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她准备发帖询问的时候,另一边的方嘉禾忽然开口道:“闻惜。” “……嗯?怎么了?”闻惜莫名感到心虚,下意识就将手机屏幕熄掉,扭头朝方嘉禾看了过去。 方嘉禾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显然也是一直没睡。 “今天的事,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闻惜呆了一下,默默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翻了个身,说:“可之前,我有让晓楠和其他同学帮我找过你,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方嘉禾看了她一眼,声音微弱地说:“这个没事,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想把自己淹死。” 她既主动提到了这事,闻惜也就顺势问道:“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你的情况……也许和医生聊聊会比较好,你觉得呢?” 方嘉禾想也不想就拒绝道:“用不着,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找医生没用。” 闻惜说:“可是人生了病,就得第一时间看医生,如果医生都没用的话,那还有什么是有用的?” “那你当时肠胃炎犯了,又为什么不肯第一时间去医院?”方嘉禾说,“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 闻惜被这句反问震住了,挠挠头说:“我不肯去医院,是因为我对医院有阴影,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是在病房里亲眼看着他走的,从那以后,我就对医院那种地方很抗拒了。” “我也抗拒。”方嘉禾说,“其实俱乐部里有队医,治外伤的,心理辅导的,这两种医生都有,而且都是专业的,我尝试过,但没什么效果。” “你只是打不开自己的心罢了。”闻惜说,“再好的医生,面对不愿敞开心扉的病人,也会束手无策。” “我没办法敞开心扉。”方嘉禾说,“不管我说了什么,还不到第二天,队医就会把我说的一切都告诉我爸。” 然后方父不会安慰她,更不会开导她和关心她,他只会借着方嘉禾亲口说出来的话,逐字逐句地奚落她。 “你怎么这么软弱?从小到大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人要心胸宽广,不要胡思乱想,当你内心足够强大以后,任何难题就都不是难题。” “优柔寡断的人迟早被社会淘汰,你不把心肠磨硬一点,狠一点,随随便便就把心里话告诉别人,那么你信不信,总有人会抓着你的弱点来欺负你。” “严父出孝子,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有几个成器的?我对你严厉,是希望你成材,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没有压力?真有本事的人,会知道把心思用在正道上,而不是成天瞎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要做到绝对的专注,我跟你说的还不够多吗?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 这些话,方嘉禾已听过无数遍,但每听一遍,她仍旧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闻惜的成长过程中,她没有听到这种话的机会,父母虽然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但平心而论,爸爸妈妈即便相看两厌,但对她这个女儿还是较为关爱,从不会对她进行语言暴力。 在方父的教育下,方嘉禾只能做个没有感情的木头,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丝的灰心和失意,因为那在方父的眼中,是软弱和没出息的表现。 可是生而为人,有各种情绪是很正常的事,谁能真的把自己训练成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那你跟我说吧。”闻惜轻叹一声,目光温柔地看着方嘉禾,“我愿意做你的倾听对象,你在我这里说了什么,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跟你保证,我会替你保密。” 方嘉禾眸光闪动,侧脸看向闻惜。 夜色里,闻惜笑容亲切,语调温和,窗外的雪花映在她的眼睛里,让她看起来格外恬静。 方嘉禾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我冷。”方嘉禾翻过身,面向闻惜缩成一团,眉眼低垂地说,“你冷不冷?” 闻惜摇头:“我不冷。” 她端详着方嘉禾,接着又试探性地问道:“要和我一起睡吗?我身上很暖和的。”
第25章 方嘉禾看了她很久,没有回答。 闻惜等了又等,见方嘉禾始终不置可否,便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动作飞快地钻进了方嘉禾的被窝。 她带着火热的体温,犹如一道灿烂的阳光一般,迅捷地闯入了方嘉禾冰冷的世界。 “你这里怎么这么冰?”闻惜刚一躺下,就被冻得一个激灵。 见状,方嘉禾立即往后挪了挪,给闻惜腾出了一片较为宽敞的空间。 单人床本就不大,她这么一退,直接便退去了床沿,与闻惜之间隔了老远。 “过来一点?”闻惜说,“你躺那么外面干什么,会漏风的。” 方嘉禾没动,维持着本来的姿势,说:“就这样吧,离太近的话,你也会冷。” 闻惜说:“没关系的,我担心你感冒,要快点暖和起来才行,你躺过来些吧。” 目光交错间,闻惜的眼睛湿润而干净,透着一种无声的邀请,方嘉禾看着她,心里莫名在此时动了一下。 但她还是没有靠过去。 在此之前,除了母亲以外,方嘉禾基本没有与人共眠的经历。 但即便是母亲,也只是幼年时候陪她睡过一段日子,从方嘉禾开始练习散打以后,方父为了培养她的独立自主,便不准方嘉禾再与母亲同睡。 