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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很快开了门，俩人进去入座。林女士的头发胡乱地用皮绳扎着，表情疲惫，眼下青肿，没有化妆，看起来非常憔悴。 宽敞的客厅里应该很久没有打扫了，遥控器半嵌在沙发的缝隙里，茶几上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物，其中应该有助眠安神的。剩了三分之一的水的玻璃水杯就放在那一堆药的边上。窗帘遮住了室内的光线，让整个空间显得压抑阴暗。 “两位律师，情况调查的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起诉？”她显得很着急。 吴知璇正在打量客厅，大概140平米的房子，装修成典型的欧式风格，可以看出房子主人的用心，沙发背后挂着林女士和儿子的照片，和电梯里贴的一模一样。 她默然站起来，走到窗台前“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外面的光线顿时倾泻了进来，让里面的人都微微侧头眯上了眼睛。 “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和您商量，基于目前掌握的证据，我们建议更换起诉对象，起诉报社的许记者。”吴知璇说。 “别拉开窗帘！”林女士走过去想要从吴知璇手里扯回窗帘。 “为什么？” “外面会有人看到——”林女士视线低垂，躲避吴知璇。 吴知璇心里沉了一下，缓缓道：“小区的保卫已经加强，而且事件渐渐平息，大家都已经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再躲起来不见阳光了。” 林女士微微抬头，看着吴知璇。 于桓也望向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吴知璇眯着眼睛望着外面风景：“我建议您可以先洗个澡，再换套干净的、漂亮的衣服，然后化上漂亮的妆容约朋友出去吃个饭，再烫个头，可以去购物，可以去看电影和唱歌，如果您愿意的话，最好回到公司继续上班。” 吴知璇看着林女士微微笑着。 林女士的眸光微颤，“你不懂——我很痛苦，我出不了门更回不了公司。我儿子生我的气离家出走，我委托你们自诉，你们只要听我的去起诉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其实我能理解一点。”吴知璇出人意料地说，声音很平静，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单林女士震惊，连于桓也听呆了。 吴知璇回过头笑笑说：“在我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我父亲欠了债，被债主追到了家里，我和妈妈妹妹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他们会在门口泼油漆，会贴小广告，会跟踪我找到我学校里让同学们都知道我爸爸欠债了。我甚至还在抽屉里看见过老鼠——大概您儿子也曾遭遇过这些吧。” 吴知璇苦笑着说：“但是我觉得您的情况要比我好一些，起码您有成功的事业，您住着不错的房子，小区住户和邻居也没有排斥您……” 于桓静静地听着，仿佛看见了当时还在读高中的吴知璇的遭遇。她一定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却在客户面前如此平静地讲出来。无论事情过去多久，相信她心里还有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此时此刻却要自己揭开，还要带着无所谓的语气和态度，证明她已经走过来了。 “你——”林女士停顿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知璇摊开手说：“我之所以能从这一切当中走出来，并且考上了p大，现在还成为了x所的律师，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好母亲，她在最艰难的时刻扛住了压力，果断地卖掉了大房子带着我和妹妹搬到了我姥姥留给她的老房子，她努力工作，忽视了周围人的流言蜚语，每天穿戴整洁，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她努力给我们以前的正常的生活，逐渐地，我和妹妹都熬过来了。” 吴知璇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女士：“所以如果您想让您的儿子回来的话，首先要给他看见一个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您，否则等他回来看见您的颓废，他会很压抑很痛苦，迟早还是会离开您的。” 于桓一瞬不瞬地盯着吴知璇，刚刚她说的话一字一句扎入他的心底，让他对吴知璇又有了彻底的改观。原来一直给人乐观开朗印象的她，曾经经历过这些…… 吴妈妈大概是个很坚强、很了不起的妈妈，是她撑起了半边天。 林女士也深深动容，她转身走回客厅，坐在了沙发上：“为什么要放弃继续起诉那个拍我照片上传到v博造谣的人？不是说不能起诉报社吗？” 吴知璇见她已经从抵抗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有了稍许欣慰：“我们去见过那个人了，我们认为他不构成犯罪，如果您要追究他的责任，我建议提起民事侵权诉讼。” 她顿了顿，继续说，“但是许记者不一样，他有可能故意捏造事实，具体还需要等我们进一步调查取证。虽然我们的确不能起诉报社，但是可以起诉许记者个人，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要和您当面聊换起诉对象的事情，希望您能同意。” “就按你们的建议去办吧，我没有意见。”林女士最终说。 “好的，谢谢您。”吴知璇说，“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于桓也一起起身要离开。 