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许庆华单刀直入,“找我干嘛?” “你还记得程佳汐吗?”闵悦也没绕弯子说废话。 “记得啊,怎么了?”对方回应迅速。 “你知道她改名了吗?” “改名?没听说过啊?” 两方同时沉默,末了,许庆华又回:“不过,大概在你走了一年后吧,他们家就不在镇上了,之后也一直没回来过。” “搬走了?为什么?”闵悦想起她妈妈好像是镇上的老师,按理说除非换到其他学校任职,不然不可能搬家。 “这个事吧...”对方打下这几个字,许久没有回复,好似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你知道她妈妈吧?”许庆华问。 闵悦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手指按键的速度慢下来,“知道,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吗?” “她妈妈去世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她搬家的原因吧。” “她那学期没读完,就回家了,也很少见她出门,至于她有没有改名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不久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 周一上学,闵悦感冒还没好,冯女士心疼她,一大早开车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看着空空荡荡,路上没几人的校园,闵悦更觉得冯女士跟她有仇。 她没病的时候都是踩着点来的,怎么会让一个病号大老早的,提前半小时来上早自习啊,闵悦哀叹。 下了车,扯着虚假的笑容和冯女士告别,然后立马打了几个喷嚏,可能老天听到了她在骂人吧。 一边揶揄着老天可真尽职尽责,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方背着雾霾蓝色书包的短发女生。 只是背影,闵悦也一眼认出了她。 只是这回,她没有莽撞地冲上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后头,踩过一个又一个格子砖。 早上六点多的晨风慢慢吹散空中的薄雾,也轻轻吹拂着女孩的短发。 两栋教学楼矗立在前方,像一个庞然怪物,岿然不动。零零星星的教室亮着白色灯光,偶有一两间教室突然褪去黑暗,散发光芒,那证明空荡的班级终于来了第一个同学。 闵悦抬头往三楼最左边的教室望去,不见灯光亮起,又看回前方的女生,她应该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吧。 空无几人的校园里,短发女生两手揣进校服兜里,微微低着头,一步步走近这冷冰冰的建筑物,几片泛黄的落叶在鞋下破碎,周围的鸟鸣声像是在为落叶做最后的哀悼。 女生背影单薄,如一叶扁舟,孤独地航行在浩瀚寂寥的海上,像是微弱的风也能影响她的轨迹。 闵悦在后头亦步亦趋,步子落得轻而慢,尽量不惹出一点声响。回想起小时候,她们班放学慢,她总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大着嗓门喊她的名字,步子落在地面上砰砰响,生怕不惹她注意。 她歪着头回想,回想小时候的程佳汐和眼前的这个女生有哪些相似之处。 一桩桩证据在心里排列开来,然而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山又令她却步。 “她妈妈去世了...她那学期没读完,就回家了,也很少见她出门...” 想到这里,闵悦看着女生最后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停下脚步。 她自私地想。 最好她不是程佳汐。 最好不是。 * 十一小长假前夕,学校的氛围开始变得浮躁,许多学生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不是睁开眼睛,而是掰着手指数一数离假期还有几天。 所以当闵悦发现第二天就是十一的时候,第一次不用按掉闹钟,自觉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到了学校之后,闵悦敏锐地感觉到,学校里洋溢着一种按耐不住,已经满溢出来的欢喜气氛,所有同学都乐乐呵呵的,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老师们也心知肚明,眯着双眼和大家一起乐呵。 但体育老师就不同了,站在炎炎烈日下,一声令下,狠心地让大家跑圈。 讨价还价不成,再看看体育老师铁面如包公,有同学断言:老师被甩了,我们今天是逃不掉了,跑吧。 二班、八班的同学做了下热身,开始不情不愿地跑起来。 硅胶跑道上,一大群学生分散开,慢慢在跑道上流动。 闵悦落在稍后面,速度很慢。有超过她的同班女生,转过头看她一眼,眼神惊愕,像是不相信自己能跑得比她还快。 闵悦没在意,被许多人陆陆续续超过,最后她成了最后一个,前面是程稀。 一开始,闵悦并没有想跟在程稀后头跑,她是无意中看见她跑在前头,两条腿像是受了蛊惑似的,愣是不忍心超过她,就这样跑着跑着,莫名其妙地成了队伍最后一个。 开始有男生超过了她,边往前跑,边转身看她,吹了声口哨,笑着说“悦姐加油!”。 闵悦白他一眼,白眼还没完全收回来,前面的女生回了头。 两人视线交汇,程稀的脸颊通红,眼神带着好奇与探究,闵悦到底是有些心虚的,率先低下了头,然后跑步的步伐更慢了些,又装作有些难受的样子。 假装自己跑在她后头是合情合理,绝非故意。 等闵悦觉得自己戏演得逼真了,才敢抬眼去看她,结果这一抬头,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 程稀倒在草坪与跑道的交界处,蜷缩成小小一团,脸色苍白。 