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语气复杂道:“师兄你从哪里学了这么多禁术?” “管用就行,”花景明问:“有没有?” “二姐是个特别谨慎的人,从不留下什么贴身物品,有估计早也就被她毁掉了,我把她的生辰八字告诉你吧,你我各自想想办法,希望能帮她最后一程。” “一言为定。” 斗笠少年目送棺椁消失在街尾,对花景明压着声音道:“玉衡天我不会再回去了,帮我开劝一下孟平,若是多年后龙渊剑彻底封剑,祖家界内部稳定,我再回山门去和师尊他们赔罪。” “行吧,你保重,出了江湖,万万不可惹是生非。” 斗笠少年点点头,道了声再见,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转身便远去了。 他脱下了华服,一身麻衣,却有了整个世间的去处。 云之也借此了解了除鬼道的风景,生老病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走了一趟,灵魂兜兜转转,总有前缘不解。 禁术也好,正术也好,如果能在心念之人死后,在最后拉住一次,不失为一种浪漫。 于是她才离开了祖家界,发奋自学占星术,投入了星罗宗。 但她少年意气冲了头,却没沉下心来细想一番:花景明一身灵术,仍立在街边与目送棺椁的普通百姓无异这一事实。 灵术看似腾云驾雾,却不能逆转人心,更不能改写宿命。 他只能站在路人中,和他们一样,旁观着她的阴谋,她的力量,她的反叛,她的翻盘,她的荣耀与陨落,但只是看着,就好像当初他们走在一起,祖家的除魔队将她叫走,回归了她的征途。 而他在原地看着她银闪闪的灵魂,佯装不经意地千百次眼眸里,自他面前闪闪烁烁地走去。 如同他错过的每一次好运。
第89章人间事 四年后。 鬼王宋潋滟在世人眼中灰飞烟灭后,她的故乡瓷瓶镇成了修仙界处颇富美名的小镇。 比较火爆的景点是宋潋滟生前睡过的破桥洞,干涸的河道被富商盘下来通了新源,再一番精心打理,狗都不住的犄角旮旯成了小舟轻渡的洞天景致。 桥头立了个牌子: 鬼王故居,待君体验。 收费二十文。 来客络绎不绝。 岸边一位散修男子路过时,看到这牌子脸色登时变化莫测了许久,守桥的收钱伙计乐呵呵迎上来问:“这位仙君,要不要来体验一下?” 男子神情尴尬地连连摆手:“多谢,但还是不必了。” 收钱伙计打量他两眼,笑呵呵道:“仙君害怕屋络奈活过来?试一试不,我们这儿生意可好了,还有回头客呢。” “如果宋潋滟看到这场面,面子丢这么大,绝对会活过来。”男子嘀咕了一声,继续摆手拒绝,伙计见揽不到生意正要回身继续喝茶看摊子,却叫忽然转身的男子一把拦住了。 “得罪了,在下有件事想打听一二,您能否解答?” 伙计本来也有些清闲,想也没想就敞亮道:“你说说看,要是我知道,就跟你唠一唠呗。” 男子便压低了声音:“听说最近这里有游鬼作祟?可是真的吗?” 伙计一听,认真将面前的男子瞧了瞧。这名散修二十多岁出头,年纪不大,紧紧看着自己的眼睛却很有一股精明老练的模样。 “你也是来除鬼的?”伙计收了笑意,斟酌问了句。 男子听他说了“也”字,回味了一下道:“正是。” 伙计连忙摇头:“还是算了,昨天有个男的散修来问过,看着也有你这么大,保不准就让那鬼把元气吸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看来是个女鬼?” 没想到伙计一摆手:“未见得,许是个女鬼。” “可你刚才不是还担心鬼会吸那名男修的元气?” 伙计咂咂嘴,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仙君,这都什么年月了?你这种刻板印象可不能有啊,不利于修行!” 他用下巴点点破桥,颇有些教导人的神气劲儿:“忘啦?鬼王都跟当年的傅仙子殉情啦,万一是只断袖分桃磨镜金兰鬼,怎么好说人家好哪一口?” “言之……有理。”男子讪讪点头:“那……” 伙计连忙摆手:“要是打听这种消息别来问我,这不是逼着人说仙盟会不好吗?新令刚过四年,天天巡查,这要是出了鬼……不可说,不可说,你自己找地方打听去。” “是在下唐突了,这便不再叨扰。”男子说完离桥而去,沿着镇子上的青砖大路溜达,四处寻摸可以打听消息的人,这会儿子正午将至,他清晨开始赶路到现在,还未吃过朝食,路过丝竹鸣奏的酒楼立即被饭香勾走了心神,从善如流地进了酒楼落座。 酒楼很大,偏厅打了个戏台,点戏牌子密麻列开,竟都是些仙魔鬼神的戏。 因为屋络奈的名声,瓷瓶镇成了修仙界的景点,各色生意也都愿意与之擦边关联起来,但总唱她一人显然是不够的,不论她与玉衡天与傅仙子的爱恨纠葛如何悱恻,唱出花来,时候一久,也不够红了。 于是修仙界这些年来什么真真假假的传闻,都被拿出来重新编排了一遍,搬到戏台上唱起。 男子坐下,不看戏,先点了一桌子饭菜,风卷残云吃下,又灌了三碗粗茶,才安逸地坐在厅里看两眼。 但这戏半路接上,看不明白前因后果,隐约猜出是前些年天池阁阁主和他姘头的传闻改编,着实无聊,便将腰间的剑解下放在桌面上,抽出剑身,以棉布细细擦拭。 “好剑。” 男子动作一顿,抬眼去看,发现竟然是个女子,长相十分美艳,因为太过出众,反而带着叫人无端不舒服的邪劲儿。 她虽然夸了好剑,却并不多看一眼,反倒对男子十分好奇地扫量了几遍后道:“贵姓?看着眼熟。” 