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规整得像是根本没人回来过,只有床上的被子微微带了些皱褶,像是刚刚被人躺过。 纪知颜刚才睡觉了吗?但是她连被子都没掀开。 现在外面还是暖阳天,柔和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懒懒地散进房间,让整个房间亮堂无比。 杉晓瑟听到纪知颜关了门进了房间,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压在心底的疲累从不甚稳健的脚步声里透露出来。 或许是因为杉晓瑟在这儿,她就坐到了窗户边的沙发上,再向杉晓瑟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她把手肘撑到桌面上,用指尖轻柔着太阳穴,冷冷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石膏像一般的轮廓。 杉晓瑟挪脚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近乎是屏息看着她。 “找我有事?”纪知颜看她坐下许久也不说话,便放下了手抱在胸前,身体靠到椅背上,转头看着她。 刚才杉晓瑟的神思有些恍惚,没仔细看纪知颜脸上的神情,就连刚刚坐到她旁边,也只被她利落的侧脸吸引了目光。 直到现在纪知颜转过头来看着她,她才看到纪知颜眼下略微现出的青黑。 心底平静的海面又翻起波澜,铺天盖地的心疼涌上眉头,让她皱了眉。 纪知颜放开抱着的手臂,伸出右手触上她的眉心,微微用力把褶皱化开。 “怎么了?怎么皱眉了?”她的声音放软两分,就像是在哄无缘无故生气的小孩儿一样。 杉晓瑟盯着她眼下的青黑,抬手把纪知颜的手拿下来牵在手里。 纪知颜纤长的手指泛着凉意,在杉晓瑟温软的掌心中静静待了一会儿才沾上温暖渐渐回温。 她动动指尖,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杉晓瑟的掌心里剐蹭两下。 丝丝痒意从掌心传来,但杉晓瑟只觉酥麻都化成了细细密密的针刺,一根一根地扎进她的心里,一根一根地挑起她对纪知颜的心疼。 这种感觉不好受,她想哭却又只能憋着,因为她怕纪知颜再操心起她的情绪来。 “纪知颜……”但尽管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把眼泪憋回去,哽咽还是从喉咙里溜了出来。 纪知颜见状眉头皱起,站起身来想走到杉晓瑟的身前。 但当她起身时却一时头晕目眩,眼前漆黑一片,耳膜像是要被尖锐的鸣笛声刺破,脚也像踩上飘飘摇摇的云,整个人仿佛远离了人间。 她凭着脑中仅存的一丝清明稳住身形,但在片刻之后就脱力一般倒了下去。 “纪知颜!” 杉晓瑟叫出声,所幸她反应快,立马站起身接住了纪知颜,要不然…… 她转头看了一眼四方的桌角,在心脏不得安宁般的狂跳里稳住纪知颜。 纪知颜比她高上十厘米,抱起她来毫不费力,但现在角色一转,杉晓瑟就怨恨自己为什么没好好锻炼身体。 就连妖怪这个身份,竟然也没有丝毫用处。 她停住心里妄自菲薄,把身上全部力气都集聚到抱着纪知颜的手臂上,慢慢地往床边挪。 好不容易沾到床边想把纪知颜稳稳地放到床上去,但终归她还是太瘦弱了些,竟然一下子被带到了床上。 黑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到纯白的床上,满头长发都在床上散开,像是在宣纸上落下一朵以墨为体的花。 她在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中闭了眼,等到缓过神来就想起身去打电话。 但她一睁眼,呼吸就像是被凝结住,连最基本的吸气和呼气都好像被她遗忘,只剩刚才天旋地转中慌忙吸进的空气维持着她的生息。 因为纪知颜那张像是被天神赠予的脸,离她不过十公分。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纪知颜,从来没有。 现在眼前的人紧闭着双眼,脸上连粉底都没有,高挺的鼻梁在这样的角度下便像是歪倒的山脊,眉便成了空中续着雨水的云,在浅淡的天色里透出悲戚的意味。 她连晕倒了都皱着眉心,眉间的皱褶像是从眼底青黑潭水里飞出的鹧鸪,悬在空中声声悲鸣。 杉晓瑟终于舍得换气了,又抬手想把眼前人皱着的眉心揉开。 但手堪堪触碰到纪知颜,她就撞进一片深棕色的视线里。 纪知颜刚从晕厥中醒来,眼中还带着些许迷茫,只定定地看着眼前不过咫尺的少女。 她的目光从少女微瞪的杏眼移到挺翘的鼻尖,再到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最后停在了面前纤细的手腕上。 杉晓瑟忙把手收回来,像幼儿园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一样把手背到身后。 “你……你刚才晕倒了。”所以我们才会在床上。 “我知道,谢谢。” 说话间两人的鼻息都交缠到一起,缠绕着填满了不过十公分的空隙。 房间里没开空调,明明应该是泛冷的环境,但是杉晓瑟却觉得浑身有些发烫起来,连自己刚开始来找纪知颜的原因也记不起来。 她理理神思才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从床上起来,要不然自己的脑子一定会被身体里的高温侵袭得宕机。 手肘撑上柔软的床,她的身子立起来几分,视线里没了纪知颜的脸果然心绪平静了许多。 “你躺着,我——” 又一阵天旋地转,杉晓瑟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躺到了床上。 不久前才脱离的气息又灌进鼻腔,手腕也被人抓住,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里,视线中场景还没变换过来,从脖颈处传来的温热就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腰上的感觉让她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是纪知颜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回了床上,然后把头埋到了她的脖颈处。 