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脱。”闻惜异常冷峻,表情几乎可以说是严肃。 方嘉禾没有迟疑,也未发表任何看法,便将身上那件扯破的衬衣脱掉,只剩了件黑色的无痕内衣。 水流淌下,从肩颈滑向胸口,再从平坦的小腹经过。渐渐提高的水温使得浴室里飘荡起了氤氲的雾气,两人站在花洒下方,就像是站在雨里。 曾几何时,她们也曾做过同样的事,就在那间双人宿舍,门上印刻的数字叫做507。 闻惜抹了把脸上的水,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方嘉禾。 没有她的许可,方嘉禾什么也不能做,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站在闻惜跟前,听候她的下一步指令。 可奇怪的是,很久过去,闻惜也没再开口说上点什么。 她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方嘉禾,眼里的神情比重逢后的任何时刻都要冷静沉着。 两个人就那么互相沉默着,对视着。 一直到湿热的雾气越来越浓,萦绕在了整个空间,醉意上头的方嘉禾快要因此透不过气时,闻惜才忽然问道:“你有指甲刀吗?” 听清她问了什么,方嘉禾目光微动,有点茫然地愣了一下。 闻惜看了看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指甲有些长了。”
第29章 方嘉禾湿淋淋地站在那里,视线锁定在闻惜的一双手上,片刻后才回道:“有。” 然而说完这话,她又紧接着补充道:“但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闻惜皱了皱眉,安静了一瞬,有点费解道:“作为一个女同性恋,你连指甲刀放在哪里都能忘?” 就算不是女同性恋,这东西也是家中常备,属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备物品,至少在有需要的时候,应该做到随时都能找到才对。 “换酒店的时候收起来了。”方嘉禾说,“我出去找找?” 闻惜不禁有些气闷。 “算了,不找了。”闻惜略显烦躁,将方嘉禾抵在墙上抱住,说,“就这样吧,抱一会儿。” 于是方嘉禾反手将她搂住,在闻惜背上摸了摸,以示安抚,之后便将手拿到身前,解起了闻惜的纽扣。 工作日期间,闻惜每天都是一身职业装,脱了外套以后,她就和方嘉禾一样,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 “你干什么?”闻惜目光下移,扫了两眼方嘉禾的动作。 那只手白净修长,指节分明,瞧来相当养眼。 “我的指甲不长。”方嘉禾说,“不久前才修剪过。” 闻惜:“……那又怎样?” 方嘉禾说:“你不想做吗?” 闻惜刻意冷声道:“谁说我想做?把m手拿开。” 方嘉禾瞧了瞧她,没有轻举妄动,问道:“那我们就这么站着?” “不然呢?”闻惜禁止了方嘉禾的行o为,自己却明目张胆地解开了她的内衣,“实话告诉你吧,你就是把指甲刀找到了,我也没打算和你做。” 肩带滑下,锁骨下方的风景一览无余,那地方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 “那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来?”方嘉禾缓慢地说。 “是我想留下来吗?”闻惜说,“难道不是你想让我留下来?” 方嘉禾目不斜视,直直盯着闻惜:“可你带我进了浴室,又把我们都弄得这么湿。” 闻惜抬起眼眸,看着她。 因为湿掉的话,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被迫”留下。 ——她在心里这样回答。 “能别说这么多废话?”闻惜移开眼神,凑上前去,命令道,“你该吻我了。” 闻言,方嘉禾抬高了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此刻抱紧闻惜,垂首朝她吻去。 亲吻如同水滴,源源不断,绵长而密集。逐渐紊乱起来的呼吸声充斥在这里,快要不能被水声所遮蔽。 闻惜仰着头,被方嘉禾下意识地箍在了怀里,而她则紧扣着指尖,同样下意识地掐红了方嘉禾的后背。 方嘉禾并不介意她弄疼自己,甚至希望闻惜能够更加用力。 察觉到方嘉禾亲吻的力度有所加重,闻惜本想出言制止,却又被这个包含着入侵意味的吻堵住了话语。 等到一场缠绵的亲吻结束,闻惜在换气的间隙里忽然开口问道:“这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方嘉禾捧着她的脸,喘着气说:“当然有。”言毕静了静,又道,“但我会控制自己,尽量不要每天都想起你。” 闻惜说:“为什么?” 方嘉禾说:“因为每次想起你,都会很痛苦。” “什么样的痛苦?” “会让我产生自毁情绪的痛苦。” 闻惜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举高些许,用指腹摩挲着那些错杂交织的伤痕说:“这个?” 方嘉禾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想起我的代价,就是要伤害自己。”闻惜低语着,自嘲般地笑了笑,“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影响力。” 方嘉禾说:“一直都是。” “所以这几年,你过得并不好。”闻惜说,“退学以后,去了哪个国家?” 方嘉禾面露犹豫,答道:“……刚开始去了越南,在那里待了两个多月,然后又回宁州待了三个月。”她似乎不是很想再说下去,但面对闻惜顷刻间诧异起来的目光,还是克制住压力继续说道,“后来又去了英国,还去了澳洲,最后飞了挪威,一直待到这次回国。” 这番不算长的话,叫闻惜越听越眉头深锁,脑子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地方?”闻惜不可置信道,“光是其他国家就去了四个,而且这期间你居然还回过宁州?” 