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智佛子脸上再没有丁点笑容,重重捏着佛珠,冰冷道:“魔宫本就是魔族最重要的地方,魔王既然知道我们几人对他的威胁性,为何不能早就单独布置其他的阵法,以作防备?” 逍遥道人下意识道:“魔王?可他从前对我们一直还算客气,有与我们交好的心思,今日为何......” 慧智佛子怒极反笑:“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难道你真的不懂吗?我们觊觎魔族的气运,焉知在魔族眼中,我们几人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当世的几位巅峰强者,无一不是气运鼎盛的天之骄子。往常他们实力强悍,魔王孤立无援,对他们的态度友善平和,可不代表他真就是只无害的小绵羊。 魔族哪有正常人呢?魔族个个都是疯子。眼见他们几人身负重伤,而魔族一方毫发无损,这可是天赐的大好良机。就算换了正道,正道也不会错过这么好一个赶尽杀绝攫取气运的机会。 于是这只曾经收敛爪牙,不敢外露的狼崽子,今日望着他们垂涎欲滴,终于想要对他们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逍遥道人不禁望向玄机子,愤怒道:“你不是已经改良了先前的阵法,确定魔王不可能离开巢穴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却出现这么大的纰漏!玄机子,你给我们说实话,你这个阵道第一人的名头,其实名不副实吧!” 他一再触碰玄机子的逆鳞,玄机子勃然大怒:“逍遥,你若真想与我一战,就光明正大约战。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慧智佛子听得头疼,骤然发出两粒佛珠,佛珠带起的灵气,打断了两人周身刚凝气的力量:“够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是留着那点力气,等会儿拼命的时候使吧!” 魔王人还未至,桀桀笑声已经穿透地面,在偌大的魔宫久久回荡:“几位老伙计,既然来都来了,不见见我这个魔族主人的面,急着走做什么?” 秦迎天眉头微皱,放出自己的魔识,在魔王身旁,看到了几个妹妹熟悉的气息。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久违的红霏,带着一个她略显陌生的人族站在最角落里。 秦迎天顿时反应过来,本能看向莫青溪。她被慧智佛子挟带着在半空中,受制于人的滋味自然说不上好受。 她面上没有丝毫难受的迹象,反而唇角稍稍勾起。眸子低垂,似乎也在看向下方。 是了,秦迎天幡然醒悟,心中说不清是何情绪。 四位人族大能亲至,如此热闹的场面,莫青溪又怎么会漏了魔王呢? 她之前还在奇怪,为何莫青溪迟迟不肯动手。吞天安稳缩在她袖中,不露声色。 如今来看,邵光宇奏响了大戏的开端,可重要的角色,始终还有一人未曾上场。 她是在等人都到齐啊。 鱼皆已入瓮中,此刻,她终于可以放心收网了。 秦迎天仰头,远远眺望着她的方向。心中的情绪复杂至极,终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阐述。可下一秒,那高高在上俯视自己掀开的大戏的人转移目光,似乎察觉她的注视。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对上她的眼睛。 莫青溪微微一笑,对她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她缓缓启唇,好在秦迎天的目力极好,隔着遥远的距离,勉强辨认出她的口型:“姐姐,一切快要结束了。” 魔王踌躇满志,自以为自己这次占据绝对的上风。即使他和秦迎天之间撕破脸皮,恶劣的关系已经摆上明面。但他了解秦迎天的秉性,知道有外敌当前,秦迎天就算再厌恶他,再想杀他,也会先和他一致对外。 三对四,他们的人数比正道少上一人,实力却个个都不弱。正道那边实力本就略逊一筹,玄机子身为辅助阵修,没有给他提前布阵的时间,在这种战斗中,他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一来,正道本就处在下风。邵光宇的倒戈一击,更是对整个战局起到决定性作用。令正道人人重伤,几乎彻底扭转了战局。 魔族至尊成功脱身,固然有大长老分/身的红霏的功劳,但真看到这一幕时,大长老面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她漠然转开望向魔王的目光,与秦迎天悄无声息对视一眼。 秦迎天不留痕迹点了下头,大长老神情复杂,似乎想叹气,最终却只是无奈地、妥协般低下脑袋。 她似乎有些出神,停顿片刻,突然道:“你母亲离世的时候,曾与我交代遗言,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秦迎天眼眸微微一动,终于从莫青溪身上分了些注意力出来,侧首望向大长老。 大长老与她的母亲是闺中密友,相交甚笃。她对秦迎天的看重,不过是对她的母亲的爱屋及乌。正因如此,明明她的灵魂之火已经上交魔王,按理来说,应该是魔王的绝对死忠,这些年却一直在暗地里帮助秦迎天。 母亲离世的时候,连秦迎天都不被允许进入屋内。她在魔族最信任的人就是大长老,若说她给大长老留了什么关于自己的遗言,秦迎天并不感到意外。 大长老作为整个魔族中,对秦迎天和莫青溪最为了解的人,同时因为自身身处的位置,她对一些连王女们都不知晓的内情略作了解。从这两人身上,她其实隐约猜到了一点可怕的真相。 冥冥之中,她突然产生了一点预感。如果现在不说的话,这些话,可能真就没有机会说了。 “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天底下哪儿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大长老艰难道:“可能毕竟身为亲生母女,血肉相连,在胎腹中便能心意相通,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已死去。