闵悦跑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扶着坐起来,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你怎么了?”闵悦着急地问。 她抬头撇了眼刺眼的日光,担心她会不会是中暑了,于是用手帮她挡住一点阳光。 “我没事,”程稀支起身子,用气声回她,然后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是那个来了。” “哦`”闵悦觉得有点尴尬,然后又问她:“你是不是肚子疼?我帮你去跟老师说一下。” 程稀没有否决,闵悦就当她默认了,正要加速冲进休息室,衣袖却被一只手默默扯住。 “你...”程稀白皙的脸庞泛了点红,耳朵更是通红,她眼珠子不自在地看着别处,然后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件衣服?” “找件衣服?”闵悦没有get到她的意思,反问:“你冷?” 话一出口就又明白了。 这回换作是闵悦脸庞红了个彻底,“哦——我明白了,我去给你拿,你等我。” 等再回来时,闵悦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拿着矿泉水,鼻尖沁着汗珠。 她把水拧开递给程稀,然后将校服展开,从她背后围住,然后将两只袖子打结,做好这些事,闵悦笑眯眯地看着程稀,像是凯旋的骑兵。 “我跟体育老师说了,我送你回教室吧。” 程稀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刺眼阳光照在她脸上,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闵悦让她等一下,没过几分钟,又跑到她面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到了八班教室门口,闵悦将手里的黑色袋子递给她,程稀默默接下,眼眸晦涩。 “上次不好意思,把你认成我一个朋友了,你...有点像她。” 闵悦笑容明媚,站在阳光下,和教室里的,全然置身于暗处的程稀隔着一步之遥。 程稀目光像是落在闵悦身上,又像是越过她,落在别处。 良久,她嘴唇紧抿成一线,不置一词。 闵悦又笑了笑,朝她挥挥手,就转身离开。 就是在这时,程稀往前走了一步,光影将她分成了两半,一半仍在暗处,一半在金黄色的阳光下。 程稀喊住她,喊的是她的名字。 吊顶电扇在她后方呼啦啦地转着圈,书页翻飞,她的短发也不安分地在她身后跳舞。 “对不起。” 闵悦停住脚步,早在她叫她名字的时候。 没有转过身,她在等程稀为这一句“对不起”做一个详细的注脚。 “你和周泽凯,我不是故意害你们分手的,我和他没有恩怨,那天的奶茶只是一个意外,我想——” 闵悦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好像在嘲笑她这一大串没头没脑的自白。 “我还以为,”闵悦顿了顿,眼里晕开笑意,“你要为雨天的事道歉。” “...不好意思,你真的很像我一个朋友。但我想是我认错了,她比我高一级,现在应该读高三才对。 “至于那天的奶茶,我想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帮我报仇雪恨。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 问句一出口,程稀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下一秒,又黯下去。 微不可觉地呼出一口气,程稀退后半步,退进黑暗中。 “对不起。”
第4章 “对不起,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交新朋友。” 夜晚回到家里,闵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忆这句话,回忆她当时的表情,她的语气,以及她那张清冷白皙的面容。 怎么就会拒绝呢?闵悦想不通这个理,也不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的请求,只是问她能不能做朋友,有空可以一起玩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请求,就被狠心地拒绝了,闵悦郁闷不已,越想越气。 于是十一的第一天,闵悦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着,月亮还没下班,她走到蒋阳家的别墅,给他打电话。 “闵悦,你有毛病啊?”蒋阳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只想骂人。 “陪我去跑步。” “不跑。”蒋阳翻了个大白眼,就势要关门。 “我把那件事告诉你妈。” “跑。” 闵悦计谋得逞,靠在门边乐不可支地看着他,谁叫她捏住了他的把柄呢。 蒋阳不情不愿地换了双跑鞋,两人这就上道开始跑起来。 闵悦和蒋阳住的是一个别墅区,两家就住斜对面,闵悦有时候在自家阳台上,还能看见蒋阳光着膀子游泳,他游泳的技术十分不可恭维,每次下水,都跟游泳池被炸了似的,水花四溅,溅到他无辜的妹妹身上,被他妹追着打。 两人沿着别墅旁的湖边跑步,偶尔会遇上几个正在跑步的中年人,一看就是生活自律健康的成功人士。 “我还是觉得你有毛病,要不就是疯了。”蒋阳气还没消,依旧嘀嘀咕咕不停,和那早起的鸟儿一样。 “锻炼身体,才有好成绩,好未来,你懂不懂?你看看他们——”闵悦用目光示意面对面跑来的“成功人士”们。 蒋阳嘁了一声,“这成功人士我是当不来,我只想睡觉,把我那美梦续上。” “真出息。” 两人跑过一个拐角,早晨静谧的水泥小道上,几只觅食的鸟儿被跑步声惊跑。 “诶,我问你,”闵悦突然间开口,边喘气边问,“如果一个人想要和你做朋友,你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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