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秋没开口,宁拂衣也没再说话,只顾着看脚下变幻的风景,过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层气浪于白麟背上炸开,得亏被褚清秋施了仙法,宁拂衣才没被这气浪掀飞出去。 褚清秋好似习惯了这样的出场方式,只是抬袖挡住了风。 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中间,穿着青绿色门服的秋亦稳稳落地,正收起脚踩的弯刀,刚要同褚清秋行礼,便忽然转向身后,震惊道:“宁拂衣?你为何在此处!” “怎么,白麟是你养的?”宁拂衣反唇相讥,再次后靠,双手垫在脑后,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你!师尊她……”秋亦气得发丝都险些竖了起来,然而褚清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那炸起的毛儿便又落了回去。 “回禀师尊。”她不敢再咋呼,只得忍着怨气小声道,“长老和弟子们都已出发,御剑时间久,须得两日才能到达招摇山,我们是等着他们,还是先一步去呢。” “慢些吧,如今毕竟挂着掌门名号,早到许多不好看。”褚清秋说着,脚下白麟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是,师尊。”秋亦看了眼褚清秋,又看了眼正冲她眯着眼笑的宁拂衣,实在气不过,大步走到宁拂衣身旁,一屁股坐向她,试图将她挤到边上去。 宁拂衣比她瘦弱很多,自知撞不过她,忽然灵巧地起身,秋亦力气用大了,诶呦一声,一头扎进了白麟的毛中, 宁拂衣看着她啧啧两句,从容不迫地绕到她另一侧,再次慢悠悠坐下。 秋亦本就是个暴脾气,被这么一激更是怒从心起,将头拔出来就要吵,奈何褚清秋忽然轻咳,她便顿时噤了声。 “我师尊可怜你才帮你,你别太得意。”她闷了一肚子气,压低声音道。 宁拂衣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懒得再同秋亦争执,迎着温热的阳光顺势一躺,从储物的荷包里摸出块帕子盖在脸上,便进入了梦乡。 白麟飞得极其平稳,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拂衣才清醒,睡眼朦胧地掀开帕子。 暖风呼呼吹着,身侧的秋亦也已然睡着,正枕着自己胳膊蜷缩成一团,而褚清秋站在离她们较远的地方,白骨拿在手中,笛声涓涓流出。 传在耳朵里,莫名悲凉。 宁拂衣不懂音律,也听不懂她吹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笛声好似呜咽,于是听了会儿便不听了,伸手从荷包中取出张包在油纸里干硬的饼子,干巴巴地啃了起来。 秋亦早已辟谷用不着用膳,褚清秋更不用说,所以宁拂衣也没想着这二人能为她下去歇一歇。 但幸好她思虑周全,来时从饭堂里拿了几块白面饼,虽然不好吃,但也不至于饿死。 就是水带得少了些,宁拂衣用力嚼着,感觉腮帮子有点疼。 她正一个人和白面饼做着激烈斗争,却忽觉身下的白麟愈发减慢速度,似乎在逐渐下降,脚下的山川河流以及城镇越来越大,很快便能看清高耸的城门楼了。 此时秋亦也已经惊醒,她睁开眼睛往下看,连忙起身:“师尊,我们这是……” “下面是个城镇,正巧路过,下去歇歇。”褚清秋收起白骨。 “可是……”秋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路程对白麟来说不过尔尔,何必……” “白麟一日万里,不过多半日便能到招摇山,就算慢下来也是一日,与其到时满天徘徊等他们,倒不如寻个地界歇歇。”褚清秋说。 “原来如此。”秋亦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弟子多嘴了。” 一旁的宁拂衣将她二人的话全听在耳中,她紧盯着褚清秋,总觉得对方说那话的时候,眼神并非那般笃定。 不过此举对她来说怎么都不是坏事,宁拂衣揉了揉咬得生疼的腮帮子,愉悦地将啃出几个牙印的饼子扔回了荷包。 脚下可是人间,看样子还是座繁华之处,好吃的玩意儿多了去了,怎么也比坐在风中啃饼子强! 白麟自然不敢往城里落,于是在半空之中就化为白虎钻进了一念珠中,宁拂衣冷不丁下坠,刚想喊叫便被人拎住了衣领,悬在半空中往下落。 被衣襟勒住脖子的感觉不好受,宁拂衣连忙抱住了身侧那人的腰,还没等感叹那腰肢真细,手便被用力拍了一下,只得通红着抽离。 褚清秋下一瞬便松了手,宁拂衣倏地坠落。 幸好她眼疾手快召出仙力垫在脚下,这才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她站稳后,褚清秋这才缓缓下落,脚尖轻飘飘粘在草叶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便走,独留宁拂衣在原地小声骂了一句。 “真是神尊脾气,碰一下又死不了。”她无奈地揉了揉勒红了的脖颈,抬腿跟上。 眼前这座确实是座中心城池,还未进城便已有了车水马龙的迹象,来往多是商贾的车马,亦或是经过此城的外来客,城外百里内都似城中,一条长河穿城而过,进城需先过桥,桥上桥下皆拥挤熙攘,桥上人来人往,桥下乌篷船穿梭而过。 三人从僻静处走出,很快混入了来往的百姓之中。 