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槿收了书。 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进了榆酥的被窝,从后面搂住了她。 太阳变得冷了。 “晚安,太阳。”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 半天就醒了。 太阳抱着她呢。 她不敢动,不想吵醒太阳,太阳还抱着她,她喜欢这样。 她盯着太阳,就这么盯着。 喜欢太阳。 我要看着太阳,就这样一辈子看着,就够了。 躺了不知多久,天光大亮。 她轻呼了一口气。 起了身。 桌上的花还开着。 不过不如咋日好看了。 她出门,去了饭堂。 20分钟后,她端了饭准备回房。 半路遇到了妈妈,妈妈让她10分钟后,来会客室一躺。 半槿点了点头。 绕过妈妈回了房。 她把早饭放在桌上。 又走到床边,将榆酥踢开的被子又拉上去,盖好。 她转身出了门,径直往会客室走了。 她忽的知道为什么要早起了。 果然… 榆酥悠悠转醒,茫然坐起来。 扭了扭头。 小屁孩…不在。 也对,是该不在。 她下了床。 看见桌子上有饭。 她笑出声,愉悦地去洗漱。 坐在桌前,盯了一眼花,有点不新鲜了。 她开始吃饭,又想事情。 不知道小孩怎么样了。 她吃完饭,把餐盘收回饭堂,又去了后院,喂了少十。 她突然不知道该去哪了。 她平常所有的活动都是由着小孩的。 如今……算了,离了她,又不是不能活了,牵挂她作什么…过两天,小孩就会幸福了吧。 真好。 真好…… 她去了各个小朋友的卧室,帮着阿姨收拾屋子。 一上午,她都没有见到小孩。 不重要了。 直到中午,榆酥提前打了饭回了房。 她不太想看到半槿。 午觉时,身边空无一人。 榆酥烦燥的翻了身,面对墙。 怀里不抱个人,如今反倒睡不着了,三个月就养成了习惯。 她抬手揉了揉脸,长叹了口气。 习惯,得改。 强迫自己睡了1个多时,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坐起来,叹了口气。 她扭头看着桌上的花,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她打开门,很安静,因为现在午睡的时间还没有过。 她往后院去了。 她爬上那座高高的杂物堆,坐在了最顶端,俯瞰了整片后院的风景。 日头正烈,她不在意。 托着下巴,看着墙外的风景。 这堵墙,成了分界线。 墙外,是自由和危险。 墙内,是约束和安全。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坏。 无尽的黑暗,照不尽的光明。 偶尔有微风吹过,袭过发隙,拂过肩头。然后离去了。 她忽的察觉,身旁有人,她转头一看,哦,是她啊。 又把头转了回去。 她没开口。 身旁的人儿竟然一改平日,倒先开金口了。 “太阳,我们一起走吧。” “走哪,走不掉的,再说,你养我啊。” “我养你,你跟我一起走吧。” “拿什么养。” “…我…” “行了,这样挺好的。你照顾好自己。多笑笑不要不说话。乖,自己走。我陪不了了。累了。” 她其实很想答应的,但应不出口,应不了,走了,谁都活不了,她拿命养我吗,我不要,她活便足够了。 “太阳…给你。” 半槿又递来一朵花,跟昨天的一样。 榆酥慢悠悠的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笑了一下,扬手便把花抛出墙外。 “我不要别人的,你要给,便亲自给我种,你种的我要,别人给的我不要。屋里那一朵到时候一并扔了,算放她自由罢。记住了,我只要你种的。只要你。” “好!” 阳光照到那躺在地上的芍药,洁白的花瓣颤了颤,脆弱不堪。它自由了,它将会在这片土地上腐烂,化作养分渗入土地,灵魂分作万缕成为另外的生命体。 灵魂不灭,生生不息。 榆酥和半槿坐在那里很久很久,最后榆酥犹豫了一下。 “你…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3天,你陪陪我吧。” “…我…你不可以,你得跟他们相处。乖,听话。” “太阳,我只想跟你,最后三天陪陪我吧,我不想听话,我只想跟你啊,太阳。” 半槿哭了,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二次哭。 第一次哭,重生,忘过往。 第二次哭,不舍,恋挚友。 这次哭,十分的热烈,嚎啕大哭,哭声顺着风传去了远方,榆酥听得清清切切,她转头到一旁,红了眼眶。 半槿伸手拉住榆酥的手,她很委屈,她只想要太阳,可她只有三天了,只剩三天。 世道为什么这么一次又一次把她从人间烟火中拉去。 她从幸福美满的家庭到无依无靠,又从无依无靠到四季太阳,如今她连太阳都没了。 她又得重新活了,她不要什么安安稳稳,她也不要什么一世安稳,她跟着太阳就够了,可太阳却要她走。 她如今不想像当初一样绷着,于是她就哭,她试图用这哭让太阳要她留下,反正她还是个小屁孩啊,太阳说过,小孩可以哭,可以吃糖,可以当一辈子的小宝贝。 