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酒鸯没有力气与她斗嘴,只闭眼不理她。杜渊回到软塌躺下,没有听到赵酒鸯呢喃的那句“书媛姐姐”。 翌日退了朝,圣上便径直来了公主府。杜渊跟在圣上后面,庆幸昨日发现得早,若有什么闪失,只怕自己也要去陪葬了。更叫杜渊吃惊的是,他们到公主府时,皇后娘娘早就在赵酒鸯边上了,杜渊想着,若是太子还在京城,只怕太子早朝前就来了,这一家子,真的是把赵酒鸯放在心尖上的。 圣上皇后都在屋子里,杜渊便不凑这个热闹,跟着大家一起退出屋外,但她亦不好走开,只得在院子里候命。 赵酒鸯已经吃过药,见到父皇母后来了,便委屈巴巴地告起状来:“父皇,杜渊她欺负我!”公主府里的事,赵权都知晓,只呵呵笑着:“我可都听说了,昨夜里是驸马头一个发现你病了,后来又照顾你到深夜,怎么欺负你了?” 赵酒鸯精神比昨夜好了许多,说话也有力气了:“她占我便宜还威胁我!”赵权到底是知晓自己女儿的,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她能威胁你什么?定是让你喝药,你不高兴了。” 赵酒鸯被父皇说中,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皇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幸好现在已经不烧了,早上刘嬷嬷派人来说时,真是吓着母后了。听说这药还是驸马开的方子呢!” 她先下对杜渊这个女婿实在是再满意不过,明明有那么多丫头嬷嬷,她夜里仍旧在一旁守着照料,听萍儿说,昨夜里她们都是听着驸马吩咐,才叫安宁有惊无险的。这驸马文武双全不说,竟还会医术,这方子开得,方才御医见了也说没问题。 赵酒鸯一听,越发气了:“还说她没有欺负我,她开的方子这般苦,定是故意的!”皇后见她还有力气生气,也宽心笑着:“她哪儿有这个胆子欺负你,听萍儿说,昨夜你昏睡时替你擦身子,她都转过身去不敢看你。” 赵酒鸯一听,嘀咕着:“她若是看了,我定要挖掉她的眼。”皇后宠溺地摇了摇头,赵权亦是宠溺地摸了摸赵酒鸯的脑袋:“皇儿说的是,谁都无法欺了皇儿。”赵酒鸯一想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门婚事,委屈地埋怨着:“父皇就能欺负我,这次就该让父皇好好心疼几日。” 赵权当然明白她在控诉什么,连忙装着糊涂应和着:“这可心疼坏父皇了,父皇下了朝赶紧就过来了。”皇后也替皇上说了几句,赵酒鸯自然不会真的记恨。 待皇上出来,杜渊赶紧像模像样地进去关心赵酒鸯,自然被赵酒鸯赶了出来。杜渊也就放下心来,去户部了。 宫灯照样日日亮着,杜渊夜里依旧宿在赵酒鸯的屋里,好在赵酒鸯底子好,已经没有再发热了。因着杜渊都住在公主这院里,秋月便也成了这院里的常客。 赵酒鸯时常拿出杜书媛的那幅“画像”看着,叹息着两人有缘无分,叹息着她尚未来得及见她一面,时常看着看着就要落下泪来,长这么大,还从未这般弱柳扶风过。 她也知晓这般沉湎于此不是长久之计,半月过后,她狠下心来,在院子的一棵树下,挖了一个洞,将画埋了下去。 从挖洞到填土,都是赵酒鸯亲自所为,旁人皆不知她到底埋了什么下去,萍儿担心,问了几句,她便回道:“是我这十几年的期盼。”众人不敢深究安宁公主十几年的期盼是什么,只当她病了一场,行为古怪了些。 杜渊刚回公主府,秋月便将此事告诉了她。杜渊皱着眉想了会儿,不知这小公主的心上人是娶了妻还是亡故了,叫小公主没了期盼,侧头问秋月:“你可知她埋了什么?” 秋月摇了摇头:“我是听萍儿说的,公主都让她们站在院外,看不见。”