你终究不是她,无论你做得再多,也无法抚平她心中的创伤。” “她一直想对你道歉,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她的歉意,只能由我来替她转达了。” 秦迎天很久没再说话,狂风呼啸,却始终无法透过屏障,刮入屏障内。 她耳边尽是躁乱的风声,风声淹没了她的耳膜。她安静凝望着莫青溪的面容,目光似乎凝固在她小小的身影身后。 在这个瞬间,她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疾风骤雨的冷夜。 她从前什么也不知道,她只能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厌恶。无尽的冷遇和排斥,对一个年龄尚小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从不知所措到伤心难过,再到安然接受,这个过程花了她足足数年。 渐渐的,她就不再对感情抱有期望。就像她告诉莫青溪的那样,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望,有期望就代表会受到伤害。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袒露出去,换来的不止是温柔抚摸,最大的可能永远是伤害。 她从自己的母亲身上,学到了人生中宝贵的第一课。那夜她站在母亲身旁,倾盆大雨将她浇了个透彻,冷意从身体一直蔓延到心里。她慢慢拧干衣裳内的水,对母亲开口说话时,就已经抛却了自己所有不该有的情感。 后来,对魔族,对妹妹,对敌人,她从稚嫩的孩童一步步长大成人。她是张白纸,是面镜子,从母亲身上学到了多少东西,她便以同样的方式折射出来。 唯有莫青溪是个例外。 唯有莫青溪。 秦迎天开口道:“对不起。” 她笑了一下,大长老形容不出她这个笑容中的复杂意味,心却不知为何沉甸甸的。 “虽然这个道歉,可能来得有点晚。不能对她当面说出,其实还挺遗憾的。” 大长老沉默不语,翻肠倒肚,居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回复。秦迎天自顾自往下接话,轻轻叹道:“她不用对我道歉,她没有做错什么,我完全可以理解。” 大长老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应该已经都想起来了吧?” 一边说着,她下意识顺着秦迎天的视线,悄悄看了眼莫青溪。没等莫青溪发现,她就做贼心虚般快速收回眼神:“她......也?” 秦迎天无意识摩挲了下唇角,仿佛在感受上面已经彻底消散的温度。心口的冷郁悄然淡了下去,手指微压,唇角刚不受控制弯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自己抚平。 “我基本上已经全部想起来了,不知道她想起来了多少。毕竟,她体内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 大长老听出了她话中淡淡的失落,高高在上的太女何时露出过这样患得患失的一面。就连方才提到母亲对她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爱意时,她的情绪波动也不如现在这刻来得更多。 她欲言又止,觉得秦迎天现在需要的不是她无力的安慰。她渴求的应该是莫青溪的拥抱,只要莫青溪紧紧拥住她,她失落的情绪应该就能被瞬间安抚下来。 对于这种悖德的感情,她没有权利去置喙。况且这两人的身份,更不是她能指手画脚横加干涉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莫青溪一直在静静注视着这边,眼神微冷,视线中的审视刺得她如芒在背。 好在这时,魔王终于上来了。王女们来到秦迎天身旁,与她并肩而立。魔卫们和长老们也下意识围在秦迎天身旁,魔族们众星拱月般将她簇拥在中央。 魔王孤身一人站在另一侧,两厢对比异常明显,他的脸色因此阴沉起来。 正道严阵以待,当着敌人们的面,他没有多说什么,冷冷扫了眼秦迎天,吩咐道:“用尽全力,这次必要将他们留在魔界!” 魔王野心勃勃,同样抱着一网打尽的主意。四位巅峰大能身上的气运,足以将他推上最后的瓶颈。他知道秦迎天想要他的性命,可他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只要在杀死全部的敌人之前,他成功吞噬他们身上的气运进行突破,届时,秦迎天对他再也无法构成威胁。只要踏出那最后的一步,秦迎天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在他眼前随意蹦跶的秋后蚂蚱。 一众姐妹小心觑着秦迎天的面色,内心忐忑。她们放出魔王这条路子实则是兵行险招,这个突然加入的人,会将结果带到什么地方,完全不是她们能够预料的存在。 但...... 秉机不留痕迹看了下莫青溪的方向,她实力不如秦迎天,不像她一样,能完全看清莫青溪的面目。那张熟悉的精致脸颊在她眼中隐约有些模糊,不知从何时起,在面对外人时,莫青溪面上似乎永远只剩下了毫无波澜的平静。 那日她仿若随口一提的言论,今日情势危急时,被秉机下意识奉为首选。那时的莫青溪可曾预料到,秉机会真的听从她的建议。 也或许,如今的局面,就连秉机主动去放魔王出来的举动,也是莫青溪暗地里埋下的丝线呢? 秉机心中生出无尽寒意,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滋味实在不算好受。平时秉机玩弄权术,向来是处在掌控者地位的那个。如今被人反过来掌控,甚至将她的想法和心思全都摸透,这种在别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简直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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