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缡目不转睛地看着燕九棠,年轻的少主一袭华美的红裙,立在她前方、阳光底下,耀眼极了。 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忽听燕九棠问:“你来昆吾宫这么多年,应该已经有心悦之人了吧?” 舒缡心中咯噔一下,只是看着她的双眼,没有回应。 “没事,你只管大胆地告诉我。”燕九棠鼓励地看向她,“现下你已经是只成年的大狐狸了,确实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是谁都可以吗?”舒缡不自觉地垂下眼睛,低声问。 “当然。”燕九棠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说吧,你想与谁结为道侣?” 明明是体贴而关怀的话,也是一位少主该问的,在舒缡听来,这番话却是格外刺耳。 她最想与谁结为道侣,燕九棠会不知情吗? 还是说……自己近百年的小心翼翼,都只是自作多情吗?! 怒意自她心底窜起,即便知道自己此刻最想做的事极其冒犯,或许还会惹怒眼前人,舒缡却依然伸出了手。 当一个笨拙的吻贴上来时,燕九棠感到自己脑中嗡然作响。 她被自己捡来的小狐狸轻轻抵在海棠树上,很快又被撬开贝齿、叩开心扉。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惩罚,是小狐狸的怒火与幽怨。 她并未反抗,认罪地闭上了眼睛,缓缓抬起手,摩挲着套在舒缡颈上的黑曜石环。 小狐狸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心悦于她? 是被她带出人界风月之地的那一刻,还是亲手为自己戴上黑曜石项圈的那一刻? 而她……又是从几时开始,以“给狸狸自由”这个谎言,将自己的心意忽视和埋葬? 如今,被她一手带着长大的小狐狸已经胆大过了头,吻完她,竟还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 “我想与殷宴宁结为道侣。”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轻轻喷吐在她唇上,舒缡并未给她任何回应的时间,尖牙抵着她的下唇,却并未用力,只令她微微启唇。 现下并不是采药和侍弄花草灵木的时间,鲜红的海棠花将她们护在当中,谁也不会来打扰。 - 舒缡走出药谷时,怀中抱着一只蔫蔫的赤狐,狐脑袋上还顶着一朵完整而饱满的海棠花。 其实她们只是相拥相吻的时间略微有些长,倒是不至于连自己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但燕九棠自知理亏,才像这样讨好似的变回妖身,让小狐狸抱着自己。 她算是彻底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再回想这些年对舒缡的所作所为,越发能理解小狐狸的愤怒从何而来。 她过分自以为是,如果不是舒苓真今日有意提醒,她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所谓“教授”在小狐狸眼中意味着什么。 现下唯独庆幸的是,她也是心悦舒缡的,不然她们只怕要像那些世俗话本写的一样,陷入一段痛苦挣扎的无果恋情了。 但“心悦”这个词对于燕九棠而言,到底颇为陌生。 那天之后,她虽然及时向双亲说明了此事,也和舒缡定下婚期,可她终究还是愧疚。 她心悦舒缡与舒缡心悦她,这份心意当真是对等的吗? 百年并不短,救下舒缡后,她虽然戒了自己去风月之地的癖好,却从未回应过舒缡殷切的目光。 过去的每一个“那时”,小狐狸都在期待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一个月后,她们的婚礼便在昆吾宫内大操大办。不论北幽还是人界,都来了不少道贺的使者。 繁复的仪式持续了一整日,燕九棠与舒缡身穿婚服,双手相牵,走过昆吾宫的每一座殿,最后踏着柔软厚实的红毡,在司仪的见证下共饮合卺酒。 饮罢合卺,婚宴便开始了。 舒缡酒量很差,燕九棠仗着少主身份,为她挡了一整晚的酒,醉得胃里直翻腾,就连人形也险些维持不住。 最后还是舒缡将她抱入寝殿,命令侍女放下鲜红的垂帘与纱帐,为燕九棠一点点脱去婚服,再为她擦身,散去一身酒气。 燕九棠半醉半醒间,感觉口中被灌了许多酸甜的汤汁。仅存的一点理智,令她配合着吞咽,将一整碗醒酒汤喝了个干净。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呢?”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叹。 “这是大喜的日子。”燕九棠勉强扯出笑容,“我不希望你难受。” 她隐隐记得自己说了许多话,似乎还做了什么事,可等酒醒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腰酸,连同底下也隐隐作痛,帐内则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见舒缡并不在身侧,燕九棠有些委屈地蜷缩在只有自己的婚床上。但还没等她闭上眼睛,就看到舒缡端着一只药盘掀开了纱帐。 “抱歉,弄伤你了。”放下药盘,舒缡垂头向她道歉,耐心解释,“我只对自己试过,没有太多经验。” 她的话勾起了昨夜的碎片记忆,燕九棠顿时羞得掀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舒缡跟随舒苓真修习医术那么多年,如今已是个非常负责的医修,就连给新婚爱妻上药,她也亲手为之。 燕九棠醉时没有太多感觉,如今清醒着体验,即便那沾在指尖的丁点冰凉只是浅浅一抹,她亦克制不住要躲,最终却被舒缡按住。 某种意义上,她们勉强也算是先成婚再相爱。 至于究竟是谁爱谁更多一些,就连舒缡自己也不清楚。 