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褚清秋手中的白骨已然挥舞成了圆盘,动作快出残影,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断有鬼试图啃咬她的脖子,又被白骨击飞。 虽然不用仙力只凭招式,也暂时护住了自己,于一众污浊中独善其身,如同一缕孤烟,裙摆没有沾到一点血迹。 但地府的鬼是击杀不完的,鬼差还都不见踪影,褚清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额前流下滴汗水,打在泥土地上。顿时便有几个脑袋从地下钻出,拼了命地将沾到汗水的泥土往口中塞。 褚清秋一阵恶心,冷着脸抬脚将其踩回土中,却不慎被拉住脚踝,动作一停,便有更多手将她四肢扯住,密密麻麻的血手蛆虫般粘在她身上,褚清秋惊恐之余,险些被他们拉入地下。 这时她腰间居然环上另一双手臂,褚清秋心中怒斥这风流鬼,索性要再用仙力,谁料那手臂竟是将她往后扯去,同时一股腥臭的液体环绕四周喷洒,被沾到的鬼无一不嘶声嚎叫,连连后退,缠着褚清秋的那些鬼掌也全部放开。 褚清秋脸色总算和缓些,她察觉了是宁拂衣,一时间屏住呼吸。 “这是……” “黑狗血。”宁拂衣回答,她又从一念珠里摸出个瓶子,哗啦撒出去,逼得那些鬼让出条路来。 她知晓要来地府后便特意寻了些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看来果然是有用的。 “它们又追来了!”宁拂衣黛眉紧锁,“这冥界有没有鬼进不去的地方吗!” 话音刚落,犹如灵光乍现,她同褚清秋对视一眼,连忙伸手拉住褚清秋,撒腿往奈何桥跑。 她一路将神剑拿在手里挥着,数不清的鬼被打入地下,她便踩着那些鬼的天灵盖,一路疾奔,终于是看见了高高的奈何桥,以及桥上正费力熬汤充耳不闻天下事的孟婆。 她二人同孟婆擦肩而过之时,孟婆终于抬起眼来,惊讶地想询问,却被眼前蜂拥而来的鬼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挥舞汤勺,将暴动的鬼拦在奈何桥的另一端。 “在下撑不了几刻,快进彼岸花丛!可多撑些时候!”孟婆扯着嗓子大喊,宁拂衣连忙照做,拉着褚清秋朝彼岸花跑。 很快,猩红的花便近在咫尺,比起身后的狂风暴雨,这里的寂静不动更为诡异。 她二人停住脚步,宁拂衣回头想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一直握着褚清秋的手,二人几乎十指相扣,褚清秋的手指轮廓分明,如同柔软的蚕丝,握在掌心柔柔滑滑。 方才太过混乱,褚清秋也才注意到此事,连忙将手抽出,唇瓣轻抿,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进去吧。”褚清秋说着就往前走,被宁拂衣一把拦住。 “我都看见了,你手上的伤口。”宁拂衣摇头,“若是这么走进去,双脚怕是要不得了。” “可……” “我背你。”少女忽然半蹲,将纤瘦的背脊暴露在女人身前,“我试过了,这花对我没有那么重的影响。” 褚清秋一阵沉默,然而那些鬼已经冲破了孟婆的防线,如同黑云过境,鬼哭狼嚎地涌向她们。 “快点啊!”眼看宁拂衣急了,褚清秋这才妥协,趴到她背上。 女子身体不沉,但是腿长,只差一点便会碰到花瓣,宁拂衣只能用力将她往上举,随后眼睛一闭,重重踩入花丛中。 花朵无声,花瓣落在她腿上时,有种淡淡的疼痛感。但并没有褚清秋那般触之便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想到自己一个死了一次的人,心中执念还不如褚清秋重,宁拂衣自嘲地笑笑,快步跑进花海深处。 那些鬼果然被拦在了花海之外,试试探探不敢往里走。 毕竟一旦踏入,便会自动变为一朵彼岸花,灵魂永远埋葬于此。 宁拂衣多少松了口气,她停在花海中央,周围静谧下来。唯有二人不知道谁的心跳咚咚地响。 褚清秋的身体很轻很柔软,不像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女人,她为了稳定身体,双手抚在宁拂衣肩上,却只是轻轻搭着,不敢用力。 “等我再见那判官,定要将他教训一顿,险些将我们害死了。”宁拂衣试图打破沉默。 褚清秋半晌没言语,隔了一会儿才在她耳边道:“你知晓人的法力何时会消失么。” “当然……”宁拂衣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震惊地望向远方红黑色的天空。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只有呼呼的阴风在耳边刮,花瓣花枝佁然不动。 “如果神尊经过奈何桥会选择轮回 还是留在这片花田里?”宁拂衣忽然偏过头轻轻问。 “轮回。”褚清秋道她看着少女侧脸“我还有事情没完成。” 宁拂衣不惊讶于她的回答 哦了一声:“我会留在此处若能忘了活在世上的痛苦想来也不错。” 她不是褚清秋那样心怀天下之人她没什么没完成的事实际上若是她死了才是对世间的好事一桩。 褚清秋搭在她肩上的手忽然紧了些。 宁拂衣跺了跺脚一副轻松的样子岔开话题:“我们如今只能在这里等下一个判官到来将我们放出这该死的鬼地方了。” 她背着褚清秋无聊地转了一圈眼尖地发现那些彼岸花的花茎上似乎用鲜血刻着细小的字再定睛看去竟是一个个死去之人的姓名。 无人会记得它们唯有它们自己。 宁拂衣在花丛里行走一边走一边看上面不知多少年前的名字走着走着却忽然看见根没有花的根茎有些枯黄了在一众盛放的花朵中十分显眼。 “有趣。”她挑眉自语弯腰去看身后的褚清秋却好似忽然紧张起来伸手要阻止。 动作自然没有目光快她已然看清了笑容瞬间消失。 上面刺目地刻着三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 宁拂衣!