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根本不值钱的眼泪被她的太阳转身接住了。 太阳哭了,她自己也哭得不能自己,然后她就听到了。 “好好好,我…我陪你,我陪你三天,留你三天。” 她给的起的就只有这三天了。 半槿笑了,哭着笑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太阳留她三天。 她抱住太阳,哭得痛痛快快。 她又可以再活三天了。 下午的时候,榆酥和半槿一直待在一起。 晚上榆酥独自一人去了妈妈房间,十分钟后,她出来了。 她满面笑容去找半槿。 她争取到了三天。 临睡觉前,不等榆酥动手,半槿就把桌上那花给丢了。 丢完回来,她盯着榆酥。 “太阳,我给你种,不要它。” 榆酥笑了笑。 “好。” 夜色深深沉沉,月亮隐在云中,风透进夜幕中,吹来一夜凄苦,如今正值炎节。虽有风,但是难挨的。室内是微凉的,床上的二人却紧紧抱在一处,最后三天,她们灵魂契合交融。 太阳永远会在。 太阳永远离开。 那三日。她们每日睡到自然醒,醒了便待在一处玩。就算不玩也是待在一处安静看书。半槿没有再像前两日消失就是一下午或者一日。 第三日的晚上,她们两个抱在一处,却是睡不着,榆酥跟半槿额头抵着额头,气息交融在一起。 榆酥盯着半槿。 “阿槿…我…算了。” “太阳,我们走吧。” 半槿对着榆酥笑,眼里尽是请求。 榆酥终是不忍,那就任性一回吧。 “好,我们走。” 她们摸出房间,来到后院,爬上那高高的杂物堆。 半槿不等榆酥反应,率先跳了下去。 第一回,她怕高,不敢跳。 第二回,她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因为她有太阳了。 榆酥站在最高处,低头看了看半槿,又回头看了看孤儿院。 然后也跳下去了。 前路和她,她选了她。 落地时,不慎崴了脚,疼得她龇牙咧嘴。半槿二话不说背起榆酥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榆酥拍了拍半槿的肩。 “阿槿,放我下来,我没事,重。” 半槿摇了摇头。 “太阳不重,太阳很轻,暖和。” 榆酥在后面仰头笑了,天上是数不清的星河,真的好美,一滴泪划过脸颊,她连忙抬手拭去。搂紧半槿。 “那我搂着你,更暖和。” “太阳真暖,喜欢太阳。” “我也喜欢你。” 一个晚上,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互相依靠,走到了公路,顺着公路走了很久。 天刚破晓时,她们两个依偎在一起,坐在路边看了场日出。 最后天光大亮,有过往的车辆发现两个孩子孤零零在公路边,以为是有人恶意弃女,便报了警。 她们两个被接到了警局。无论旁人怎么问。都一字不答,只紧紧靠在一处。 她们知道,一旦开了口,那她们就永远分开了。 可是事与愿违,院长报了警,来警局认出了她们,她们被领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妈妈训斥她们,问她们为什么走。 她们都不说话,半槿靠在榆酥的肩上,闭着眼,眼角流着泪。 榆酥盯着窗外一直笑着。一只手轻拍半槿的背。 虽说是笑着的,眼眶却是红的,盈着泪,一滴未落。 进了孤儿院的大门,榆酥一眼就看见了院中立着一对男女。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榆酥抬头看妈妈。 “妈妈,能给我们最后一点时间吗?求你了,事后我会解释昨晚的事,求求了,就一点,就一点。” 榆竺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终是不忍。答应了。 “十分钟。” “好!好!好!谢谢妈妈。” 榆酥答完就拉着半槿往房间走。 到了房间,半槿想说话。 榆酥去洗了毛巾,给她擦脸。 她看见太阳,眼里尽是泪。 她颤抖的摸了摸太阳的脸。 “太阳,没事的,不要为我哭。不值得,没事的。” 榆酥仰了仰头,试图把泪水憋回去。 她一声不吭,给半槿擦净脸。 又拿了一身衣服给半槿换上。 给她梳了发,挽上发。 然后背对她。 “阿槿,走吧,走吧。” 半槿冲上去抱住榆酥。 “太阳,我不走的,不走的,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啊。” 榆酥抬手抹去泪,转头对半槿说:“阿槿,听话,到了家,多笑多说话,乖乖听父母的话,好好的活。走吧。你想要什么,一并带走吧,留个念想。乖,走吧。算我求你了,走吧!走!” 最后几个字。榆酥几乎是吼了出来。 半槿愣住了,她盯着太阳。笑了笑,转身拿了《庄子》,又从床下拿了块木头。 就两样东西,护在怀中,像个宝贝。 她盯着太阳。 “太阳,我会听话的,我会乖的,我走了。你别忘了我,我还欠你芍药呢,我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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