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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只见程佳汐已经跑到田埂里去找那只钓上来的龙虾了，闵悦踩着步伐，也紧跟其后。 两人没过一会儿便找到了那只龙虾，它好似吐着泡泡，偶尔抖动一下身子，几滴水珠被抖落，在夏日里闪着光。 两人蹲在田埂上，静静看着这只渐渐不再活蹦乱跳的小龙虾，闵悦胆子大，捏住小龙虾的壳，将它直接从田地上拿起来，程佳汐吓得连忙退后半步。 闵悦看见她的反应乐了，便拿着龙虾杵在她面前，吓唬她。 程佳汐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就坐到田埂上，闵悦连忙拉住她，一边拿着虾咯咯笑。 程佳汐站起来，佯装生气看着她，“我走了，不和你玩了。” “我错了我错了，”闵悦连忙道歉，眨着眼睛求她原谅。 “那你别吓我了。” “好，我不吓你。”闵悦乖乖点头，正要将龙虾丢入红桶里。 一道好听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稀稀，你在这里干什么？” 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条纹衬衫，梳着马尾辫的女人，女人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很瘦，声音却很清亮。 后面正在钓虾的几个男生看见她，立马脸色大变，几欲要丢掉鱼竿跑掉。 只是跑掉之前，还是有几个男生红着脸说了一句林老师好。 “你妈妈是老师？” 回去的路上，林绣走在前面，程佳汐耷拉着脑袋，和闵悦并肩走在后面，闵悦提着红色水桶，里面空无一物。 那只辛辛苦苦钓来的虾最终还是被她丢回了河里。 程佳汐垂着脑袋，点点头，是的，她妈妈是老师，教古德初中的英语，前两年开始带班主任，对程佳汐也开始严格许多。 “好酷哦！”闵悦看着她妈妈的背影，眼里闪着星星，“怪不得你也这么聪明！” “正好我下学期开始学英语了，更可以来你家找你玩了！”闵悦掩不住兴奋地说。 “你不是暑假之后就回去吗？” “谁说我过完暑假就回去的？”闵悦一副要打那个造谣言的人的样子。 “你自己说的。” “哦，”闵悦眨眨眼睛，语气软下来，“那可能是之前计划还没变吧，总之我可能要在这里上一年学，读三年级。” “哦。” “你不欢迎我吗？”看到程佳汐冷淡的反应，闵悦有些难过。 “欢迎啊。” “哪有人是这么欢迎的？”闵悦气鼓鼓地看着她，“你应该要笑着说！” 程佳汐不甘不愿地扯出假笑，心里想的是，她回家可能要完蛋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走到分叉路口，林绣让程佳汐和闵悦告别。 完蛋了，回家肯定要被爸爸妈妈轮番教育几个小时了。 “林妈妈，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嘛，汐汐姐姐成绩很好，我想跟她一起看书学习。”闵悦笑容明媚地看着林绣，脸庞间的表情是不容置疑的真诚。 林绣愣了一下，随即温柔笑着说：“可以啊，阿姨欢迎你。” 等林绣转过身，闵悦立马扯了扯程佳汐的衣服。 “看，这才是真心的欢迎嘛！” 那天之后，闵悦有事没事都往程佳汐家里跑，跑的时间久了，闵悦的姥姥不再大着嗓门喊她回家吃饭，而是直奔程佳汐家门口。 有时候是直接喊闵悦的名字，有的时候是问在家备课的林老师，我孙女是不是又在你家麻烦你呢？ 就这样一来二去，闵悦姥姥为了报答林绣家的照顾，经常会给她家送来一些吃的喝的，大多是自己种的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 到最后，还是闵悦落到的好处最多，因为最后，林绣对闵悦就更加好。一天午后，闵悦在程家吃完饭，躺在程佳汐的床上看漫画书，阳光在她脸庞上跳舞。 闵悦被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说话语气也懒洋洋，“你妈妈真好，要是她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闵悦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程佳汐不知道怎么回，只得继续做那道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附加题。 “程佳汐，你是不知道我妈妈做饭有多难吃，人又凶，天天骂我天天不着家，还说我不如谁谁谁家的哪个小朋友，现在好啦，明天我就给她打电话，说她不如程佳汐家的妈妈，她妈妈是英语老师，长得漂亮，还温柔，做饭又好吃，看我妈怎么说，哼！” 程佳汐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偷笑，笑完又忍不住开始得意，“我妈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诶，真是的，”闵悦不由得想哭，还有些费解，“一个妈妈可以有两个小孩，怎么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妈啊？” 见闵悦在床上滚来滚去，欲哭无泪的样子，程佳汐有些于心不忍，捏着笔认真地说：“那你可以把我当你妈妈。” 闵悦差点笑出鼻涕泡：“程佳汐，你只比我大一岁诶。” “我是说，下次玩过家家，我当你妈妈，你当我女儿，这样你就有不止一个妈妈了。” “程佳汐大笨蛋，你只大我一岁，怎么当我妈妈？” 闵悦将漫画书盖在头上遮挡阳光，“应该我当爸爸，你当妈妈，这样才差不多。” “好吧，那下次玩过家家，把你表弟叫来，他当我们的孩子吧。” “嗯，”闵悦正要答应，随后很快摇摇头，“不要，许庆华笨死了，我不要有这么笨的孩子，还天天脏兮兮的。” ... 那时候，九岁的程佳汐和八岁的闵悦总是会讨论这种无聊又幼稚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两个女孩牵着手玩遍古德镇的每个角落，到处都留下她们的欢声笑语，她们以为快乐无穷无尽，永远唾手可得。 后来闵悦离开这里，程佳汐的周遭开始安静，没有人叽叽喳喳和她说着些无聊幼稚的东西，没有人张扬地哈哈大笑，带着她一起跑遍田野、丛山。 更可怖的是，那之后，程佳汐的生活像是触礁的泰坦尼克号，一路下坠，沉入黑暗的海底。