宁州是方嘉禾的户籍所在地,在考入淮大以前,她一直都在宁州生活。 “……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回来一趟。”方嘉禾说,“其实退学这事,也不是我要退的。” 闻惜不由得感到震惊:“不是你要退学的?那是谁给你退了学?” 方嘉禾顿了顿,神色间流露出挣扎:“是我妈。” 闻惜一怔。 她其实有想过退学这事兴许不是方嘉禾自己的选择,以她对方嘉禾的了解,很大概率会是方父因着什么缘故替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闻惜甚至还想过,也许是方父发现了她和方嘉禾的恋情,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所以才要用退学的法子将她们两人分开,再销毁掉方嘉禾一切的联络方式,杜绝她们有任何来往的可能。 毕竟方父一直希望方嘉禾可以专心练散打,最好连书也不要读,就一门心思做职业运动员,别的什么也不要想,那是他对方嘉禾最大的期望。 但闻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方嘉禾退学的人,竟会是一向对方嘉禾关爱有加,且无条件支持她一切想法的妈妈。 “阿姨为什么要让你退学?”闻惜疑惑道,“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你不想再练散打,只想好好念书吗?” 明亮夺目的浴室灯光下,方嘉禾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泛起了白。 她闭上眼睛,略显仓促地深吸了几口气,说:“别问这个,我不想说。” 看出她神情不对,闻惜只得按捺住求知欲,退而求其次道:“好,我尊重你,不问这个。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退学以后又为什么要出国?” 方嘉禾紧闭着双眼,颤动的长睫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就像挂了几滴眼泪。她将闻惜抱得更紧了,声音低沉地说:“我其实根本不想出国,也根本不知道那天要出国,我只想快点回学校陪你过生日,可是我妈把我拦住了,让我跟她走。” 也就是说,方母不仅单方面给她办理了退学手续,还在方嘉禾并不清楚原因的情况下,强行带她去了国外?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你就跟她走了。”闻惜说,“去的还是越南那种……一般人不会想去的地方。” 对于越南,闻惜没什么实质性的印象,只知道那边和国内相比并不算特别安全,也没什么闻名于世的旅游景点。 而从方嘉禾的口述来看,方母也绝不像是要带她去越南旅游的样子。 没人会因为旅游而退掉学籍,何况她们还在越南待了整整两个月,期间又回过一次宁州。而最后,方嘉禾又一次出了国,并且去了好些个不同的国家。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闻惜想不通。 “我之前听方慧说,叔叔阿姨在国外出了意外。”闻惜终于迎来了提到此事的机会,问道,“是真的吗?” 方嘉禾始终闭着双眼,拒绝和闻惜对视。她咬了下嘴唇,看得出十分抗拒,但还是答道:“不是。” “不是?” “方慧说的话,你不用当真。” 闻惜一下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她说叔叔阿姨出了意外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真的,只是她自己以为是真的?” 方嘉禾说:“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说明,是你和她爸妈跟她说了谎,隐瞒了她什么。”闻惜说,“而这件事,你同样也不想告诉我。” 方嘉禾听到此处,倏然松开了闻惜,语气一沉:“别说了。”她有点手足无措道,“我跟你保证过,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眼下我还不想说,你……你别再问下去了。” 闻惜只好沉默下来。 看来方嘉禾当年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远远不是她曾经猜测得那么简单。 退学不是方嘉禾想退的,出国也不是她自己决定的,既然如此,注销掉一切联络方式,不再与闻惜联系,会不会也非她本人所愿意? 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方嘉禾那么久都不与她联系? 如果不是杨天晴碰巧找到了方慧的家庭住址,又专程去宁州见了她父母一面,由此得到了方嘉禾新的手机号,那方嘉禾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是不是这一辈子都将居住在国外? 而她与闻惜,往后余生也将没有再见的机会,这一段初恋,也将彻彻底底画上没有结局的省略号。 想到这一层,闻惜难免百感交集。 不论是杨天晴的意外发现,还是她和方慧误打误撞的相识,冥冥之中,上天仿佛在暗处指引着一切,有心要让她与方嘉禾再度重逢,不忍她们真的就此分别,永不相见。 但要是没有杨天晴和方慧的偶然助力,仅靠方嘉禾与闻惜自己,她们还能有重逢的可能吗? 也许再过上几年,两个人都会遇见命中注定的另一个爱人,彼此投入新的恋情,即便还有再见的缘分,也无法回到从前,只能变作渐行渐远的陌路人。 闻惜越想越不是滋味,却又感到无比庆幸。 不管怎么说,她和方嘉禾已经相遇了,眼下同在一个城市,每天都有看到对方的机会。而此时此刻,她们也正面对面地看着彼此,多年来只能在梦中出现的人,如今已非相隔两地,而是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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