:“不过尔尔,没意思。” 翠娘:“?!” 名冠京城的绝色花魁在叶慈嘴里只得了个“不过尔尔”的评价,这眼界真是高得傲人。 有人就气乐了,笑问:“那敬雪兄觉得怎么样的人才能说好看?” 叶慈:“我这样的。” 那人:“啊?” 叶慈重复一遍:“我这样的。” 掷地有声,分外坚定。 “……” 包厢内安静下来了,好像被她的不要脸给镇住了,想反驳,但找不到理由。 江南美人和京城第一公子的孩子,确实是好看的,要不是纨绔恶名拖累了她,公主都想嫁给叶慈。 翠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气了,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惜脑子有病。 趁他们说不出话,叶慈顺势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你们还说什么让我开开眼界,把我拉到这来,亏我兴致勃勃过来,没想到你们就净找些歪瓜裂枣碍我眼。” 众人:“……” 叶慈接着说:“人一般,曲一般,酒更一般,不如我母亲的藏酒,也好意思端到我跟前,这百香楼徒有虚名。” 众人:“……” 这少爷一张嘴就挑好几个毛病,其语气之欠揍,怪不得承恩侯天天骂她忤逆子,拎着棍子满京城揍她。 轻啧一声,叶慈道:“没意思,爷走了。下回我回请你们,叫你们长见识。” 众人面面相觑,最能说会道的他们都说不出挽留的话来,目送人离开。 一是惹不起,二是莫名觉得再给她留下来自己会被气死。 怎么会有这样不分好赖,蹬鼻子上脸的狗东西? 门一关上,齐齐看向了蓝衫的男人,装醉的也不醉了,眼含询问。 “叶慈这算什么?还当自己是世子爷了?” “让他装去,有叶肃在,他出不了头,现在越傲,往后摔得越惨。” 领头的蓝衫公子一拢折扇,敲敲掌心:“叶敬雪起疑心了,有负所托,没能试出来……不过也没白忙活,对他还有的交待。” 顿了顿,他说:“把熏香灭了,难闻。” …… 出了包厢,果然如她所想,正是一座青楼,淫靡非常。 凭栏下望,大堂上还有一个舞女披着薄纱起舞,引来不少喝彩声。 “叶少爷,您怎么出来了?”鸨母见了叶慈,笑着迎上来,刚想说话就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定在原地,心里莫名。 小声嘀咕:“怎么了这是?” 叶慈提袍下楼,一路恩客与**的调情,只觉得辣眼睛的很,最终找到了想找的人。 二话不说,对蹲门边跟妓子逗趣的随从抬腿就是一脚,还是脸扑地的姿势,像一个伏地的王八。 那随从早就知道踹他的人是谁,故意耍滑头逗乐。 他身手灵活,非常能屈能伸往前扑倒的同时双膝跪地,手掌撑地,避免了毁容。 这一连串动作太熟练了,路过的人都看愣了。 那随从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回头骂道:“哎哟,谁敢踹……啊,大少爷您出来了?” “……叶少爷。”那妓子认出了踹人的是谁,看对方脸色不好,干笑一声就捏着帕子默默退开。 叶慈面如寒霜,居高临下俯视他:“我叫你做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让我两刻钟后进去喊您出来……”随从连连点头,在叶慈的注视下笑容缓缓消失。 “现在什么时辰?” 被叶慈一问,随从愣了。 “我……我看错时辰了?”他看向了大堂中的滴漏,才发现不对劲,原是显示的时辰慢了。 不光看错时辰,你主子还在里面死的透透的。叶慈心说。 饮过酒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叶慈站在这里只是强撑着:“疏忽职守,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庆丰脸皮一僵,心说完了完了。赔笑道:“您要不再踹我一脚,给您解解气?” 叶慈思维还混乱着,少说少错:“滚。” 骂完这一句,叶慈提袍出门,大步流星往外走去,隔绝了观察的视线。 “少爷,少爷!”身后的随从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上。 忙叫车夫把马车牵出来,给他们少爷乘坐,叶慈觉得难受,坐马车更憋闷。 脱离了这条烟柳巷,叶慈一拐弯走进了暗巷里,扶着墙吐的天昏地暗。 这一吐,就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虚弱了。 庆丰在一边手足无措,想上前去扶,因为什么原因罢手,驻足在原地手足无措。 吐完后,叶慈觉得浑身舒坦,伸手一摊:“水。” “在这,您看着喝。”庆丰自知做错事,连忙把水囊放她手上,嘟囔道:“同窗友人邀您相聚,您怎么是这幅姿态出来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又要在背后跟侯爷说嘴……” 说着,他自我劝慰道:“不过也没事,明日就是发榜的日子,没人再敢在您面前装腔作势。” 抬手隔空点了点庆丰,叶慈往外走了一点,靠在墙边。 庆丰一路跟随,随时等候主子的吩咐。 仰头看着皎洁月色,开始整理起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叶慈,表字敬雪,真实性别女,表面性别男。 身份是承恩侯叶致鸿嫡长子,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嫡长女骆氏,只不过骆氏早早香消玉殒,留下原主一人。 