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丰那几个女学生的名字后面,秦越打了叉,不打算利用她们制造舆论。 黄恬…… 秦越说:“抱歉。” 尽管她记录的内容里已经写明,她的那些行为不会对黄恬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甚至有可能让她在未来某天对猫的死亡这件事脱敏,但还是对她存了一丝歉疚。 她就像徐苏瑜昨晚猜测的,坏得完美而有底线。 这样很累。 沈见清知道。 沈见清心像刀割,却感受不到疼,她一行一行看着秦越的记录,声音异常平静:“苏瑜,她好像真的做了很多坏事。” 徐苏瑜眉头紧蹙:“没有一样是她真正主动去做的。” “嗯,”沈见清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她会这样,只因为不是有钱人的小姐而已。” 要什么没什么。 她想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里活得下去,还想活得清白干净,她想拼命争取又不想完全变坏,最后不得不逼着自己一半站在光里,一半陷入黑暗。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活得真实又热烈。 “苏瑜,她醒了吗?”沈见清问。 徐苏瑜嘴唇紧抿,犹豫不决。 “刚才医生查房,说情况还算稳定。”徐苏瑜说。 答非所问,沈见清懂了。 沈见清关闭文档和电脑,转头看着徐苏瑜,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徐苏瑜目光复杂:“喻卉的事,你就这么算了?” 沈见清笑了:“秦越之前也这么问过我,我说想一想。” “现在呢?” “还是要想一想。” 想想怎么才和秦越一样,在给她们留足余地的情况下,让喻卉多付一点代价。 她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能因为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脏了她们来之不易的一辈子。 徐苏瑜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声音发出来之前却忽然咽回去,低了一下头,说:“黄恬的事,我想想办法。我在这行还算有名,这些年也做过不少公益性质的案例,想接近黄恬应该不会太难。” 沈见清一时没懂:“为什么要接近黄恬?” “为了治好她。”徐苏瑜看着沈见清的眼睛说:“黄恬好了,秦越心里的事就少了一桩,她以后开开心心的,你也会跟着高兴。” 沈见清微愣。 徐苏瑜说:“不用多想,我对你没有企图。” “我知道。”沈见清快速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从认识到现在,一直是你在帮我,我对你没有任何回报。” 徐苏瑜说:“你有。” 沈见清:“什么?” 徐苏瑜默了几秒,才说:“你和她很像。” 沈见清想问“谁”,话到嘴边有了答案:“你喜欢的人?” “嗯。”徐苏瑜身体后倾,靠着椅背。 “我们是初一认识的,开学短短一个月就亲密到对对方的好恶如数家珍。” “我们成绩都好,在班里是竞争关系,更喜欢相互学习。” “我们用了三年时间一起长大。” “高中我出国,我们并没有就此疏远,反而因为不能陪着对方,把关心变得更加明显直白,它和距离、时差一起,渐渐让我发现什么是喜欢,但我们那时候都还未成年,她也没表露出对女生的兴趣,我就始终不敢向她开口,怕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见清问:“后来呢?” 徐苏瑜望着地面,睫毛挡住了她起伏动荡的视线:“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走了。” 沈见清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想到徐苏瑜说的“走”是这个走。 “苏瑜……” 徐苏瑜笑笑,说:“别这副表情,她的离开确实是我无法接受的,但也让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她还交给我了一样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做完的事,我这些年过得挺充实的,现在还有旸旸,就算哪天突然老了,也不会太孤单,所以沈见清,不要再觉得对我没有回报,相反的,你让我想象出她长大以后的样子,秦越则让我遇到了齐旸,在这段缘分里,本来就该是我想尽办法感谢你们。” 沈见清张口无言,情感的转嫁与寄托,她太熟了——手串、猫、拥挤的公寓…… 它们有落脚之处的时候,她们才能找到理由假装安然无恙地继续生活。 “谢谢。”沈见清还是想说。 徐苏瑜没有出声,她心里,那些被揭开的陈年旧伤正在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平静。 想起刚才出来看到沈见清沉郁的表情,徐苏瑜攥了一下手,迅速恢复冷静。 “沈见清,喻卉的事不要轻举妄动。”徐苏瑜提醒。 话题骤然被拉回来,沈见清对徐苏瑜和她那个女孩儿的惋惜消失殆尽,脸上只剩无尽的凉薄。 沈见清说:“当然,她连秦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把她的事排在秦越之前。” 徐苏瑜补充:“喻卉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她做过太多坏事,早晚翻车。” 