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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天是黑的。无星，无月，无色，无情。 一艘孤独的游轮行驶在浩瀚大海，闪烁着红蓝警示灯的海警船在海面游离，警察和船员在游轮展开地毯式搜索，同时，海上的海警船开始打捞。 艾可欣被人搀扶着下船，上岸后她哪里也不去，就在那里等着。她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呆愣，死板，宛如被拎着线的木偶。看到跟着下等仓的工人一起下船的王守诚，紧绷的弦终于绷断。 她疯一般冲过去，攥着他的衣服，厉声问到： “霍爷在哪！” “可欣！可欣别这样！”经纪人和助理去拉她。 “小艾，我们先回去，还不一定呢啊，霍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先回家啊，我们先回家。” 艾可欣谁的话也不听，绑缚的头发披散，眼神如刀，像每一个失去了毕生挚爱而发疯发狂的人。分明拥有绝色的脸蛋，精美的妆容，不久前在甲板上谈笑风生的人，此刻却如在医生堆里死命挣扎的疯子。 “你说话！” 她被人拉着往后拽，又疯狂地冲上前来，从簇拥的人堆里抓王守诚。 “你说话啊！她不会突然消失的！不会突然不见的！除非你们对她动手了！” “没有……”王守诚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比用刀在心上划还痛苦，只能在密集的质问里不断重复着，“没有……” 艾可欣自小经历了太多太多，7岁失去妈妈，被亲生父亲扔到海拉尔自生自灭，好不容易遇到将她拉出深渊的霍俨，竟就这样，被吞没在冰冷的大海里。 千万种情绪如奔腾的波涛冲出胸口，她崩溃尖叫： “你们是不是把她杀了！” 那一天，艾可欣的世界是灰的。没有全部暗黑，是因为，她总觉得，她能够等到一个奇迹。她整夜抱着手机，不敢睡，不敢离开，过几分钟就摁亮，确认电量和信号都是满格。 但她没等来警方的“奇迹”。助理和经纪人看着她不敢离开，但看惯了平日活力四射的艾可欣，再看如今，只觉得一朵饱满鲜艳的玫瑰花一夕之间枯萎落败，成了满地的灰。 “可欣，喝点粥好不好？” 经纪人大姐姐捧着一碗熬融的鸡肉粥，试探地坐到她身边，“喝了粥，我们去找霍总。要有力气我们才能去找她啊，对不对？” 艾可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脖子没有力气，脑袋仿佛死木般耷在沙发背，两眼无神，又好像透过窗户瞧着外面的某个地方。 “霍爷会游泳的。”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像秋天踩到了干枯的落叶，“霍爷还会潜泳，她能潜五分钟呢，很厉害的。” 经纪人跟助理忍不了落泪，助理难过得跑了出去，经纪人忍着，哽咽了一下，说：“对，霍总很厉害。所以她一定能够吉人天相，那么多警察去找她呢，那么多人潜水去找，一定能救起来的。” 艾可欣仿佛听不见她的话，仍旧呆呆的，眼睛一动没动。 “她说喜欢我。呵呵呵......她爱我......她教我拍戏，教我游泳，教我化妆，穿晚礼服，教我怎么跟别人说话，她还做鱼给我吃......她叫我丫头，她叫我丫头的啊……她那么爱我，不会丢我一个人在这里的......” 语调一点一点减慢，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只能听见唇舌蠕动的气音。经纪人听着，觉得她情绪至少稳定下来，不像先前那样又哭又闹了，于是想，粥不吃便不吃吧，伤心劲小了，人也缓和一点。 碗底刚放上茶几，就听见安静许久的艾可欣发出了一声宛如幼猫的呜咽—— “呜......” 艾可欣喉咙一滚，僵硬的脖颈终于动了一下，似乎想通了什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无助地大喊： “她怎么可以不要她的丫头啊——”
第51章 艾可欣的反击（一） 市郊,一处坐落在老工地外不起眼的小平房，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影在黑夜中勾结。 “怎么样！”赵美妍拉住艾宝华，张皇地询问。 艾宝华心脏咚咚跳,“用了你那个药，给她迷晕推下去的，肯定死了！” “没被人看到吧？” 艾宝华顿了一下，没说话。 赵美妍警铃大响：“你被人看到了？！” “是，是那个人。”艾宝华还没喘匀气,“给我打电话那个。” 当时，他跟着霍俨进屋，本来万无一失,只要从后面把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就行。谁知霍俨警觉性高,反手挣扎，竟然一个肘击打得他岔了气。还好那个“黑衣人”赶了过来,从后面给霍俨来了两下,他才找到机会把浸了迷药的毛巾摁上去,等人晕倒之后，跟那黑衣人合力把霍俨扔下大海。 “是，是个女的。”艾宝华上气不接下气,“但她戴着口罩,我没看到她长什么样。” “女的？”赵美妍想不通,“霍俨跟哪个女的结这么大怨,非要她死？” “不管了！”艾宝华摆手,“反正人死了就行。” “那艾可欣呢？”赵美妍问，她之前跟艾茉莉两个人双双哀求,王守诚答应她们的。 “她？”艾宝华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她当然是伤心欲绝了,等明天事情闹大，我去旭升把事办了。说好了啊，我回去当总经理，你拿了三百万，带着茉莉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 赵美妍冷冷一哼，“行啊，艾宝华，刚办完事就想着分赃。