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清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木讷地说:“嗯,她很好……很好……” 沈见清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从城南走到城北,再从城东走到城西,天黑了又亮,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来到领科。 在那里,她看到了刚刚下早班的关向晨,心脏立刻就活了。 沈见清快步下车,走到关向晨面前说:“关小姐,秦越在哪儿?” 关向晨让牛贝先走,然后笑了一声,语带嘲讽,“您不是让她滚么,她现在滚了,您干嘛又跑来问她在哪儿?” 沈见清脸上一白,哑口无言。 关向晨趁机说:“是我送阿越去机场的,可您知道她最后一句惦记的是谁么?” 沈见清动了动嘴唇,嗓音艰涩:“谁?” 关向晨笑道:“当然是您啊,她可记了您21年,您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沈见清心脏又砸回地底。 她应该有,再自信都可以,却被她亲手扼杀了。 关向晨无视沈见清脸上懊悔悲戚的神色,想起秦越进安检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管分还是合,都是我和她的事,向晨,以后有机会再见的话,不要拿我的事去欺负她。她的心很软,说了她会受伤。” 她的心软,会受伤,秦越就不会? 关向晨不懂:“您是大教授,谁敢欺负您?难道不是您仗着她的喜欢一直在欺负她?” 沈见清面无血色。 关向晨步步紧逼:“阿越为了追上你,和你好好在一起,每天都忙得要死了,还是会挤时间看书、考试。她想考到你身边去,以后读研读博,找个好工作,这样就能和你有对等的社会地位,好让你不会因为她没出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有错吗?” “有,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但您是不是也公平一点,稍微给她留一点功过相抵的机会?” 关向晨越说语气越重。 沈见清听着,被冷气填满的胃难受得厉害,心口也凉得紧涩发疼。 “你这么厉害,肯定知道省略号可以代表无限可能的对吗?” “阿越给你的微信备注就是省略号,不声不响,但是藏着她所有的期待和愿望。” 关向晨偏头用手背蹭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语气愤恨,“她是骗了你,可她真就没有一点好吗?!” “……”沈见清张开口,只有冷风在唇边呼啸。 关向晨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揣着不能开口的喜欢,接受厂里超额的工作,四处跑,想找一所能让她满意的中学,带你去看一看,让你忘了以前那些事;你们分开了,她还在跑,还是替你找到了那所学校。” “你去了吗?”关向晨质问:“是不是根本不敢去?也对,她那么坏的一个人,你怎么敢再和她扯上关系?” 关向晨嘲讽地笑出一声,看着沈见清被悔恨挣扎充斥的双眼说:“你们那种关系,还有那么大的身份差距,她突然冒出来说喜欢你,你怎么都得赏她一声变态吧?所以她除了要和你对等,还要处心积虑,要主动送上门和你睡,要以床友的身份掩盖爱情,最后她又说再深情也不能抹杀欺骗和伤害,她自我检讨,自我处罚,自己承担错误,沈老师,你呢?你做了什么?” 关向晨一声反问,几乎将沈见清击垮。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沉浸自我,一无是处,甚至忘了秦越出现在她31岁期满那天,平衡了她不敢和女人谈恋爱,又不敢让姐姐担心的矛盾。 从一开始,她就利用了一个女孩儿坦诚的爱情,还沾沾自喜。 沈见清受到重创,身形不稳地往后跌了一步,嘴唇青白发颤。 关向晨看到这幕,情绪有一刹冷静,想起了秦越说的那句“别欺负她”。 可是她和这个人又不熟,为什么不可以欺负她? 她都快把她闺蜜欺负死了,她为什么不可以报复?? 在机场,她亲眼看着那个认识六年,从来没有为什么事低过头的朋友明明难受地想蹲下大哭一场,却不得不在腰弯到一半的时候扶着行李箱直起身体,防止挡到后面的安检队伍。 她做出离开的决定有多难。 她把该承担的后果都已经承担了,为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 关向晨冷着心肠说:“沈老师,我认识阿越六年,一直在找一些词去形容她,一开始发现了坚韧、平静,对命运,对人情,她坦然真诚,但是太沉默了,从来不开口润色,所以沉默这个词一经发现,我就老是心疼她,变着法对她好。慢慢地,我发现她比我坦荡得多,她不怪人,不怪事,不需要谁可怜,就按着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着。她踏实、聪明、慷慨,对徒弟倾囊相授,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不认命,努力向上,但她也不张扬,和意气风发沾不上边,她就安安静静的,自我修复,自我成长。不了解的人当她是安于世俗的普通人,有竞争关系的,可能会觉得她每天汲汲营营挺市侩,其实她只是在想尽办法平衡命运带给她的缺憾。” 关向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我从院长那儿听到了一个可以涵盖一切矛盾的词——温良。” “沈老师。”关向晨比直地看着沈见清,非要等她混乱的视线和自己对上了,才继续说:“都说温良是难得的好品质,出现在谁身上都会受到赞美,怎么偏偏在您这儿什么好都没有落着?