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欣大概是第一个,把对方叫到跟前来告白的人。 霍俨之前经常探班,一个月两次,开拍和杀青各再一次,这也是业内传言她们感情深厚的依据之一。上次拍《巾帼江山》,进组的第二天霍俨就来了。这次,霍俨一定也会在她进组的一周内去一次。 “我周一来。”霍俨在一分钟内回复消息,文字看起来冷静沉稳,与平时无异,甚至紧接着跟了一句,“这部戏的难度很大,拍戏加油。” 周一,也不过是三天之后。 霍俨在驾驶座上平复心绪,全身脱力,怅然若失。她将手机倒扣着扔到副驾驶座,修长的手指在大腿上杂乱无章地敲打着,指腹发麻。 油门迟迟没有踩下,车内的纯音乐舒缓,却未能平复她的心绪。片刻后,重新拿起手机,预订了一束玫瑰花——今早没勇气说出口的话,一定要找机会跟丫头说。 于是,各怀心思,互藏欢喜。 霍俨许久没有这样了,为着一个人牵肠挂肚,朝思夜想。上次产生这种感觉似乎还是高中,又似乎从没有过。霍俨的容貌极佳,教养也好,身后从不缺追随者。尤其工作之后,说实话,围在她身边的男男女女不少,比艾可欣会打扮的,会玩手段的大有人在。 然则,偏偏只艾可欣一人,在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 周一,霍俨在衣帽间换了九套衣服,终于选定了一条白石色风琴褶长裙,再在外面搭了件至小腿的长款风衣,腰带松散随意地系在身后,弱化了她此刻的紧迫感。 她化了个妆,涂口红时,选了枫叶色号。艾可欣说这颜色衬她,自带一股温暖,但又不像火焰那样灼热,只用漫天漫天的赤色,俘获观景人的心。 等抱着一束庞大的玫瑰花等在候机室,她才发现自己犯傻了——她应该下飞机再订花,这样不至于一路捧着。 “呵。” 她盯着鲜红的玫瑰舒展的花瓣,自嘲地笑了笑,“霍俨,你也有糊涂的一天。” 糊涂好啊,难得糊涂,就这样顺着心底那个悸动的声音,去找她吧。 那是霍俨最期待的一天,她自带光芒而来,朝着光芒而去。 同时,也是她32年人生里,宛如噩梦的一天。 “艾可欣坠河了!”
第40章 迟来的告白(三) 在最黑暗的炼狱中,我意识到对你的爱有多深。 ——— “艾可欣坠河了!” 霍俨抵达剧组时,整个剧组乱成了一团煮沸的浆糊,报警的,叫救护车的,打电话的,叫人的,前后奔波,人仰马翻。 “霍总,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威亚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断了!” “本来是替身上的,但是可欣说替身效果不好,就自己上了。” “就刚刚,唰的一下就掉下去了,这这这......” “这条河是开发出来搞漂流的,流速很快,掉下去估计凶多吉少了......” “快找啊!快去找!” “打119,报警!快点!” 整组人扔下所有手上的活,纷纷往下游去找。但这片区域本就位于大山深处,河流两侧都是张牙舞爪的乔木和荆棘,亦或是奇形怪状的尖锐的巨石,人行速度只有流水的零头。正如其中某个人说的,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霍俨的脑海被抽干成窒息的真空,只听到一阵接一阵凶猛折磨的嗡嗡声,没有思路,没有主意,只有一片模糊混乱的混沌。玫瑰花束栽倒在地,最鲜艳的一朵花蕾砸到尖锐的石头,花瓣破散。 站在风口的身影宛如单薄的纸片,风一吹,支离破碎。霍俨的唇开了合,合了开,许久许久嗫嚅出两个字: “丫头......” 霍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像个机器,又像个提线木偶,机械着全凭本能。 剧组让几个有登山经历的师傅在前面开路,沿着河岸一路往下,脚下的泥地被荆棘和树藤覆盖着,几乎没有路,许多人跟着跟着就慢了下去,走不动。但霍俨仍旧在最前方的队伍里,机械地,慌张地,胆怯地找寻着。 她怕找不到艾可欣,又怕找到之后,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霍总,您先别太难过,艾可欣进组前一直在接受武术训练,不会那么轻易就出事的。” “是啊,这一段的水流已经没有那么急了,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助理安慰的话,霍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只是机械地迈动着脚步,在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山地里行走着,眼睛一直盯着河流,企图在这涌动的浪花里找到一点艾可欣的影子。 “找人。” 她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她怪自己的怯懦,如果那天挑破了感情,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她就会跟着艾可欣一起来剧组,就可以在上威亚的时候叮嘱她,就可以抓住她,可以救她。 霍俨,你简直是个混蛋! 时间过去2个小时,整整2个小时的死寂将人心压迫得几乎爆炸,最前面的队伍里终于传来呐喊: “找到了!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一声洪亮的声音穿破山谷,惊飞了林间栖鸟。轰然散去,万籁寂静。 咔! 霍俨的脚钉在原地,像扎了钉子一般——找到了,还......活着么?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超过她,一面跑一面欢呼。她踉跄着过去,喉咙里似乎灌了干风里的沙子,发不出声音。 艾可欣不省人事地趴在岸边,下半身泡在水里,上身趴在岸边的碎石子滩,双手如攀登者般拽着一根树藤,手指煞白。