而所谓的住宿生活,方嘉禾在来到淮大以前也未曾体验过,她结交的朋友少之又少,是以与朋友同睡一张床这种极为普通的事,在她这里却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面对闻惜的主动靠近,方嘉禾自然会有些许不适应。 但好在她也并不抗拒。 沐浴过后的两人身上都带着同样的味道,肢体虽未触碰,暖意却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使人倍感心安。 闻惜早已习惯了方嘉禾的沉默,见她迟迟不予回应,便也未曾在意。 她想,也许方嘉禾是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亲密的。 哪怕她们都是女孩子,但也需要一定的距离,毕竟距离产生美。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总还是需要边界感的,尤其是对于方嘉禾这种人来说,边界感能让她处在舒适的范围内,不会令她感到拘束和抵触。 所以闻惜不再劝说,动手将被子掖好,也就安静了下来。 身心俱疲的两人便就这么相顾无言地躺着,在漫长的静谧当中逐渐进入了梦乡。 然而睡到半夜,闻惜却被一阵响动吵醒——方嘉禾不知何时背过了身去,浑身颤抖,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 闻惜留神细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清,她撑起身子一看,方嘉禾唇色发白,额上满是汗水,紧闭的双眼睫毛颤动,睡颜十分痛苦。 “方嘉禾?”闻惜担心她会陷在梦魇之中,赶紧喊出声来,同时伸长手推了方嘉禾几下。 刹那间,方嘉禾猛然惊醒,气息异常急促,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茫然与无措。 “你怎么了?”闻惜连忙从床柜头上抽了两张纸巾,想替方嘉禾擦擦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谁知她适才将手伸出,方嘉禾却没来由地目光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将闻惜的手腕一把扣住,继而快速翻身坐起,硬是将闻惜生生压制回去,顿时就把闻惜摁在了身下。 这一番动作快而准,且十分强势,不容闻惜有任何的反应时间。 闻惜对此始料未及,不禁当场愣住,半点也不敢动弹。 她仰首倒在床褥之间,表情诧异地看着方嘉禾。方嘉禾一手扣着她,一手按在她胸口,垂落的黑发微微遮挡住了从门口那处投来的光线,使得方嘉禾看向闻惜的眼神幽暗又深沉,还夹带着几分明显的攻击性。 紊乱的呼吸声响在室内,在这夜半时分显得尤为突兀,闻惜正想挣开,却又立马冷静下来。 不行,她不能将方嘉禾推开。 闻惜心想。 她绝不能再一次刺激到方嘉禾,也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表露出分毫的害怕与恐慌,否则方嘉禾很有可能产生应激反应,从而再度情绪失控。 那不是闻惜想看到的。 于是闻惜果断将脸上的诧异收敛起来,一边还有意识地放松了肢体,尽量表现得沉着淡定。 “做噩梦了吧?”闻惜忍着疼,努力露出笑意,“没事了,只是梦而已,醒过来就好了。” 方嘉禾尚在喘着粗气,扣着闻惜的那只手格外用力,显然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足足一分钟过去,她才如梦初醒,尔后触电般地松开了闻惜。 “我……” 方嘉禾眉头紧蹙,看看闻惜,又看看自己的手。 “没关系。”闻惜知道她想说什么,微笑道,“已经没事了。” 昏暗的灯光下,闻惜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了红红的印记,连同衣领处露出来的小片皮肤,也沾染上了同样惹眼的红。 方嘉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眼中瞬时闪过几分愧疚,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闻惜摇摇头,仰脸瞧着她,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方嘉禾满脸都是汗,面色极其苍白,她失神片刻,答道:“梦见在训练。”说完又补充道,“和我爸一起。” 闻惜面露了然,故作轻松地笑道:“难怪呢,差点给我腕骨掰折了。” “你有没有事?”方嘉禾一瞬紧张起来,摸了摸闻惜的手,“我从没跟别人一起睡过觉,刚才忘记你还在身边,是下意识的举动。” “我知道。”闻惜说,“没什么事,我很好。” 方嘉禾看着她,把头垂下去,再一次致歉道:“……对不起,又把你弄疼了。” “你的手好凉。”闻惜反握住她,感受着方嘉禾的体温,“怎么睡了这么久,还是一点也没暖和起来?” 方嘉禾说:“不知道。” 闻惜打量着她,忽然在这一刻,觉得眼前的方嘉禾十分脆弱。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将“脆弱”这个词,与方嘉禾联系到一起。 夜晚总是会有让人卸下防备的能力,能让一个平素用冷漠武装自己的人,在梦醒后泄露出面具之下的真实面貌。 闻惜在心底叹了口气,朝方嘉禾展开双臂,说:“过来吧,我抱着你睡。” 方嘉禾眼眸微抬,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意外。 “不管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闻惜说,“朋友之间抱一抱,一起睡,很正常的。” 方嘉禾犹豫道:“可我……” 闻惜说:“不愿意吗?没关系的,在我面前,你可以说出一切你想说的话。” “我不是不愿意。”方嘉禾说,“我浑身都是汗。” “那也没事。” 闻惜手里的纸巾终于派上了用场,她抬高手,耐心又细致地擦拭着方嘉禾脸上的汗,动作十分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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