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 沈见清把酒盅放回桌上,起身说:“各位慢用,我出去接个电话。” 众人的视线聚焦过去,莫名觉得沈见清脸色难看,但是细观,又只能捕捉到与往常无异的严肃。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顺势把这个插曲揭过去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包厢里融洽的气氛很快恢复如初。 除了谭景、宋迴和秦越。 谭景在考虑退学的事,宋迴在小心翼翼地给周斯汇报情况,秦越…… 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沈见清最后那句话里听出了怒意。 这个念头只是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迅速抹掉了。 对沈见清,任何一秒的揣测都会让她警钟长鸣。 秦越握了握手机,继续回复关向晨的微信:【我在绥州。】 关向晨:【绥州???可北可北的那个绥州???】 秦越:【嗯。】 “对方正在输入…” 关向晨那边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发来回复:【哦】 一个字需要敲一分钟? 秦越问她:【有问题?】 关向晨说:【没有,挺好的】【你忙吧,我准备准备,去上夜班了】 秦越的视线在屏幕上停顿几秒,说:【好。】 对话结束,秦越收起手机,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汤,小口喝着。 她吃饭很认真,不说话,眼神也不乱飘,整个人风平浪静。 而另一边说要去接电话的沈见清从包厢里出来之后直接进了楼道,此刻人正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抽烟。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经熄灭,只剩朦胧雪色之下,沈见清指尖的那一点猩红光芒在黑暗里透着诡异。 她挽起的袖子一高一低,领口又多解了两颗,丝毫不在意已经露出边缘的滚圆X部。她抵在墙上的头发被揉乱了几缕,眼帘微阖,熟练地吞云吐雾时浑身都散发着颓色,对比得晚上一直活跃在她余光里的秦越分外鲜活。 她的表情丰富了,会说会笑,齐耳短发打碎了,清爽之中透着活泼,坐姿也不再是以前那种高深莫测的大佬坐姿,只是将身体随意往椅子里一靠,懒散自然,偶尔和同桌吃饭的人搭话也详尽得当,有问必答,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又明朗。 她正一步步,按照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往阳光里走。 而她,弄丢了那个几乎要把自己当成全世界的姑娘之后,一直陷在黑暗。 突然间,沈见清厌烦死了连呼吸都会产生回音的楼道。 她抬起手,急促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烟想要缓解,却因为没有准备好,这一口不小心呛到肺管里,刺激得她弯下腰咳得惊天动地。 咳过之后,沈见清直起身体,更加放纵地向后仰起头,手攀上拉长的脖颈。 她脸上还残留着剧烈咳嗽之后的潮红,眼睫潮湿,眼尾挂着泪,极容易惹人遐想。 她便畅快地幻想着、抚弄着。 声控灯暗下去那秒,缓缓张口,唇间的声音暧昧又绵长。 二十分钟后,沈见清重回包厢,身上只见严谨。 “沈老师,你这一去可逃过了好几杯酒啊,”仝河笑道,“不成倍补回来,怕是说不过去吧。” 周学礼说:“诶,女孩子出门在外的,能不喝就不喝。” 沈见清举杯:“别的可以不喝,您这杯一定要敬。” “哦?为什么?”周学礼饶有兴致地问。 沈见清说:“我们控制能不能做好,一定程度仰仗您给的数据,这杯酒少了谁都不能少您。” 周学礼开怀大笑:“沈老师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合作共赢,我也敬你。”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临近十点,饭局结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宾馆走,秦越跟了一段,深知酒后的寒暄一时半会结束不了,遂走到师扬旁边,小声说:“师兄,你们先回,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平时八九点就会打,今天已经晚了太多,再推怕院长担心。 师扬喝得有点多,大着舌头说:“行,注意安全。” 秦越:“好。” 秦越快步走到路边,拨通院长的电话,和她聊了小二十分钟。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秦越最轻松的时候。 她把手机装进口袋,搓搓冻到僵硬的手,缩着肩膀往回走。 经过停车场,秦越视线一顿,看到了今天下午在窗边发现的那一角黑色车身的全貌。 果然是沈见清的。 挡风玻璃后的号码牌还是老样子。 副驾的颈枕也是——猫的样子,她曾经枕着它熟睡过很多次。 猫、她。 这二者都是沈见清所厌恶的,可两年了,她竟然还没有换。 秦越静着。 不经意一阵冷风刮过,秦越抿了一下嘴唇,收回视线,伴着脚下嘎吱嘎吱的雪声从车前快速经过。 大约四五米,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沉闷的关门声。 秦越的目光下意识往后看,但没有回头,步子也没有停。 她身体前倾借着力,推开宾馆大门,走到后面等电梯。 “哒,哒……”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从前厅里缓慢靠近。 秦越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 不过三四秒,电梯门缓缓分开。 秦越走进来,按了楼层,接着后退几步,倚靠轿厢壁,看着它在眼前自动闭合。 秦越的视野被一点点挤压着,她的心脏也好像处在夹缝之中,越来越拥挤。 只剩窄窄一道缝隙的时候,猝不及防挡过来一只手,在极端的寂静中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秦越肩膀一动,本能站直了身体。 下一秒,沈见清已经半醉的脸出现在另一边,她比直地看着秦越,一动不动。 秦越不能去分析她的意图,回避又太刻意,她只能不闪不躲地和沈见清无意义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电梯超时,忽然发出急促尖锐的警报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越不得不出声提醒:“沈老师。” 态度淡得像是在面对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完美对应了她先前那句“不认识”。 沈见清胸腔翻涌,捏着文件袋的手指用力到边缘泛白。 她晚上喝了很多酒,从酒店出来被冷风一吹,立刻感到头晕恶心,可她还是忍着满身难受在车里等着、看着。 路边的人每对着电话笑一次,她就忍不住回忆一次她对自己的冷淡,心窝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次,酸疼难忍。 车里冷得要命,她还不敢开空调,怕那个人看见她了就会立刻走开。 最后她还是走开了。 听见她关车门不回头,知道她要坐电梯不等,现在叫她“沈老师”,却不再想认她。 沈见清的心好像被挖了一块,只是正常跳动都疼得难以忍受。 她竭力忍耐着,片刻,视线从秦越身上移开,走进来站在她旁边。 完全并排。 秦越看着脚下。 短暂的安静过后,走到按键面板前,问:“沈老师,您到几层?” 客气疏远,恭敬有礼。 沈见清手一用力,几乎要把文件袋捏烂,瞬间,又抖着手指松开,说:“和你一样。” 秦越:“好。” 秦越收回手装进口袋,估算着她们即将独处的时间。 电梯从一楼到十五楼,通常需要超过二十秒。 这个时间对于熟识的人来说实在太短,还不够聊一个最简短的八卦,而对于不该久别重逢的她们,多哪怕只是一秒都会显得漫长无比。 也许她该说点什么来消磨这些时间,好让沈见清知道接下来的两个月她是安全的,不会再被人算计,更不会被人欺骗。 可是她在沈见清那儿的雷区太多了,不知道哪一步踏错,就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那是她活该,她不在意,但沈见清这趟来,带着任务。 思考很久,秦越退回原处站着,同沈见清寒暄了最不具备深意的一句,“好久不见。” 她以为不痛不痒的开场会是沈见清乐见其成的,毕竟那个人没有目的,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殊不知,沈见清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若无其事,好像过去只是荒唐潦草的一场梦,如今梦醒,有人揪着不放,有人却已经没有一分一毫的留恋。 ……没留恋。 沈见清被酒精侵蚀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她像被人点了很久的穴突然重获自由,甚至能听见自己转头时骨关节摩擦的咔咔声。 她说:“下一句是不是准备问我过得怎么样?” 好了坏了,她再接一声“嗯”就能结束对话,让她彻底成为过去式。 很合理,也很聪明,还……有漏洞。 如果她真的这么问了,她可以在“不好”之后再加上一句,“想你想得心里难受。” 眼前这个人曾经喜欢她喜欢到不介意她只是“利用”,也要当她的“垃圾桶”来治愈她14岁的阴暗,应该不舍得她难受,对不对? 沈见清看着秦越,心里捧着微薄的希望等待着。 秦越却跳过那一步,说:“您学生晚上已经和我们说了,您今年十月评上了教授,手里有两个工信部的重点项目,柯老师还有意让您竞选系主任。” 电梯门开,秦越率先走出去,站在门口说:“沈老师,恭喜。晚上早点休息。” 话一说完,秦越就转身要走。 沈见清几乎是踉跄着跌过来,一手重重撑在电梯门边,另一手死死扣住秦越的手腕。 秦越手指迅速蜷了一下又松开,回头说:“沈老师还有事?” 沈见清看着她,咬紧牙,秦越以为她下一秒就会吼出来,正要回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却见她嘴唇颤了颤,眼眶就跟着湿了。 “秦越,你……” “你”什么秦越不知何道,沈见清为什么要哭,她也不能琢磨,她像个徒有其表的傻瓜,静静地在沈见清面前站立几秒,反手扶住她,说:“沈老师,您喝多了。” 沈见清一愣,倏地松开秦越,撞着她的肩膀从电梯里走出来,快步进了一扇门。 秦越隐约记得,那扇门离自己的房间很近。 走过来发现,竟然就在自己旁边。 秦越握着房卡,在换房间和不换之间徘徊数秒,抬起手,打开了房门。 ———— 神思摇摇荡荡地飘了一夜。 翌日早上七点,秦越照常起床洗漱,背着电脑出门。 一前一后两声“咔”响起,秦越本能抬头,和沈见清撞上视线。 她身上已经不见一丝昨晚的反常。 秦越便也松开门把,神色如常地说:“沈老师,早上好。” 沈见清没做声。 师扬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师妹,赶紧的,你一日三餐要准时,千万别饿着啊。”
199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