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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其实之前对向时雁的话将信将疑，她觉得既然向时雁能拉上她来这里跑一趟，那淮海城和祝家就一定有些猫腻。 至于具体内容，向时雁也并未与她说清，甚至杜若觉得向时雁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全貌，不敢对她妄下结论。 而祝家态度如此慎重，却让杜若对待此事的警戒程度上升了一个档次。 眼前这个五官平淡，眉眼间可见虚气，仿佛已经被酒色掏空了的男人就是祝家现代家主祝柽。 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无论是向时雁还是杜若都不敢轻看了他，毕竟这个男人接手了日益羸弱的家族后能使其在群狼环伺下威势不减，一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至于他是用了什么办法在各方势力之间斡旋，这就是向时雁此行要弄清楚的。 向时雁是谁？往大了说是声名鹊起的实力派修士，是玉苍山的长老之一，而玉苍山可以说是现在修仙界唯一一个愿意明面上给予祝家帮助的宗门了。 往小了说呢？再如何有名向时雁也不过是元婴修为，迟迟难以进阶，也不知道寿终之前还有没有希望；玉苍山虽然是五大宗之一，但不过位列末席，不能与表面上依旧家大业大的祝家完全对等，更不要提向时雁不过是一介长老。 不管祝家如何今非昔比，祝柽始终是七大世家之一的家主，身份尊贵不说，还是淮海城的现任城主，怎么说也算个地头蛇，向时雁现在双脚正踏在人家的地盘上。 甚至依着启微和向时雁的关系，她管祝柽叫一声姐夫也不为过，辈分就低了一头。 有什么理由祝柽要这么把她当回事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反正杜若是觉得他的慎重带着一些可疑的意味。 松鹤堂管事通报后，向时雁甚至还有意耽延了片刻才姗姗来迟，而祝柽脸色却一点没变，十分热情地张开手迎上来：“师妹，许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向时雁皱了皱眉，戒备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祝柽拥抱的动作。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很快收拾干净情绪，微笑了一下，撩起袍子在椅子上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向师妹怎么到了淮海城也不让人通报一声，为兄好派人去接你啊。” 向时雁没坐，她袖中的杜若无端汗毛耸立起来，确切地说她现在没有汗毛，更加说明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兽形态让杜若的直感相较平时更加敏锐一些，向时雁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她瑟缩起来。 向时雁冷淡地说道：“不必套近乎，我不是你的师妹。城主有何贵干？” “别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和宁儿关系很好。”祝柽闲适地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盯着她。 情绪内敛是向时雁的常态，不过冰面之下的翻滚的怒意让她的皮肤之下泛起一阵痛意与不快，听到那个名字从男人口中吐出时她差点捏断自己的手指。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远比背叛了忠诚的誓言要严重、恐怖得多。 向时雁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冷静来面对真相，现在看来她多年来修为未有寸进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无情道还未修炼到家。 祝柽察觉到了她的不快，得意和些许陈旧的愧意同时袭来，男人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祝柽揉了揉鼻子：“双胞胎出生以后你还没来看过她们吧，既然来了就到我府上住两天，要是让宁儿知道了说不准要托梦埋怨我了。” 他这句话说得太自然了，让向时雁感到更加恶心，向时雁内心有一部分让她撕开这个男人的嘴，另一部分则像抚摸炸毛的野兽一样安抚着她。 杜若也正在用她细细的尾巴在向时雁手腕上轻轻抚摸着，不过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无辜牵连冻伤。 “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起来你其实可以算是小云和小雨的姨呢，怎么能让你借住在外呢？”祝柽双手合十，貌似真诚地说道。 男人带着笑脸，语气慢慢放缓：“我相信你也想和双胞胎好好认识一下对吧。” 这不就是你来此的目的吗？男人眼光甚至没有动摇，仿佛他对此毫无隐瞒，更没有因为怀疑两个女儿暗地里联系向时雁而体罚她们。 向时雁欣然应允，按理来说她本应该推辞一番稍微掩饰一下自己的目的，但实话实说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祝家大宅建设在淮海城西侧的高地上，占地极广，在地形上也略高于另外两家。这是因为在淮海城修建之前到它完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持续到几百年前——祝家都是世家中傲视群雄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以祝柽为首的当代祝家人会如此执着于家族过去的荣耀，以至于在向时雁看来完全疯魔了。 青砖白瓦，朱红大门，看起来与凡间的高门大户完全没有区别，甚至连卑颜屈膝的仆役都大差不差，给他们带路的小厮有着接近筑基的修为。向时雁不知道这是不是祝家为了显示自己的底蕴故意而为。 “我一听说你来了，就赶紧让下人收拾出了客房。靠近两姐妹住的院子。”一踏进自家大门，祝柽便挺直了腰板，好像是这恢弘的大宅给了他什么无形的勇气。 