第48章 姐妹 自己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地府中?还是刻在彼岸花上?一瞬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宁拂衣不禁觉得后背发凉,她弯腰去触碰那根枯黄的花茎,淡淡的刺痛感萦绕在指尖。 一种战栗的联结感自指尖而始,大脑传来片刺痛。 若这不是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若是自己…… 自己上辈子不是被褚清秋斩于剑下后便重生了么,怎么会有时间走过奈何桥,可若她是变成彼岸花后再重生,她穿过奈何桥的记忆呢? 而且时间倒流之后,原本时间线上的一切理应消失,为何会留下一根花茎,还遵循着原本的规律。 一千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足够忘记好多事,宁拂衣有许多后来的事情都记不太清,可记不太清,和记不起来,是有区别的。 宁拂衣忽然察觉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忘记了什么? “越来越多了。”褚清秋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宁拂衣像是被唤醒,恍然抬头,只见更多的鬼已然包围附近,围得花林密不透风,放眼望去犹如炼狱。 就在黔驴技穷之时,忽然从半空掉落一个红色骷髅头,随后黑烟四散,进入地府的铜门居然再次打开,原本猩红色的诡异门框如今倒像是救命的一般。 “快走。”褚清秋急声道,宁拂衣也没有犹豫,脚尖轻点,一人就跃入了那一片黑烟。 顿时狂风四起,褚清秋的身体从她背上离开,宁拂衣察觉空荡,下意识回身摸她身子,却被女人反手拉住,许多血手臂在她们四周拦截,最后随着一声低呵,被白骨尽数斩碎成了粉末。 再然后后背撞上什么,疼得宁拂衣眼前一黑,待她扒拉掉头上草屑土灰起身时,褚清秋仿若天神下凡,白衣飘飘地翩然落下。 神清骨秀地站在她面前。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宁拂衣灰头土脸爬起来,将散落的黑发甩到身后,却忽然觉得脚下柔软,低头看去,顿时大骇,连忙闪躲到一旁。 她踩的是个红艳艳的舌头,舌头又扁又长,齐根而断。 “这是……”宁拂衣蹲下,捡起根树枝挑起舌头,“好熟悉,像是那判官的。” 怕是判官临死之前扔出那骷髅头,将她们带出了地府,带到了此处。 “鬼差乃阴阳人,死了也会有尸首,他尸首呢?”宁拂衣小心将舌头放下,起身寻找。然而周围绕了个遍,半个死鬼都没看见。 “尸首应当不在此处。”褚清秋虽还是没什么表情,实则心中也不解,她阖目用神识环视四周,只见周围遍布荒山,最近的一座犹如插入地面的利斧,于光天化日下看着都觉得森然。 “前面百里外似有一山村,但上空满是迷瘴,神识难以看清。”褚清秋睁眼道,她握紧手中白骨,察觉蹊跷。 而还在一旁苦苦翻找的宁拂衣,此时也拿了个破了一块的铜铃铛飞奔回来,将那铃铛递给褚清秋:“你瞧。” 铃铛造型古朴,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内侧和外侧都刻着象征地府的图腾,乃地府鬼差专有之物,是那判官留下来的,一触碰到褚清秋的手便叮铃铃响了起来。 “铜铃一响,必有怨事。”褚清秋眼眸幽深,“判官临死将我们带来此处,除去完成差事外,或许是想求我们帮忙。” “这本应是地府的事情,我们连此处发生了何事都不知晓,如何帮他。”宁拂衣扫了眼铜铃,“地府总有其他鬼差,我们为何要蹚这个浑水?” 褚清秋瞧她一眼,瞳孔在阳光下呈现琉璃般的色泽,淡淡道:“心有余而力不足,远胜于有余力却无善心。若我修炼只为自保不为苍生,修为何用?” “寻常鬼怪奈何不了判官,此处应是有大害,我将白麟借你,你先回门罢。”褚清秋说着挥袖,伤已养好的白麟神清气爽地出现,抬起爪子往宁拂衣身上扑。 褚清秋说罢便拿着铃铛往前走去,宁拂衣抬手摸了摸白麟的,牵着它转身。 “你为苍生,我可只为自保。”宁拂衣将发丝甩到身后,然而走了没两步低头,看见白麟那两只夜明珠似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瞪,没来由叹了口气,低低骂了一句。 “神尊等等我!”她大喊一声,调转了方向。 半炷香的时间后,她同褚清秋并排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两旁高山掩映,猿鸣阵阵,没有多余的路,也就不必再费心找。 而此时天光暗了,一副风雨前的寂静模样,黑云在头顶沉沉压着,仿佛伸手便能摘下一块。 “也不知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邪性。”宁拂衣说着说着慢下脚步,只见拐弯处立着个人,正站在辆拉粪的牛车边,一下下给牛擦着身上泥土。 “还好有人,我们问问。”说着她便走上前,弯腰道,“请问……” 谁料她刚开口,那人便猛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间,宁拂衣天灵盖险些被翻了起来。 那哪是张人脸,整张面皮都在此起彼伏地蠕动,像是有无数蠕虫藏在皮肤之下,看得人满身痒痒。就在蠕动期间,一条死白的蛆虫从他眼睛里掉下,啪嗒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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