杜渊点了点头,没再问,只心里想了一圈,也没听谁家公子近来娶妻了的,倒是听闻南中那边战事方歇,有将士伤亡。 杜渊心里咯噔一下,又让秋月取了酒来,拿着酒壶进了屋。晚膳正摆上,刘嬷嬷派了人在门口候着,见驸马回来便来通传了。萍儿见她拿着酒壶,立马去拿了两个酒盏来。 众人退去,赵酒鸯看着杜渊倒酒,十分不解:“什么日子,怎要喝酒了?”杜渊只试探道:“南中战事方歇,喝些酒敬那些回不来的弟兄。” 赵酒鸯一听回不来,又想到杜书媛早已病逝,她再也见不到了,眼眶泛红,连忙拿过酒盏喝下酒去,眼泪滑落,趁着杜渊抬头饮酒时擦去。 杜渊实则一直偷看着她,自是见到她落泪,又见她神情,便确定了心中所想,亦有些心疼起这小公主来。这公主虽刁蛮任性了些,倒也是率真活泼,前阵子还那般富有生气,又是要逃婚又是与自己争斗,无非就是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可如今心上人却战死沙场,这多年的期盼可不就成了一场空么,也难怪这几日总是怏怏不乐。 杜渊又陪她喝了几杯酒,便将酒撤下了。赵酒鸯不说话,只吃了几口菜,便将筷子放下,起身去床上躺下,徒留杜渊一人,杜渊吃了几口,亦不好再吃,便让人进来将饭菜撤下,又吩咐萍儿晚些煮点燕窝端来。 杜渊走到赵酒鸯边上,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赵酒鸯瞪了她一眼:“我要出去也不同你出去,你少来烦我。” 杜渊故意摆出一副可惜模样:“哎,我还想同公主切磋切磋呢。公主病了一场,怕是打不过我了。”赵酒鸯一听,果然气急败坏,直接跳起同她动起手来,两人很快便打到了院子里。 刘嬷嬷不禁头痛,这俩人怎么好端端的又打起来了,可见公主这般生机,又觉得放下心来,只叫萍儿在一旁看顾着些,自己眼不见为净,走了。 赵酒鸯本就憋屈了近一月,如今杜渊讨打,正中她下怀,招招式式毫不客气:“你姑奶奶我就算再病一个月,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杜渊一边与她拆着招,时不时假装不敌挨上几掌,又一边挑衅着:“我若是不饮酒,当下就赢了。”赵酒鸯听她口出狂言,心中抛去一切,只一心想给她点教训。 两人拆招许久,杜渊见赵酒鸯打过瘾了,便假装力不能敌,求饶道:“公主饶命,是小的不识好歹,是小的不自量力。” 赵酒鸯难得听她这般求饶,便也收了手,哼了一声:“算你识相,下一回敢摸老虎胡子,看我饶不饶你!”说完,赵酒鸯神清气爽地往屋里走去,又冲躲得远远的萍儿喊道:“萍儿,准备洗漱!” 萍儿听公主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差点热泪盈眶,赶紧跑了过去,经过杜渊身边,还福了福身:“多谢驸马。”
第8章 杜渊走到院子边,一眼便瞧出了一棵树下的泥土是新动过的,杜渊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点着灯的屋子,心想这小公主连定情信物都埋了,该是决心忘了,之后便会好起来的罢。 杜渊洗漱完回到屋里,赵酒鸯已经躺下了,听到人进来,她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已然习惯杜渊夜夜宿在这里了。 杜渊站在屏风外,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告诉赵酒鸯:“太子前几日已经启程回京,不日便要到了。”太子听闻赵酒鸯病了,便心急得想回来,只是圣上不许,杜渊便也没有将此事告诉赵酒鸯。只不过前几日,西梵国派了使臣来,虽不知所谓何事,但杜渊依旧提议让太子回京,圣上便也许了。 