第46章 那时候她还不习惯“程稀”这个名字。 在答题卡上填名字的时候，她写到第二个佳字，才惊觉自己早已不叫这个名字了，于是那个未写完的“佳”字被一遍遍划掉，直至别人看不清这个地方原来写的是什么字，然后再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上“稀”字，另一个“xi”。 也许名字中改掉的另一个“xi”，是父亲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和新名字一样焕然一新，那些痛苦的过往就此留在过去，他们需要崭新的，正常的生活。 但是过往并不会因为改掉的名字，新换的学校，陌生的城市有任何改变，过往就是过往，不可更改，永远存在，渐渐在程稀心里拧成死掉的结。 她开始变得愈加沉默、孤僻，脸上是愈来愈少的笑容，即使老师在讲台上称赞她这次考试又是全校第一，她坐在台下，冷静地接受所有的赞誉，好像她并不是这些赞誉的所有者。 冷漠。 这是初中时代，许多人背地里评价她的词。 初二的时候，隔壁班一个男生和她示好，想和她做朋友，给她送吃的送喝的，程稀从头至尾无动于衷，将东西尽数归还给他。 矛盾最终爆发在圣诞节前夜，隔壁班的那个男生守在他们班门口，等程稀拿着保温杯出来倒水的时候，将她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 男生将精心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递到程稀面前，一时间，起哄声四起，男生女生围着两人，用各色各异的眼神看着这场爱情故事该如何收尾。 程稀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像是她并不在现场，她站在灵魂外，冷冷地看着世间热闹的一切。 起哄声越来越盛，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男生耳廓泛红，依旧保持着递礼物的姿势。 “收下吧。”男生再次坚持。 僵持许久，程稀接下他手里的礼物，顿时间，有人鼓掌，有人怪叫，好似这就是他们心里的美好收尾，他们为这完美的收尾而欢呼。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人凝滞。 程稀拿过礼物，当着男生的面，将它丢进了红色垃圾桶。 随后淡定地从人群中走出去，一瞬间目光开阔，程稀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我去！” 在场众人看着程稀的背影，慢半拍发出惊呼，那个男生脸色苍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之后，关于她的讨论变多了，人们对她的印象不再是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安静女生，人们开始说她冷漠，清高，除了成绩好，长得好看一点，其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你们知道吗，她爸是工地的工人，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啊？都是装的！ 流言纷至沓来，但她依旧在全校第一的位置上，无人能撼动。 后来，她也开始学着教朋友，为了不使自己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在成群结队的校园生活显得怪异。 于是，后来大家看到她会和朋友们一起打羽毛球，在走廊上说说笑笑，会主动帮同学解决问题，许多人都说她变了，变得像一个活生生的，不那么冷冰冰的人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47章 她用笑容和开朗隐藏自己，如果有人仔细探究，会发现她的底色仍旧是孤独与悲伤。 可是好像没有人发现，曾经，程稀以为她遇见了那个真正看到她开朗笑容背后的悲伤的人，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那个女生是初三的时候转到程稀学校的，程稀记得那天她在国旗下讲完话，人群散场时，一个短发女生跑到她面前，在流动的人潮中问她要联系方式。 你叫程稀对吧，我是新来这里的学生，没有朋友，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女生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程稀，笑容明媚，语气诚恳。 那一瞬间，程稀感觉自己回到多年前，闵悦站在楼下喊她的那个夏日午后。 当时的闵悦也是留着齐耳短发，站在大太阳下，旁若无人地望着她笑。 程稀看进她眼底，恍惚间觉得面前的这个女生好似就是闵悦。 你叫什么名字？程稀问。 蒋锐。女生答，将两个字念得很慢，敏锐的锐，女生补上一句。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程稀不会像往常那样随意拒绝别人，她将联系方式留给了她。 那个短发女生，那个“敏锐”的读音很像她童年好友名字的女生。 蒋锐很热情，和班上的人很快熟络起来，但是最熟络人的是程稀。 有一次课间，有两个女生因为蒋锐争风吃醋，拉着她问谁是她最好的朋友。 蒋锐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答案，抱着一摞试卷的程稀从教室门走进来，便被蒋锐拉了过去，蒋锐将程稀手里的试卷丢给第一排的男生，让他帮忙分试卷，然后对着那两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说，程稀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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