您不是教书的么,听说还教得很好,要不您也教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见清眼底发红,身体僵冷如寒冰:“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 关向晨说:“阿越也不知道你的事,可她不还是为此受到了惩罚?” 关向晨笑看着沈见清说:“真该让您看看手术室外面,阿越花光积蓄之后,因为我无意提一嘴您就崩溃大哭的样子有多可怜。” 沈见清错愕:“什么手术?院长怎么了?” 关向晨说:“院长的垂体瘤复发了,好巧不巧,您玩玩阿越一个月,跟她摊牌那天查出来的。” 所以秦越才会在争吵一周之后忽然出现?? 她一面在医院照顾生命里至关重要的院长,一面被粉碎的感情凌迟?? 沈见清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人用冰做的粗棍用力抡在头上,疼得她顿时头晕目眩,通体发寒。 她僵硬的神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随时可能折断。 关向晨垂着眼,没能发现沈见清脸上的异常:“阿越挣得不少,但是她花销大,一年到头攒不了几个钱,院长那场手术下来,她的钱基本用光了,可她还要付房租,还要生活,还要照顾院长,太难了,我就想着你有钱,你是她女朋友,她找你借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谁知道我一开口,她马上就崩溃了。” 沈见清站立不住。 那会儿,她刚用残忍决绝的话把秦越赶走,她找谁借钱都不敢找她的。 关向晨回忆着那一幕,眼泪凶得停不住:“阿越其实不会哭,她特别特别坚强。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不还是默不作声地撑着,后来不管多苦多难多忙,只要我问累不累,她永远都只有两个字‘不累’。在手术室外面崩溃大哭之前,我又问了她一次同样的话,她说‘累’。” 沈见清木着,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持续21年的感情没了,对她偏心的院长也病了。 她不是累,是垮了。 “我当时其实还不懂阿越为什么突然就崩了,明明当下的钱是够的,院长做的也是微创手术,风险比开颅小得多,她应该很容易就能挺过去,后来知道你们分手,我才突然明白的原因。”关向晨心绪起伏激荡:“沈老师,除了用错方式去喜欢你,阿越其实还挺好的是不是?” 沈见清白着脸,张口无言。 决裂的时候,她口不择言,对秦越说:“秦越,看着吧,远离你们这种人,我才能找到更好的。” 秦越当时抓着她的手腕,语气那么肯定:“你不会!也不许去找!” 她被愤怒蒙蔽,听不进去,不知道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攥住了最好的那个,费尽心思把她往远推。 现在报应来了,她不见了,她的闺蜜责怪她狠心,但是,“我还想和她在一起。” “可你们不合适,这是阿越亲口说的。”关向晨掷地有声地说:“你走不出阴影,阿越的存在就一直是刺,扎着你,你疼,她会比你更难受。” 沈见清嘴唇一动,关向晨立刻打断:“别说什么你爱她,再深的爱情也敌不过潜意识,万一你哪天疼得受不了,同样的事阿越就得再经历一次,然后反复再反复,直到把爱情耗尽。那时候,阿越还剩下什么?” 剩一具行尸走肉。 这句话没有任何迟疑地出现在沈见清脑子里,她心神俱裂。 她们遇见得太早了,越往后,她在秦越生命里占的比例只会越重,要完全剥离开她,秦越几乎一无所有。 无法言喻的慌张和恐惧在沈见清心里疯长。 她已经做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用最厌恶的方式,把这世上最想让她好的人伤得体无完肤了,还要亲手执刀,继续往她骨头上划吗? 她没有底气向任何保证她不会,包括她自己。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束玫瑰,它一出现,她平静了快20的心顷刻就乱了。 她冲无辜的秦越发火。 那是第一次。 现在是第二次。 她大概真的会像关向晨说的,走不出阴影,就要永远消耗秦越。 沈见清身体摇晃,扶住了车身。 关向晨终于还是于心不忍,踌躇片刻,软下来语气:“沈老师,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亲手把自己前半生捡来的幸福和后半生的期许一起埋葬,去成全另一个人?阿越一身血肉一身骨全都因为您碎了一遍,才敢让自己放弃您的。您就行行好,放过她,让她安安稳稳读完这几年书吧,你们真不合适。” “阿越和您遇见得太早了,或者她生来就是为了追逐您,喜欢您,但您摆脱不了过去就永远配不上她。” ———— 关向晨当时甫一说完就走了,可她的那些话连同院长说的,没有一天在沈见清脑子里消失。 它们比14、5岁,整日整夜哭的日子更让沈见清煎熬。 她陷在阴暗里,一时疯狂地想秦越,一时又紧紧缩在一起,告诉自己:“你现在还配不上她,你要更努力。” 矛盾无数次将她撕裂、重塑,她几乎支离破碎,而秦越,她已经安安稳稳地走在了光明里,她即将学业有成,身边有许多人喜欢。 就在昨晚,知道秦越和她来了同一个地方的关向晨还在微信上提醒她:【沈老师,阿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当我求您,别再惹她伤心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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