棉麻材质的戏服被划破了几道狰狞的口子,紧紧服帖在身上,右臂的袖子只剩下肩上的一缕,带着未被水流冲净的血迹。濡湿的头发绞了几片碎叶,其中一缕被紧紧咬在嘴里,似乎是靠着最后这一丝力气才爬上岸来。 “还有气!” 有急救经验的师傅探了呼吸脉搏,大声喊道,“她还活着!担架呢?赶快送医院!快!” 刹那间,血液重新流动,冰封千里的河流骤然解冻,涛涛往前,奔腾入海。 她的丫头活着。 艾可欣呛了几口河水,后背右侧靠肩的地方插进了一根小指粗的树枝,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从手术室出来时,人还在发烧。 夜晚的住院部十分安静,棉鞋在走廊上也能发出嚓嚓的响动。外面下着小雨,雨点飘打在玻璃窗上,将夜色又笼罩了几分幽静。 “她应该是被河边折断的树枝挡了一下。” 主治医生是霍俨的高中同学,“不然单凭她自己,没办法在流动的河里停下来。” 两个人隔着窗户看向病房里沉睡的人,皆是唏嘘。“后背的伤口应该是那时留下来的。然后她抓住树藤,折断插在身体里那根树枝,一点一点爬到岸上。” 光是听这些简单的描述,霍俨的手便又开始抖了,“她当时该多疼。” 刘医生嗯了一声,眼神流露出赞赏:“疼也要活,她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活下来。其实,能活下来,一方面是运气好,一方面,是因为她意志力足够坚强。” 刘医生拍了拍她的肩,“霍俨,好好对她。” 时光在表盘的刻度线一点一滴流走,经纪人挂完电话,去贩卖机给霍俨买了杯热饮。霍俨一整天没有吃饭,吃不下,不想吃,许多人劝了也没用。经纪人知道她的心情,便没劝。霍俨现在一心挂在艾可欣身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刚刚有媒体打电话来,问可欣有没有找到,我没说。”经纪人说。 霍俨嗯了一声,“等她出院再说。” 艾可欣坠河的消息在网上疯狂肆虐,无数人追问,人到底有没有找到。热搜前10有9条都是相关词条,评论区被轮番轰炸,私信更是重灾区。一旦泄露消息,这家医院便会被各大媒体记者和粉丝围堵,甚至艾可欣出院都会困难。 “另外,找人查一下威亚。”霍俨隔窗盯着病床上昏迷的人,破碎的眼神划过刀片。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泄进,丝丝缕缕地铺展在静谧的病床。床上的人面如白纸,鸦羽一般的睫羽恬静地歇在眼睑,饱满的嘴唇因为没有喝水的关系有点起皮,凹下几道小小的竖纹。 “嗯......” 她睡得极不安稳,似乎梦到了刚刚遭受的可怕的变故,闭合的眼帘颤了一下,眼珠在下面滚动着。随后,她仿佛被什么击中,唰地睁眼,但她又是那样虚弱,乃至只能睁开一半,恐惧,慌乱,无助,直到视野中的煞白如雾散般褪去,看到眼前的人。 是霍俨。 她憔悴了许多,衣服皱巴巴的,穿着一条艾可欣还没见过的裙子,前襟像琴弦一样非常好看,但却弄上了许多泥点。长长的直发夹在脑后,碎发垂在额侧,眼珠横亘着两道血丝。 “丫头,醒了?”霍俨凑上前来,“哪里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霍爷......”艾可欣的眸子动了一动,吃力地笑了一下,“你又到我梦里来了。” 迷迷糊糊,意识混沌,瞧着霍俨似乎瞧见了人间最明耀的那束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就说我是亲妈!绝对he!
第41章 迟来的告白(四) 珍珠如你,星空如你。我愿作一汪最平静的湖,映照珍珠,映照星空,映照你。 ——— “霍爷,你又到我梦里来了。”艾可欣半睁着眼,吃力地说着话,声音虚弱极了。 艾可欣的眉眼天生较深,眉毛乌黑,眼窝深,睫毛浓密,若要画人物画像,眉宇一定是颜色用料最多的部位,通俗点说,便是“浓颜”。可惜这副浓颜,此刻却带着最浅淡的颜色。 霍俨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中,血珠子一冒,立即如汇涌出伤口,在完好无损的皮囊下鲜血淋漓。她想去握艾可欣的手,但刘医生嘱咐过,现在她身上有伤,最好不要身体接触。 于是伸出去的手僵硬地曲了一下,收回,只得附身过去,问: “丫头,这不是梦。” 艾可欣呆呆的,迟钝着说:“我觉得是。” 霍俨的眉头抽了一抽,心疼坏了,但说与艾可欣的话却掩藏了所有脆弱,只剩温柔。她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丫头,我爱你。” 她曾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应该属于感情炽热的年轻人,属于那些生活在炽热阳光下鲜活朝气的生命。她生来温吞,从未激进,与这三字无缘。 但她如今说了,不仅说了,还要掰开揉碎,一点一点讲给艾可欣听: “梦里的霍俨不会表白,不会缠人。丫头,我爱你,胜过爱世界上所有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可能是最近,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沦陷了。丫头,我爱你。” 霍俨不是圣人,向喜欢的人表白也会局促会紧张,与平时悠然自得的神情不一样。她定定看着艾可欣,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期待她的每一个反应。一句一声“丫头”,一口一个“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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