沈见清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等秦越醒了,她请客,我出钱,我们一起请你吃饭。” 沈见清明显不想继续喻卉的话题,徐苏瑜只能作罢。 徐苏瑜看了眼病房方向,问:“我走了,谁照顾秦越?” 沈见清怔住,很快笑了声,说:“护工啊,她比我们都专业。” 至于她…… 沈见清只想短暂握一下手,活动冻到发僵的关节,指尖触到掌心,却只是越掐越重。 她还没有做好靠近那间病房的准备。 那里面的人把她看得很透。 她就是怕失去,一直都怕,怕到她难受的模样只是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就会浑身僵硬发抖,脑中混乱到了空白。 由这样的她进去照顾秦越,除了加重她的噩梦,不会起到任何一点作用。 徐苏瑜昨天就看明白了,她没说什么,只留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便转身离开。 沈见清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上下逐渐频繁的电梯。 手机突然响起,沈见清回神。 周斯对她过去的论文进行了回复:【不是你翻的吧?】 沈见清点开键盘打字:【是我,沈见清。】 沈见清问:【翻的有问题?】 周斯刚醒,看到“沈见清”几个字愣了半天,才坐起来回复:【没有,精准简洁,挑不出毛病。刚是看文件命名不符合秦越的习惯,随口问了句。】 沈见清:【好的,后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给我发微信,一会儿我加你。】 周斯蹙眉:【秦越呢?】 信息刚发出去,周斯就知道自己越界了。 她和沈见清虽然已经握手言和,但她喜欢过秦越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不假思索问她秦越的动向,多少有点不合适,可冒然撤回又太掩耳盗铃。 周斯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收到沈见清的回复:【在住院。】 周斯手上一紧,立刻打电话给沈见清。 沈见清如实说了秦越的情况。 周斯迅速下床,说:“我能不能去看秦越?单纯作为朋友。” 沈见清说:“当然可以。她的朋友不多,你能来,她肯定会很高兴。” 周斯说:“我马上出发。” 沈见清:“等一下。” 周斯动作停住。 沈见清说:“能不能把贺西也带过来?” 沈见清的手掌摊开,轻轻压在电脑上。 秦越那份Word文档的第一行就提到了贺西:给她报酬。 下面紧跟着一行小字:找机会问问沈老师能不能把盲杖授权给贺西,贺西姐姐需要,周斯需要,沈老师也需要。 她能。 她设计盲杖的初衷就是为了弥补秦越,现在秦越在意的范佳月已经能行走自如,再给她一个机会用来哄秦越开心,她求之不得,所以只要贺西来,她立刻就和她签授权书,让她不止有使用权,还有修改权,可以在现有基础上为她姐姐量身定制。 周斯听完缘由后有所迟疑,片刻,说:“我试试。” 自那天,她在微信上问贺西的情况被她听到,她发了一通火,她们就再没有什么联系。 前几天贺西姐姐叫她去家里吃饭,贺西对她称呼从“周斯”变成了“周斯姐”,这个改变象征着她们之间某些关系的结束,她不确定贺西还愿不愿意和她同出一处。 沈见清说:“麻烦了。” 电话挂断,沈见清锁屏秦越的手机,转而拿出自己的,给高新医院眼科的黄主任打了个电话。 “盲杖的使用权您还要吗?” “我有一个条件。” “质量不低于市场,价格不高于市场,能做到的话,我不收一分钱的专利费,还免费提供每年不少于四次的程序升级。” 秦越说过,授权盲杖不会让她开心,但如果能成为一件让她觉得开心、释然或者更具意义的事,她会无条件支持。 她现在就觉得开心。 沈见清摩挲着电脑,无声地补全了秦越那行小字:贺西姐姐需要我们的敬重,周斯需要和自己和解,沈老师需要和过去告别。 这么多人都需要,不具意义具什么? 沈见清看着秦越电脑上的名字标签,在心里对她说:“阿越,等你醒来,你想看到的都会看到。” 黄主任激动不已,立刻就答应了。 沈见清和他约了年后谈授权,之后一直坐在电梯厅里。 周围的人来了又去。 八点,护工上来看到沈见清,好心地提醒:“咱这儿可以租折叠床,15块钱一次,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沈见清想说不用,不料起身的瞬间头晕目眩,护工连忙扶着沈见清坐下,叹了声:“注意身体啊,别还没等到那姑娘出来,你先病倒了。” 沈见清紧闭着眼睛缓解。 过了一会儿,沈见清抬头问:“在哪儿租床?” 护工立刻带沈见清过去。 沈见清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护工说:“中午又烧了,看你睡得实就没叫你。” 沈见清闻言,下意识往前走,只一步就猝然停下,说:“现在怎么样了?” 护工:“体温基本稳定。” “别的呢?” “都没发展。” 这算是好消息吧。 沈见清看着重症方向,脊背笔直,在旁人看来坚强无声。 护工离得近,才能清楚看到沈见清因为长时间没进食,嘴唇干得起了皮。 护工在医院干了十几年,早就对这种画面见怪不怪,更有甚者,她扶过不少因为过度悲痛晕倒的家属,本不该有太多恻隐之心,但一想起秦越只要开口就少不了的“沈老师”,她忍不住说:“去吃个饭吧,一会儿我给你录个视频出来,让你看看她。” 沈见清心一跳,愣了几秒,问:“能不能麻烦您也帮我带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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