见男子许久不答话,只拿防备的眼神看自己,只好自来熟地解释道:“我是这里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天地可鉴的良善好人,就是看仙君清俊,想来说两句话。” 此言既出,他一个男子也不好继续冷脸,略微缓和了语气道:“免贵,在下孟平,是名散修,云游至此。” “孟——”姑娘拖着调子念叨这个姓,好像在舌尖回味了一下,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道:“是个好姓。” 孟平攥着手中的剑还回鞘中,这女子的语气有些古怪,他觉得不舒服,准备起身离去,不想姑娘又拖着不紧不慢的语气,压着他念头问了句: “哪个平?” “……平平无奇的平。” “哦。”女人笑了笑。 孟平等了一会,可这女人却不再与她攀谈了,抓起桌上的瓜子磕了起来,十分专注地看起来台上的戏曲。 孟平瞧了一眼戏牌,墨字有些模糊了,但他仍是看出了“三江开元”的字样,这是修仙界流传最久最早的戏曲,孟平听过两次,完全不知所云,只觉得无聊透顶。 他茶足饭包,挤过一桌桌的客人打算摸出荷包结帐,却探了个空。 倒也不急,云游四年来,这种事难免遇到几次,他早就在荷包上下了寻踪的小口令,心中默念一遍,便在人群中感应寻找。 很快他就锁定了那名小贼,他故意放轻脚步靠近,没想到这小贼很机灵,也发现了他,迅速收揽了到手的几个荷包,一个冲步撞出了临街的轩窗。 这倒是把孟平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贼还挺拼命。 他紧跟其后,靠着寻踪口令一直跟在小贼身后,小半个时辰后,两人自大道钻进小街,又钻进了羊肠小道,后豁然开朗,竟然跑到了镇外的杨树林里。 老树交错挺立,树冠遮天,孟平这几年云游除鬼,有时为生计还做些赏金的外快,体力已非往日可比,此时虽说额头薄汗,但再跑一个时辰也不再话下。小贼虽然时常这样逃跑,却还是在孟平面前落了下风。 他累得上接不接下气,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了,打算与孟平讨饶一番,只要不送去官府,这些荷包都给他也无妨。 这样想着,小贼脚下慢了两步,跑过一颗老树旁时,余光瞥见一道模糊的影子,他偏头一看,竟然又是位二十多岁的散修。 这散修看上去极不好惹,此时抱臂倚在树干上,个子极高,身材精悍,好像等候多时了,见到小贼,冷冽的眼神自斗笠下一抬,吓得小贼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吃屎。 他往前两步,走出树影,朝小贼伸出手勾了勾:“拿来。” 小贼心里哀怨不已:“这一个两个不好惹的,怎么都让自己偷到了?难不成是故意的?” 他将怀里的荷包全部抖到泥地上:“就这些了,两位大爷饶了我吧!” 话音一落,面前的斗笠散修身形微微紧绷,警惕地在斗笠边沿下观望四周。 “这小贼已经说漏嘴了,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这就现身。” 孟平的话压着尾音,低低响在了他身后,斗笠散修刚要转身,就发现脖颈处一亮,竟然是被剑刃抵住了。 “……对不起。” 孟平冷笑一声:“对不起?你我素昧平生,哪里对我不起?” 他说完剑稍一挑,将男修的斗笠挑翻在地,斗笠下露出一张时隔四年仍不减凌然的脸庞。 “原来是死在祖家叛乱里的祖极少爷?我说这一身的粗布麻衣抖遮不住的尊贵气质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完眼也不眨地将剑朝后一抡,直接卡进了树心中,然后赤手空拳拎住了祖极的衣领,将他提得脚尖离地,眼中森冷的恼怒已经与当年的同门少年判若两人,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要不是我偷出了祖家祭堂里你的骨灰,发现是一盒珍珠粉,我说不定就信你真死了!” 祖极理亏得不敢反抗,憋了很久才有些小心地解释了一句:“珍珠粉……大概是我二姐放的。” 孟平将他“嘭”地一声甩到树上,本就被剑砍了一半的树直接轰然倒地,将二人身后的小贼都看傻眼了。 “我生气的不是珍珠粉!”孟平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但珍珠粉……真行。” 祖极闻言,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贼见缝插针,在一旁小声道:“孟、孟平仙君,我这就把钱还给您,我全部不要了,一分不要,您饶过我这条小命……” 他说着跪地就要磕头似的,孟平对这种无耻行径见惯不怪了,却猛地拧紧眉头,盯着小贼冷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小贼嗫嚅道:“刚才在酒楼,您自言自语……说出来的啊,我还以为您……哈哈,是小的没见过世面了,不知道仙君的本事,我给您磕两个,您……” 不等他说完,孟平与祖极对视一眼,脸色皆是难看无比,也不再搭理这小贼,立即捡起那堆荷包迅速返回了酒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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