幸好这城池富有,行人穿着也多是锦衣华服,就算不是富贵人家,衣着也都是好料子,三人走在其中并不会太过惹眼。 不过衣衫不惹眼并不代表旁的不惹眼,她三个女子同行,容貌也都是一等一的好,一路走,一路收获了不少目光。 宁拂衣和秋亦尚且还可,主要是褚清秋,她一身水墨衣裙已是出众,加上青丝如瀑,丰神绰约,一张在神仙里都难找的脸放在凡人中,很难不惹人注目。 三人一路走进了城里,城中更是对得起城外彰显的繁华,可谓是八街九陌人声鼎沸,不过凡是褚清秋走过之处,人会聚集得更多些,导致她们才不过走了半条街,就已然走不动了。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秋亦没好气地吼道,她横眉竖目做出一副煞神模样,这才把近前观看的人赶到一边,勉强赶出条路。 “师尊,此处民风还真是开放,光天化日都敢这般围着一女子打量,同我们苍云完全不同。”秋亦嘟囔着,忽然又大吼一声,“别看了,走开!” 褚清秋虽然什么事都见过,可毕竟不常云游于凡间,更不曾见过这般民风彪悍之地,又身在凡间不能轻易动用仙力,一时局促起来,碰见人也只能闪身躲避。 那双一向冷清的眼中难得飘出些愤赧。 倒是宁拂衣叉着腰在她们身后走,很乐于看褚清秋这副拘谨的模样。 “师尊,此处好似是间茶楼,我们不如进去坐坐吧,我瞧如今这模样,再走怕是走不得了。”秋亦苦着脸道。 只见她们前后左右都涌上来不少的人,其中多是年轻男子,正一边兴奋地交头接耳,一边蜂拥似的往过挤。 “这些人,好像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秋亦气得发昏,但又不能真的对凡人动手,只好在前面开道,拉着褚清秋一头钻进茶楼,这才躲开人群。 瞅着她二人逃难似的模样,宁拂衣险些笑出声来,她用肩膀挤开那些人,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让让让让。”她口中驱赶着,艰难地在小二的带领下,走进了茶楼包厢。 褚清秋已然落座,愤赧之情还未散去,眼看着宁拂衣忍俊不禁地进来,心中怒火更甚。 “还不坐下。”她冷冷道,将手里茶杯重重放于桌上,溅出些茶水。 宁拂衣便假装正色,忍着笑意落座,正巧有人开门走入,被褚清秋一声怒喝吓得险些栽倒。 “滚出去!”褚清秋咬紧牙关。 那人手扒在门框许久,才讪笑着露出脸,小心道:“姑娘,在下乃这间茶楼的小二,送单子来点菜,并非那些看热闹的。” 宁拂衣又险些没绷住,这回连秋亦都背过头,捂着嘴巴装作无事发生。 褚清秋白皙的脸都阴了下去,她重重呼出口气,挥手示意他进来。 店小二这才弓着腰进门,将单子放于桌上,低着头不敢多看。 “你瞧。”褚清秋说着将单子扔到宁拂衣面前。 宁拂衣也不客气,拿起来念了几个菜名,待那小二将单子收回后,褚清秋从袖中取出枚水玉正要递给他,却被宁拂衣眼疾手快地按住。 二人的手不经意相碰,褚清秋的手温热,宁拂衣的凉一些,二人皆是一顿,褚清秋立马将手抽了回去。 “多谢。”宁拂衣从荷包里摸出几两银子,放进那小二手中,又挂着笑问道,“我等赶路途经此处,不知此城名为什么,又为何这般,拥挤。” 她用拥挤来概括了方才的乱象。 小二收了银子自然喜笑颜开,双手放于小腹:“此处为东阳城,山丰水美又连通着运河,向来富庶,民风也开放,年轻男女众多,平日里就有向心仪之人丢鲜花的习惯。所以好不容易见到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便很快传开了去。” “姑娘也莫要担心,东阳城虽然民风开放,但百姓安分守己,不会伤害到姑娘的。” “知晓了,下去吧。”宁拂衣说。 待那小二退下,宁拂衣才又笑道:“一瞧便知神尊常年修炼不闻世事,此处是人界,花的是银子而非水玉。” 褚清秋哦了一声,将水玉收起。 饭菜很快上来,早就饿了一路的宁拂衣便大快朵颐起来,而褚清秋和秋亦只在一旁喝茶,褚清秋无妨,秋亦很快便觉得无聊了,她起身从窗子往外看了会儿,小心请求:“师尊,我瞧着着外面实在繁华,同苍云很像,想……” “去吧。”不等她说完,褚清秋便颔首允了。 “多谢师尊!”秋亦顿时喜形于色,快走几步出了门。 宁拂衣咽下一口滚烫的白粥,抬眼望着秋亦背影,问道:“神尊,苍云,是何地?” “秋亦的家乡。”褚清秋没有隐瞒。 宁拂衣往日听过此处,乃是西荒附近的一处小国。 原来秋亦并不是仙人之后,而是打人界来的,宁拂衣了然,却没有多问。 她吃饱喝足了,将碗筷一放,抬眼发现褚清秋不知何时打起了坐,而秋亦还未回来,于是也起身。 “你去何处?”褚清秋开口。 “去买些吃食和水带着,不然等会儿继续赶路时,我又得挨饿了。”宁拂衣回答,她可不愿再吃那几块难吃的白面饼。 见褚清秋没有反对,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房中只剩下了褚清秋一人,她又打坐了半个时辰,却不见二人回来,而天上日头已经越过头顶,眼看着午时过了。 当真令人不省心,褚清秋绷着脸起身,阖目用神识探查,发现这二人都不在附近,于是捏着白骨,负手走出房门,准备前去寻她们。 谁料刚走出茶馆,便见眼前人群向着自己蜂拥而至,褚清秋一阵大骇,想用仙力阻挡又不能,刹那间便被包裹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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