你放心，老娘拿了钱肯定走人，你以为你这个老掉牙的肥虫是什么香饽饽么？你就带着程爱莲那个狐狸精当你的大老板吧，谁稀罕？” 于是，同样的恶毒，不同的终点。一场深藏的见不得光的交易沉到了最深处的阴沟，暗无天日。 ----- 苏日娜和养母一家连夜搭乘飞机过来，怕她做傻事，便轮流着不睡觉，陪着她，说话也好，吃饭也罢，保证她身边24小时有人。 回家的时候，艾可欣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过了一小时，她抱着膝盖在楼顶待了一整天，看着青风，也没说话。 再过一小时，天蒙蒙亮，她踢了踢谁在地上的苏日娜，“我想出去走走。” 苏日娜一骨碌爬起来，喜极而泣，“走！姐，你想去哪？” 艾可欣冷静得可怕，“警察局。” 小区门口围满了记者，水泄不通，一个个不是听说了霍俨出事来吊唁，而是为了抢头版头条，抢“最先采访遗孀”的噱头。苏日娜转了转眼珠子，骑着青风在人群后方高喝一声，夹了下马肚子，驾马开路。 “我靠这谁啊！” “这地方能骑马吗！” “多半是个疯子，闪开点闪开点！” 记者都是带着摄像机和话筒的，仪器精贵，宁可摔伤自己也不能碰坏仪器。于是见着苏日娜驾马奔来，一个个跟见了鬼一般四散奔逃。只是没想到，那飞马之后，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就紧接着开出小区。 警察局，艾可欣坐在审讯室里做笔录。负责这次案件的宋警官是分局里破案经验最丰富的，他看艾可欣主动来警局，而不是拨打之前留给她的电话，于是笃定： “艾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我们？” 艾可欣掏出大门摄像头拍到的监控照片，那是王守诚送龙须糖那天拍到的。 “这个人叫王守诚，在霍俨出事当天，他突然出现在船上，很不合理。” 宋警官问：“哪里不合理？” “一，他没钱。曾经他阑尾炎命悬一线都不肯去医院，他不会突然花一大笔钱来旅游。二，那天他表情很怪，知道霍俨掉海的时候，他很震惊，但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宋警官的嗅觉很灵敏：“你觉得他跟霍俨的死有关？” “我确定她没害霍俨。”短短几个小时，足以让艾可欣思考一些事情，王守诚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她永远记得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手足无措地捧着龙须糖的样子，“但他出现得太蹊跷了，一定知道点什么。” 宋警官的耳麦连着隔壁的总控室，立即安排人手，“去找一下王守诚。” 然后调出连夜做好的监控画面总结，将电脑屏幕转向艾可欣，“我们通过技术复现了室内残留的皮肤组织，确定当时室内发生过挣扎，再加上你们房间门口的监控在事发时段失灵，所以我们确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艾小姐，这是其余监控捕捉到的人脸信息......” 他点开其中一个“筛选后”文件夹，“船上大部分人都是实名认证过的，我们也找到王守诚的名字。除了临时工，这些人没有照片，没有身份信息，只有一个名字。这是所有临时工的监控画面，您看一下，有没有熟悉的人，或者，我更明确一点，有没有你们的仇家。” 游轮从出海到靠岸经历了4天，一共96个小时，上十万的监控画面，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量。艾可欣昨晚压根没睡，体能和精神俨然到了紧绷的极限，理应休息，但她没半点犹豫。 “开始吧。” 倍速播放的枯燥画面，黑白的没有颜色区别的色调，像老电视无信号时的黑白雪花，无情地刺激着艾可欣的眼球。 她一句话没说，一口水没喝，一次没暂停。终于，在2个小时之后，从画面左上方的边角抓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停一下！” 负责操作的警员火速点击暂停，回放，再回放，将那个肥胖的背影调回画面。 艾可欣死死盯着那个背影，手开始发抖，不会有错，肥胖到只能穿加大号的工作服，走路的时候左手扶着圆滚的肚子，另一手懒散甩动，这个人，只会是艾宝华。 是他......原来是他！ “他是谁？”宋警官看她反应，给她递了杯热水，弯腰俯身过去听她说。 艾可欣的眼珠充血，手攥成了一个颤抖的惨白的拳，“艾宝华，旭升前任总经理，现在破产了。之前我坠河，警方就找他问过话，其中的恩怨，宋警官，我想不用我赘述了。” 宋警官琢磨了一下，叫手下的徒弟，“去把艾可欣坠河的卷宗拿过来，带艾宝华回来问话，先别打草惊蛇，就说是例行调查。” “好！” 刚吩咐完徒弟，总控室的门就被一个警员推开：“队长，王守诚出车祸，死了。” 嘭！ 玻璃水杯从掌心坠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一个年轻的辅警苦恼：“这怎么搞啊？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他万一是人证怎么办？” 说着，被一旁的警员用手肘杵了一下，瞄了眼仿佛经受了灭顶之灾的艾可欣，闭嘴。 艾可欣是坚强的，尽管是经受长期训练的警察，也能平心而论地给出这个结论。 爱人在一夜之间遇害，她能在短短几小时内收拾悲痛的心情，找到警察提供自己的线索。同时在高压和高强度的环境下看2小时的监控，换作任何一个人，此刻恐怕在家中的贵妇大床上怨天尤人，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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