正妻过世不到一年,父亲便扶正贵妾郑氏,有了嫡次子后,原主原本艰难的日子更加难过,得偿所愿的郑氏母凭子贵,稳坐侯夫人之位。 而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叶肃,是原主的优秀对照组。 在外人眼里,承恩侯的两个儿子性情迥异,一个纨绔不羁,一个恭谨孝顺,虽说是贵妾扶正生的儿子,身份上有些不齿,性情但总比原配嫡子好的多。 之所以原主被喊少爷,就是稍显俗套的女扮男装故事,改变她命运的人就是原主的母亲。 江南第一富商之女高嫁侯府,当时红妆十里,惹得人人艳羡,本以为是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却因为好几年无所出,叫丈夫离心,与自己争端多多。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生下来却是女儿,还被产婆告知自己身体本就虚,怀孕艰难。因难产估计往后很难有孕,基本断绝了生育的可能。 骆氏如遭雷劈,却无可奈何。心想贵妾郑氏对自己的正妻之位虎视眈眈,绝不能容忍。 出嫁前是骆氏本就是个心气高,有想法的女人,不愿自己被人比下去。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她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女儿说成儿子。 原主就这么长大了,八岁的时候骆氏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临终前只要求原主瞒好自己身份,一定继承承恩侯的爵位,不任人束缚。 这一刻,骆氏竟然十分庆幸把原主培养成儿子。如果是女儿,又是原配之女,指不定要被把她当眼中钉的郑氏怎么糟蹋。 原主牢记母亲教诲,以侯府少爷的身份长大,不出母亲所料,继母郑氏是个佛口蛇心的,装作慈母面孔安慰原主,实则存心养废原主。 她以为失去母亲的原主会乖乖沉沦,但继承了母亲智慧的原主选择韬光养晦,好像真的被人养废,暂时放松了郑氏的警惕。 于是外界都说侯府大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文治武功样样不行,谁养了谁火大,日日叫侯爷操心。 这里面一半有原主故意之嫌,还有更多的是郑氏宣传的功劳,看热闹的人总比求真相的人多,导致人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原主没救了,其中包括侯爷叶致鸿。 之后侯府两子入学读书,次子叶肃被郑氏精心培养,功课不错在外颇有才名,倒把生母是扶正的不光彩身份掩盖过去。 那厢原主一直韬光养晦,课业上差强人意,回回都是吊车尾考过,没想到这样瞎折腾,还能一路到了殿试。 倒让承恩侯觉得稀奇,对长子上心一二。 这终于引起了郑氏的警惕,几番试探却未果。 原主十几岁时,她就想给原主定亲,回回被原主用计胡闹过去,独身至今。 这一次郑氏又想给原主谋个亲事,以此更好掌控原主,仍被原主拒了,因为态度过于强硬,差点挨侯爷的揍。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青楼饮酒并不是这帮纨绔的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 他们本想坐实原主养外室的恶名,就算他日进入官场也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侯爷请封世子也会对此都有考虑。 官场也讲究互相扶持,养外室的人不少,但起码面上得好看,不能太出头,被认定品性不佳的官员很难出头,对仕途影响颇大。 这一夜是原主的噩梦,因为原主就在这里被揭露女子身份,脱她衣服的可不就是所谓的花魁翠娘。 这厮脱就罢了,还高声尖叫喊来人围观,坐实女儿身。 此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震荡,连皇帝都被惊动了。 女扮男装也就罢,还敢参加科举殿试,这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计较起来,其罪当诛。 所幸皇帝仁慈,被原主展露的才华所动,心中可惜之余,并未赐死原主,剥夺功名,只命其恢复女儿身。 皇帝曾道:“卿有状元之才,若是入朝为官,当为我朝栋梁,只可惜……” 皇帝叹息摇头,十分遗憾,就算他有心留下原主,架不住朝臣们的抗议。 未尽之语很明显,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韬光养晦近十载,只为有朝一日位极人臣,临了却栽在了一时疏忽上,眼看状元落在他人头上,怎么不叫原主痛恨。 原主侯府大少爷变成侯府大小姐,彻底没了承爵的可能性,这让郑氏欣喜若狂。 更以管教礼仪为理由,限制原主自由,几番抗争不过,她被设计嫁给了曾经同窗纨绔。 那纨绔是真纨绔,吃喝嫖赌不学无术,五毒俱全,还嫌弃原主穿男装混迹男人堆,认定其不贞洁,多有打骂。 某次发酒疯就将原主推下楼梯,活活摔死原主。 既然叶慈来了,就说明世界线发生改动,本该在今夜被揭露身份的原主英年早逝。 原因是房中燃的调情香,这香对其他人并无大碍,顶多能挑起性。欲,助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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