或者说,从燕九棠郑重回应她开始,她已经不在乎了。 ——在那之后,年轻的少主便开始努力学着爱她。 每一个阶段的爱,都令她沉醉。 这份爱起先带着对她的愧疚,多数时候甚至是顺从。 但她们之间早就没了什么尊卑,加上妖族的本性一旦释放,无论是处于哪个位置,只要能够将满腔爱意推到令她们都满足的高度,便足够。 舒缡一回生两回熟,又因着习医时常研究身体构造,要不了几回,燕九棠就心甘情愿跳入她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段过分的顺从时期并未持续太久,就被舒缡刻意引导到了另一个方向。 当年燕九棠教她要“胆大”,如今她也想要教燕九棠同样的道理。 她们是道侣,是彼此的爱人,是要携手走过一生的。过去的幼稚不该成为牢笼,不管是她长达百年的单恋,还是燕九棠长达百年的迟钝。 但燕九棠身为昆吾宫的少主,这么多年下来,为人处世的态度自然无需她教。 ——现下她能教的,也只有唯一的一样。 尽管乱七八糟的闲书看过不少,可真正对上舒缡温和又包容的目光,燕九棠到底还是慌了神,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她甚至把自己的狐尾放到了舒缡手边,结巴道:“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掐我的尾巴。” 舒缡乖乖应下,顺手将狐尾抱入怀中,动作轻柔地挼了一把。 熟悉的酥麻顿时传遍全身,燕九棠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沉下心来,将自己此时应做的事做到最好。 那是一个雨夜,新生的嫩叶被雨水打湿,整片浸润。 次日侍女进来收拾乱成一团的卧榻时,在褥子上发现了不少狐毛。 初次的教学一点也不愉快,不过舒缡并不介意。 她有足够的耐心,去教会自己的爱妻。 - 燕九棠很难说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舒缡的感情一点点脱离了青涩。 她自从能够化人,便因为风流与放浪,很快成了昆吾宫的话题。 然而除了她的家人与右护法,谁也不知流连于风月之地的昆吾宫少主殷宴宁、又或是“贵客”燕九棠,其实只喜欢看美人和听曲。 直到她遇见那只小狐狸。 面容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狐狸穿着过分妖艳的袍子,脸上涂抹着并不适合她的妆,闯入她的眼中,令她幡然醒悟,花了一大笔钱将之赎出,从此再也没踏入过做着这种见不得人勾当的场所。 除此之外,最初怯生生的小狐狸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燕九棠也想不明白。 或许真是像她当年所说的那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燕九棠者大胆。 而她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哄好自己的小狐狸。 (燕狐狸养狐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是完美的平行世界番外,即回避了宁殊失去双亲、青昭的三叔毒杀城主等等一系列重要转折点的完美世界。
第五十六章 番外六 宁殊第一次见到韩霙时,是十三岁那年的初春。 狼族与雪豹族结盟已有数月,作为狼族的少主,她主动请求与母亲同行,前往雪豹族,想要长长见识。 雪豹一族世代居住在雪原之上的寒英城,守护上古灵脉,城池内外终日雪花飘飞,放眼望去,四下皆是刺目的白。 宁殊自出生起,还从没到过这般寒冷的地方,尽管在抵达寒英城之前,母亲已为她披上厚实的大氅,但当她踏在雪域上行走时,还是忍不住轻轻搓起手,牙齿也不自觉地“咯咯”打颤。 迎接她们一行的,是专门负责与外族往来的韩梦菀。爽朗的雪豹族女官一路都很热情,滔滔不绝地为她们介绍着寒英城的风土人情。 宁殊却冷得听不进什么话,若不是因为还要维持少主的仪态,她恨不得化出妖身,钻进母亲怀中取暖。 太冷了,怎么会有妖能够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种极寒的地方? 她正在心中嘀咕,忽听韩梦菀惊呼一声,似乎还喊了什么,但没等她听清,只觉几乎要及地的大氅下摆被什么东西扒拉了两下。 下一瞬,她感到怀中蓦地一暖,好像有什么小兽顺着她的大氅爬了上来。 宁殊愕然看向怀中,只见一只圆耳朵的斑点“白猫”正挂在自己的胳膊上,还大大方方地用脑袋蹭自己。 竟是一只雪豹幼崽。 “阿霙!”接着,韩梦菀的声音就与她的人一起到了宁殊身前,急切又尴尬地看向她怀中,“胡闹!这位是贵客,快来小姑姑这里!” “我瞧见贵客姐姐冷了,就想给她暖暖身子嘛。”怀中飘出一个女孩的声音,懒洋洋地道,“贵客姐姐,这样是不是好点了?” 宁殊愣了许久,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下意识点头。 于是她就一路怀揣着这只小家伙,跟着韩梦菀入了城。 依照韩梦菀方才的自称,宁殊猜测主动跳入自己怀中的小豹子,应该就是寒英城的小少主了。 她倒是从没想过,这位小少主竟这般不怕生,无拘无束。 宁殊本以为到了待客殿,小少主便会离开,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怀中的小豹子忽地一跃而出,化为人形,拉过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宁殊人生地不熟,加上念及对方身份尊贵,她不好叫停,只得由着小少主拉着自己在殿宇之间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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