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它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万钧雷霆已降,天地万物泯灭。 有人说一死了之,死亡是一个极为短暂的过程,也不过霎那间,那人的脆弱的生命就会和花瓣凋落一般,瞬间流逝,再过多少年后,就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逝去的生命了。时光无情似有情,总能将一个又一个凋谢的生命掩埋得妥妥帖帖。 所以说死亡其实是快乐的,无论是生者,还是逝者。 是吗? 霖柒的眼前已经完全昏黑,那雷劫降下来的时候也不过一瞬间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东西要冒出来,蠢蠢欲动。 她还有知觉,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源源不断的厚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每一寸都叫嚣着疼痛。 疼死了…… 那种痛觉让她心里的东西变本加厉地咆哮着,咆哮着要冲出来。 是不甘,还是其他什么……不舍? 好像每一寸的肌肤都被绽开,是以她的指尖仅仅是微微动了一下,那种骨头被割据摩擦的感觉就来回盘绕在了她的神识里。 是谁说死亡没有痛苦的? 霖柒闭着眼,想扯一下嘴角来表示不屑…… 扯不动。 拥抱黑暗的那一瞬间其实不可怕,可怕地是你堕入地狱的那个过程。 时间被无限拉长,感官被愈加放大,你清晰地感受到各路魑魅魍魉围绕在身边,吞噬蚕食着你的血肉,它们向你发出恶意而热烈地欢迎,他们汲取着你身上每一寸肌肤中的血液。 于是你感到了痛苦,你想逃离他们,你想撕碎他们,你想去挽回你的生命,但是不行…… 最终的最终,你也只能匍匐在泥浆中,贴着自己即将坠入的墓地,瞪大你的眼睛,倾听着死神的降临。 然后,万物都将褪去色彩。 你,失去了一切。 凭什么? 周边的雷霆没有半分变小的迹象,霖柒清楚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流失。 但是…… 凭什么? 凭什么让我死? 她的头抵在土壤上,腥气溢满了她的鼻腔,甚至于心里的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散去,只剩下这声反问,嘴角微微张开,发不出半句声响,呜咽声都被抵挡在了咽喉里,被死死掐住,不让流露半分。 她的半张脸已经被劈得只剩下了白骨,但是眼睛还在。 血液遮不住那里面的暗光。 尽管很难受,尽管眼前一片模糊,尽管五官都在慢慢丧失,疲倦感如藤蔓涌上心头。 她还是死死睁着眼睛。 对着黑暗不辨的前方,伸出了那双白骨般的手。 我不甘心。 黑色的光在渐渐变黯,心底的那种执念却渐渐顽强起来。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靠着一双手,爬出万鬼亡灵的束缚一样,她今天对着这浩荡雷劫也伸出了手。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静了下来,这世界上只剩了她。 戾气、恨意、不甘、疼痛……还有不舍,都化作了云烟,复又凝聚起来,成了她最后的执拗。 力气在渐渐消失,她的眼睛还睁着,昏厥的感觉如潮涌侵蚀着神识,地狱的大门再次向她张开。 她却将白骨戳入泥壤里,就想坠入黑暗的人朝着光源伸出手,做着最后的求生。 给我生…… 我要生…… 生! 于是那白光亮了,驱走了昏黑,刺眼的光芒成了救赎,生命的凯歌再次交响。 雷霆浩劫挡不住的生机,爆发! 那白骨紧紧地握住了,攥成拳状,陷入了昏甜的梦。 梦下面是地狱吗? 谁知道呢? 地狱跟天堂的界限都是被人揣测出来的。 反正此时,霖柒的内心一片宁静,好像是……失去的东西都在源源不断地重回体内。 “这、这是什么?” 多少人膛目结舌,看着那雷霆下散发出的白光? 最为弱小,却也最是坚韧。 它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这是生命的力量……! “生之力……”多少人愣愣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若连话也不会说了? 又有多少人死死盯着土壤中重开的花草,表情近乎于狰狞? 惊讶、惊恐、还是嫉恨、不可置信?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 有多少人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自数万年神魔大战后,北域再没出现过生道者了。 何为生道者? 即那些领悟了生之道的人。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天才绝艳,祸害遗千年! 生道在手,死都死不了! 你能想象那种你拼死拼活地就快把人戳死了,结果人家小手一挥,生道施展,瞬间原地满血。 这是何等的操蛋? 而不幸的是,现在他们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 还是在渡雷劫的时候,劈着劈着,就剩一口气没断的时候,硬生生给劈悟了! 多少人脸色青白相接,胸口一口气堵在了那儿,差点没被膈应吐? 都说祸害一千年,这得多祸害啊? 都已经疾速赶到霖柒周围,眼角含泪,准备给自己僚机收拾后事的邱黎:草了个蛋的,这疯子果然没这么容易死! 邱黎袖子一挥,狠狠地擦了一下脸,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死疯子啊祸害啊还活着呢…… 其语气嘲讽,气势汹汹,好似是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旁早已赶到的晨曦和玄尘两人瞥了眼他通红的眼角,还有那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眼中的神色倒是有所温度了。 