两个人在玄关穿好鞋子告辞离开的时候，背后的林女士忽然问：“有没有推荐的理发店，我之前找的那家好像倒闭了。” 吴知璇愣住片刻，转过头笑着说：“有的，等会儿我把理发店名字和地址告诉您，不过我提醒您，千万不要办卡，免得又倒闭了。” 林女士笑了：“好，谢谢你，吴律师。” “不客气。” 出了小区，于桓一路上偷看了吴知璇好几眼，欲说还休的样子。 吴知璇早就注意到了，不耐烦说：“于麻麻，你要说什么？” 她觉得于桓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更像操心的大妈，于是干脆给他起外号。 于桓对外号倒也没特别的反应，而是斟酌着说：“你家里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没事，你看我现在像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吗？”吴知璇摇下车窗吹风，单手支在车窗上，那段过往的画面一幕幕从脑海里穿过，带起一点点的酸涩难过，但她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压了回去，“而且，我刚刚讲的事情也不全都是真的，有很大部分是杜撰，都快赶上写小说的了。” “你——”于桓欲言又止。 吴知璇说：“咱们快点出发吧，等下报社就下班了找不到人了。” 于桓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出发。
第29章 29 在互联网时代，纸质报纸逐渐被电子信息取代，新闻报道的传播速度更快，传播的范围更广，然而报社却越来越穷酸。 于桓站在一个居民小区里，楼下的指引牌生了铁锈，门口摆放了两个颜色的大型垃圾桶，散发着一股臭味。 “吴知璇，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吧？” “应该没有，但报社要比我想象中穷。”吴知璇皱皱眉，拉开铁门进去。这楼没有电梯，没有大厅，也没有物业。吴知璇曾经调查过报社的注册信息，注册资本2000多万，但是办公地却是一个破旧的居民小区，如果报社真的这么穷，她得重新考虑赔偿金额。 “在第3层。” 俩人迅速上了三楼，看见墙上有个门牌，果然是报社。门开着，里面摆放着几张办公桌，有员工正在工作。几乎每张桌子上都铺满了各种书籍和各种报纸，墙角地上还躺着一些没有开封的书籍。 “你们俩找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起来问。 “我们想找许记者。”吴知璇说。 “你们和他约过吗？他现在好像不在，你们自己打电话联系他吧。” “如果许记者不在，我们找主编。” 眼镜男扶了下眼镜，眯着眼睛警醒着追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许记者和我们主编？” 吴知璇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我们是重大内幕消息知情者，本来想把新闻给许记者，但是不巧，他今天不在，所以就想和你们主编聊一聊。但如果他们俩都不在，我们只好先走了。”她扭头问于桓，“是不是还有一家叫做‘都城报’的报社就在附近？不然我们去找他们吧？” 眼镜男一听他们要找自家的竞争对手，叫住了他们：“等一等，我帮你们联系下主编。” “你们主编叫什么？” “姓刘，可以叫他刘主编。” 看着眼镜男小跑去找刘主编，吴知璇和于桓相视一笑。他们本来就不打算直接找许记者，他们找的就是这位刘主编。 记者要发布的稿子需要上面的编辑审批，如果认真计较，这些审批过的编辑全都要承担法律责任，现在把矛头对准许记者，以这样的筹码和这些编辑谈判，相信他们会吐露实情。 眼镜男很快就出来说：“刘主编有空，你们跟着我来吧。” 吴知璇和于桓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点点头跟着眼镜男去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很小，但很整洁，一张油漆已经被磨光的木质办公桌，桌子后面是一个复古的简易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新有旧。 除了桌子和书架之外，主编室内没有其他家具。 “两位请坐。”刘主编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子，戴着圆圆的框架眼镜，略胖发福，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扣着皮带的西装裤，面容和蔼慈祥，让吴知璇想起自己高中的班主任。 “我听说你们有新闻线索要找许记者？”刘主编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陶瓷杯里冒出热气腾腾的烟雾，闻起来是绿茶的清香。 “很抱歉我骗了您，我们是律师，今天来报社是想找您了解许记者的一些情况。”吴知璇直言不讳。 于桓诧异，不是说要隐藏身份暗中调查吗，怎么忽然就坦白了？ 他实在摸不清吴知璇的套路。 刘主编的表情没有变，平静问：“哦？原来是两位律师啊，方便问你们接受了谁的委托为了什么案子来找许记者？” “我们的客户是林女士，要调查的案子是公交坠江的案子，不出意外，我们会在近几天向法院提交诉状，起诉对象是贵报社的许记者，或许——还有审核过他要报道的文案内容的若干人等。”吴知璇特意加重了“若干人等”这几个字，紧紧盯着刘主编。 刘主编依旧淡然，啜了一口茶，蒸汽蒙在了他的眼镜上，挡住了他的眼睛。 “我干新闻媒体行业这么多年，不是简单吓唬吓唬我就有用。这件案子举证责任在你们，难度非常高，我猜你们之所以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因为要起诉我，而是想要从我这里找一些许记者的线索和证据对吧？” 吴知璇被猜中了想法，脸上表情丝毫未动：“如果真的是这样，刘主编能不能配合我们？”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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