就在祝柽大手一挥，对着低眉顺目的低阶修士颐指气使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女人娇滴滴的呼唤：“老爷，您有客人呀？” 向时雁眉头一挑，她分明提前了一年半来到祝府，没想到竟然还能撞见一样的剧情。 回过头，果然是记忆片段中短暂出现过的某个向时雁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女人，她是祝柽的妾室。 这个已经被她改变了的世界仍然在按照原本的秩序缓缓向前滚动，迫使眼前这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演员”登台上场，演完这段过场剧情。 女人的眼中好像含着一汪泉水，快要将人看软了，然而扫过向时雁时她的目光却瞬间化成软刀子，挑剔地打量起来。 通过阅读原作，向时雁知道对方是把她当成了祝柽的新欢，不免有些好笑。于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祝柽：“这位是？” 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他差不多一炷香之前才对向时雁打过“姐夫”牌，他青着脸咳嗽了两声。 但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妾室却误以为祝柽是在隐晦地对自己解释，于是扭着腰走到他身旁，刚想挽住他的手臂，却被祝柽一把甩开。 “我不是说过有贵客上门，不许随意出来走动？”看到平日里浓情蜜意的男人突然沉下脸，女子脸上血色尽失。 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祝柽，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迅速低下了头，仿佛被他的态度给刺痛了。 “退下吧。”那女子身躯轻轻颤抖着，甚至不敢再深究向时雁的身份，只是低着头，带着婢女迅速逃离了。 向时雁突然对这个陌生女人产生了一些怜惜，同样是人凭空捏造出来的角色，起码向时雁还是篇幅众多的“正宫女主”，但这个人的存在却只是为了在你来我往一两句的对话中被祝柽羞辱。 向时雁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的修为不会超过金丹，也就是说她正如外表那般年轻，她此时的黯然神伤是因为曾经愚蠢地相信了男人的情话吗？还是因为美梦的泡泡被尖锐地戳破，幡然醒悟自己仍旧寄人篱下且低人一等？ “宿主，你心情不好吗？”系统突然开口。 “稍微……”向时雁觉得自己一边在脑中和系统对话，一边接收杜若偶尔的传音，同时竟然还能应付祝柽絮絮叨叨的家常，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相当厉害了。 她的郁气当然不是完全源于这个陌生女子，更多是借着她再次想到了徒然死去的师姐，因而伤春悲秋。 “面对这种情况，系统知道一个能舒缓心情的咒语。请跟我念——” 祝柽看见眼前的女修神色放空了一瞬间，便竖耳聆听向时雁打算说些什么，而他只听见了一句意义莫名的话。 “性别剥削去死。” 向时雁的声音不大不小，好像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他说话。 祝柽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但额头却突然冒出了冷汗：“向师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向时雁果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对神色惴惴的祝柽说道：“祝城主在说些什么？难道是对向某随口所说的胡话有什么头绪？” 祝柽扯起笑：“怎么会呢。” “如此就好。”向时雁不吝送他一个微笑，“城主美意向某不好辜负，一路风尘，夜色又晚，就不再闲聊了。” 她叫住前面带路的门房：“小友可否为我带路？” 门房看了一眼祝柽，等到老爷点了头，才诺诺地在前面领路。 甚至祝家给她安排的院落都与原作中一样，向时雁从自己脑中的破碎记忆里翻出了两姐妹的位置，祝柽好像确实如他所说那样尽心尽力地想让这个“小姨子”满意。 然而，现在的向时雁却知道了一些未来记忆中的自己不知道，最后也没有去在意的事。 靠近院落的长廊边上坐着一个年纪和贺鹤相近的女孩。 女孩身上锦绣质玉，墨色长发被侍女们精心梳成繁复的造型，她年岁尚小，却好像娃娃一般被什么人在脸上涂脂抹粉，即便特意选用了清浅自然的妆容，脂粉在这个年纪的女孩脸上仍旧十分显眼。 女孩坐在走廊上神色懒懒地晃荡着双腿，等到门房带着向时雁走近时才兴质缺缺地抬眼看向两人。 “大小姐，老爷吩咐过了……”给向时雁领路的下人一眼便认出这是双胞胎中的姐姐祝云，即便两人的相貌和服装本应该一模一样。 向时雁实际上对祝云不太熟悉，她更加熟悉未来会成为自己弟子的妹妹祝雨，而非被她忽视遗落在祝家的姐姐。 两姐妹的性格差距极大，祝云懒散地抬了抬眼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双腿收了回来，拍了拍衣物的褶皱。 自从十几年前师姐嫁给祝柽开始，曾经熟悉非常的面容就因为相隔一方而逐渐从向时雁脑海中淡去，无论她自己愿意与否，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只有贡宁难产死去时的痛苦面孔。 而眼前的少女……长相正如向时雁与贡宁初次相见时那样。 可是向时雁却无法将这两个女孩与她们的母亲混淆。 温柔的眉眼在向时雁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眼前只有这个神色漠然好像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黯淡女孩，祝云甚至和与自己双胞胎妹妹都千差万别。 或许在某个陌生人写下的剧本中，向时雁本该对这个女孩一无所知，听到对方的死讯也不会有什么感触，平淡得好像两人素昧平生，自己也未曾在御剑离开淮海城时回头看见人群中仰望的女孩，因而心中泛起过一丝涟漪。 向时雁希望无论是自己还是这两个女孩都不要走上这条路，这或许是她对自己曾经没有来得及救下师姐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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