从耳边传来的微弱呜咽告诉杉晓瑟,那一阵阵温热是纪知颜的眼泪。 泪花烫得近乎灼人,从斜方肌滑到锁骨窝,停滞两秒后又顺着锁骨到了胸前,此后再也寻不见踪迹。 只留下点点泪痕。 泪水带着的热意让杉晓瑟心中的水沸腾起来,一个一个的泡泡从水底升起,每有一个泡泡在水面上破开杉晓瑟心里对纪知颜的心疼就再加深一分。 她想起来了,她最开始来找纪知颜就是想让她哭出来。 想让她短暂地不用做被别人依靠的人,而是做一个依靠别人的人。 因为哪怕纪知颜面上再冷静,再镇定,杉晓瑟都能从她伪装的外表里看出她濒临崩溃的内里。 但是她当久了温柔镇定的纪教授,好像就忘了明明纪知颜才是真正的自己。 所以杉晓瑟来敲了她的门,想让她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抛弃为了适应这个社会而建立起来的外壳,想让她短暂地照顾到自己真正的情绪。 而现在纪知颜埋在杉晓瑟的脖颈处压抑痛哭,呜咽填满了整个房间,连空气都像是带了眼泪的咸涩。 杉晓瑟的希望好像实现了,但她能做的也只有环住纪知颜的腰,任凭热泪一次一次滑过胸口。 “晓瑟,晓瑟……” 呜咽里混杂了几声名字,明明听上去是纪知颜随口的呢喃,但是却像是陨石砸到地面上一样在杉晓瑟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的手臂更收紧些,嘴唇碰到纪知颜头上凌乱的头发,却没移开。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自从接到梁阿姨的电话起,她的心绪就没再平静过,心中的悲戚无时无刻不像潮水一般袭来,让她喘不过气。 而这种悲伤一半来自刘院长去世的悲痛,一半来自她觉得自己和世界的联系更加微乎其微的茫然。 养大自己的院长离开了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和世界之间最粗的一根纽带被剪断,就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但当她从晕厥中睁开眼,在眼前少女带着错愕的浅棕色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她好像突然被人从世界边缘拉了回来。 她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还有另一条纽带。 就是眼前这个离开她一天就会死的小妖怪。 在那一刻,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决了堤,上涌的眼泪再也不甘只待在眼眶里,而她被本能驱使抓住了杉晓瑟的手腕,以一种近乎粗鲁又强势的方式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她在那一瞬间抛弃了温柔的外壳,将真正的自己暴露在杉晓瑟面前。
第28章 汤圆 初三过后眨眼就到了元宵,川市的元宵节气氛浓,从早上开始就有人在街边卖花灯。 路边小摊上的汤圆五块钱一碗,从被白茫茫水雾遮挡住的锅里舀起来盛到碗里,再给你一双签子,就做成了一桩生意。 “老板,来两碗。” 纪知颜扫码付了钱,抬脚往旁边的小方桌走。 川市的小摊旁边一般都会放几张能折叠的小桌,再在旁边随意摆上几根塑料的小凳,至于客人坐不坐,那就是不归老板管的事了。 但纪知颜往旁边走,倒让老板有些好奇诧异起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头发被松松地捆起搭到一边肩膀上,脸上还是和这几天一样没上一点妆,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该是来这小摊上吃东西的人。 但她抬脚往旁边走的动作给人一种她对路边摊很熟悉的感觉。 老板在这儿摆摊不知道多少年了,最开始是看中这儿离川中近,后来也是习惯了,就再没换过地方。 她搅着锅里的汤圆,眉头都皱起却仍旧捕捉不到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纪知颜把大衣下摆撩起来,屈膝坐到了小凳子上,膝盖好像比桌子都要高。 “过来。”她冲还站在路边的杉晓瑟歪歪头。 杉晓瑟回过神,冲盯着她的老板笑了笑,再提脚走到了纪知颜旁边坐下。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漂亮姑娘扎堆来她这小摊子上。 老板哼起从前流行过的歌,手上动作却没停,利落地把熟了的汤圆舀起来盛进碗里,一手一碗端到了纪知颜面前。 “您慢慢吃。”她说罢再看了纪知颜一眼,便越发觉得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算了算了,想不起就不想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和哪个明星长得像而已。 她转身走到摊位前,继续哼着曲调悠扬的歌。 “你的。”纪知颜把其中一碗推到杉晓瑟面前,再把一双签子递给她。 杉晓瑟乖乖接过,看着滚圆的汤圆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你以前来吃过吗?”就在纪知颜准备没礼貌地打断她的沉思的时候,她把头抬起来,视线落到纪知颜的眼里。 纪知颜扬了扬眉,把手上的签子放到纸碗上,手肘撑上膝盖,右手垂下来挨到脸侧,最后手指托着下巴一扬,示意杉晓瑟转头。 杉晓瑟转了头,却只看见街边常绿的小叶榕和树下挂着的盏盏花灯,空气里透着浸润的滋味。 如果是在北市,她看到的肯定是被大雪压弯了枝条的树和被北风卷起来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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