赵酒鸯其实已经知晓此事,也知晓,如今太子哥哥与杜渊已经紧紧捆在一起,母后也提起过,太子哥哥很是信赖杜渊,事事都要先问过杜渊,因着西洲之事,父皇也破天荒地夸过几句。 想到这,赵酒鸯待杜渊的态度便也缓和下来,想起自己从未给她好脸色,她却不计前嫌,又是照顾自己,又是帮助太子哥哥,虽有时行事让人讨厌,可她也明白,那是自己不愿嫁人而迁怒之因,再者,她还是书媛姐姐的义兄,自己实属不该如此。想明白了,赵酒鸯低声认错:“对不起。” 声音虽然轻极了,杜渊武功不弱,也听见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了幻觉,很快便也反应过来,小公主这敢作敢当的性子的确叫人喜爱,低头笑着:“公主言重了。” 可惜自那以后,赵酒鸯待杜渊的态度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只是较之以前,少了些刁难针对罢了。 太子先西梵使臣一步回到京城,圣上并未设宴,赵酒鸯在明月楼为他接风洗尘。原本就兄妹俩的宴席,赵河明偏要拉上杜渊一起。赵酒鸯看见两人一齐进来,又见赵河明满面笑容,便也没说什么。 饭桌上,赵河明一口一个妹夫,叫得好不亲热,几声下来,赵酒鸯没忍住,将筷子拍在桌上:“她没名字吗?”赵河明也知晓自家皇妹并不喜欢这个驸马,可他觉得这驸马与皇妹再般配不过,皇妹年少不更事罢了,父皇常做些他不喜欢的事,可这件事,他觉得父皇做得对极了。 赵河明也是宠极了自己的皇妹,可此刻却难得不肯顺着她:“她本就是我妹夫,我如何叫不得?”赵酒鸯无法,只好从旁的来说:“你身为太子这般,父皇又该不高兴了。” 赵河明反驳着:“我自知晓分寸,人前不会如此。”赵酒鸯不服气:“你怎知此刻隔墙没有耳?”赵河明正要再说什么,杜渊赶紧拦住两人:“公主说得不无道理,太子在外还需谨慎些,此中情谊渊心中明了。” 赵河明虽没什么才能,也明白这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是安宁不喜欢罢了,杜渊也由着她,对着赵酒鸯哼了一声:“我瞧你呀,如今又多了一个宠你宠到没边的。” 说完,也不等两人说话,就举起酒盏与杜渊饮酒:“早便说过了,叫皇兄便可,前些日子都好好的,怎的在安宁跟前又改回太子了?你这未免也太惧内了些。” 这两句话说得听的两人都脸上微红。两人本来坦坦荡荡,可被赵河明这般一说,便觉着先前的相处都暧昧起来。 西梵使臣没过几日便到了,来的人有西梵的王子,还有西梵的大将,众臣也明白过来,这西梵怕是想来一探大召的虚实,前阵子南中的战事叫他们心痒了。 宫中设宴,大臣齐聚,安宁公主与驸马自然也在。杜渊虽已位正四品户部侍郎,奈何安宁公主的驸马显然更重要些,杜渊穿着驸马的服制坐在安宁边上,安心吃着桌上的菜肴。 几个节目结束,西梵使臣果然起身,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就是想要跟大召比试比试。岂有怕他们之理?赵权自然是应了,坐在椅子上,想看看他们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西梵使臣先是拿出一幅画,命人当众打开,画的是西梵的辽阔草原,此画说是王子所作,可谁知道呢?只不过,此事恰好撞上了赵河明,赵河明不爱政事,偏是喜欢这些文雅之事,如今因着杜渊,在政事上亦小有所成,底气足了不少,竟自告奋勇,命人拿来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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