这世间真心人难觅,遇得一二都该珍惜。 “呵,你好似有些失望?” “呵,小柒若是受不住了,那小舍利自然就会出来了。本以为还能见到夫君旧颜呢,只没想到小柒竟这般厉害。” “师兄便是转世,也自然是人中龙凤。” “确实,夫君怎样都是好的。” 呸! 玄尘黑着脸掐掉了传音,被这不要脸的魔女一口一个夫君给膈应到了。 余光中还能看到那女人一派淡雅出尘的模样,简直是……虚伪至极! 当初勾引师兄,现在又来端着这副样子诱骗霖柒! 哼! 邱黎当然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了,只是扇子在指尖一转,他就留意到周围不少或明或暗的视线都散去了,还有那几道恐怖的威压…… 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沉思,邱黎叹了口气,朝着那已经小了很多的雷劫走去。 生道者,这北域大比怕是不安宁了。 不过还好,他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越乱他越开心。 只不过过会儿还有场结丹功德雨呢,就死疯子现在这样子,可别躺着吸灵气的时候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邱黎认命地准备去给霖柒护法,却没想到几道身影抢在了他的前头? 嗯? 邱黎看着那抱住霖柒的女人,有些傻眼。 这还未散去的雷劫甚至都未曾碰到她半分,就被凝为冰粒,化为齑粉。她墨发高术,一袭水墨云边白袍,不施粉黛,已是绝色,面容冷清出尘,却在看向怀里的人是柔和了眸子,仿佛抱着自己的至宝。 但让邱黎眼神一紧的却是她腰间佩剑。 古鞘长剑,墨色玄纹,这样奇特的花纹明明是…… “剑尊。”邱黎神情严肃,一个闪身就到了他们面前,眼睛瞥了毫无知觉的霖柒一下,有些头疼,硬着头皮喊道。 剑尊祁凌言,东域剑宗的骄傲,天下剑修仰慕之人,玄元界化神大能之一。 那她身边的就该是…… 要死!墨家家主墨卿还有聚宝斋斋主墨凝、寒剑客墨染。 祁凌言微微抬眼,看清楚他眼底的担忧之后,才淡淡地朝他颔首,倒让邱黎有些受宠若惊。 剑尊闻名的除了她的实力还有她的冷,一眼能冻死人的冷。 邱黎都已经做好被无视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被理睬了,真是……莫名的惊喜呢。 他的视线往那个昏得死死的躺在美人怀里毫无所觉的家伙看去,总感觉是因为她呢…… 视线一暗,就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凝神一看,赫然是笑得一脸热切的墨凝和冷冷淡淡视线还停留在霖柒身上的墨染。 “你就是邱黎吧?”墨凝语气温和热情。 邱黎眯了眯眼,微微颔首。 “哎呀,太好了,我们早就知道你了!你是小柒的好友嘛!” “……你们认识疯、咳,小柒?”邱黎有些狐疑,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可别是看上了疯子的那张脸拐回去做童养媳的! 邱黎愈发警惕,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誓死维护自家僚机贞操! 邱黎觉得此刻的自己牛逼呆了呢!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男人嘴角一弯,脸上炫耀而灿烂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就听见他说: “我唯一的亲妹妹,我能不认识?” 托之欲出的优越感糊了邱黎一脸。 邱黎静了静,觉得可能是自己听东西的方式有些不对,不然自家那个一穷二白,爱钱如命又浪得要死的僚机,怎么会成了墨家的嫡小姐呢? 邱黎:科科科。
第25章 北域 邱黎觉得很玄幻,对于这位聚宝斋斋主的话他保持疑问,具体怎样还要等疯子自己醒了以后再做判断。 至于现在…… 邱黎余光中瞥了眼那边阴云之下的人,只是面上做出放松的表情,将手轻放下,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手中紧捏的扇子。他脸上勾起了一抹轻佻放松的笑意,对着那笑得一脸白痴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竟不曾听小柒谈起过她的家人?” 那边的阴云中隐隐有光芒闪烁着,想来这场功德雨即刻将至。也只愿这几人所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搞事情啊……啧,这疯子真烦。 邱黎在心里将各种想法都过了一遍,手头上的扇子倒是握得紧紧的。 典型的口嫌体正,也是没谁了。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真的是奇妙至极。就像他第一次在荒山碰见霖柒,那时候他诸事不顺,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凭着一手铁扇和控风的能力以及这古怪的性格,也闯出了几分名声,大多是贬大于褒,实在狼狈不堪。 后来,身上灵石花尽了,没办法了,也只好干起以前被自己所不屑的勾当,一个接着一个,不伤人性命,只取半囊钱财,一边取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无所去处。直到走到了荒山,碰到了霖柒,本想着看她年纪小尚且稚嫩,本着大家好的想法意思意思的。没想到!刚摸到了一块灵石,就被她暴起压着打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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