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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云初霁闭了闭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直直地望向云玄，道：“阿兄，你现在与奸宦又有何差别？” 云玄愣住了，他似乎是没有想到那个只会跟在自己后面崇拜自己的妹妹居然会如此劈头盖脸地指责他，在这一瞬间，云玄明白了，原来灾祸是没有终止的。 他说：“你怎有脸面来指责我？” 云初霁静了静，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内涵极为复杂：“我为何不能，当我是女子时，我恪守女德，当我通读四书五经后，决定做一个君子，此后我践行君子之道，从未做任何背德的事情，相反是你，阿兄，一个人若是只能在行好事利大于弊时才行好事，不正是，小人吗？” “你如何知道我遭受了什么？” “这个妖魔一般的世界，又如何配得上君子之道，此处只有毁灭的价值，毫无拯救的意义。” 云初霁喝下冷茶，问道：“为何没有？这里的人就不是人了吗？” “阿兄，我一直知道你所遭受的苦难，可是你扪心自问，这些苦难有多少是这个世界给你的？” “又有多少是你自苦？自始至终，真正伤害你的人只有三皇女而已。”云初霁看向他的肚子，“而你却能够忍着同她行夫妻之事，甚至生下两个孩子，阿兄，你究竟仇恨的是谁？” “是这个世界，还是你自己？” “你要将自己从头到尾毁个彻底吗？” 云玄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这一刻，至少是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妹妹的成长，他知道她这些年忙于什么，就像云初霁关注他一样，他也十分关注云初霁。 正如云初霁刚刚所说的，她践行了君子之道。 或许，这种冲击，就是他曾读过的四书五经所带来的。 而他也的确埋葬了它们。 即使他并不承认，但是他隐隐约约也有所察觉。 但是，一刻钟后，过去的冤魂终究无法压过现实的生灵，他既然已经决定这么活了，那么唯有继续活下去。 “所以呢？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吗？”云玄问道。 云初霁吐出那两个字：“战争。” 接着她又说：“beta的战争。” 云玄将双手放在案几上，垂眸俯视自己这双因为怀孕而浮肿的手，为了走到今天，他所忍受的痛苦已经足以他犯下滔天的罪恶了，所以他并不心虚，也并没有被迟来的正义感审判，人痛了，就会想要报复，痛得越狠，报复得越狠。 这是天理。 是比君子之道更加理所当然的天理。 而君子之道，只是横亘在人的生存与天理之间的缓冲而已。 “小霁，这些年，我也读了许多书。”他放柔了声音，看向天边某处的阴影，“你知道技术的作用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它能够降低一个人生活的成本，一块同样的土地，原本只能养活十个人，但是在技术的作用下，它能养活几千个人。” “我们曾经的战争，有多少是止步于再打下去就无法存活了呢？几乎都是吧。” “但是在这个时代，战争会持续下去。” 他的薄唇开合，缓缓地、咏叹般地道：“只要有足够的仇恨。” 第131章 办法 “阿兄，在你眼中，只能看到战争吗？” 就无法看到在这个时代里，这些活得比大梁更有尊严的平民们吗？ “不是，”云玄摇着头否认了这一点，同时，他继续重申道，“我只是想要报复而已，只不过战争是现在最好的手段，也是最快的方法。” “毕竟，”说到这，他有些厌烦地皱了下眉，“这个时代的人比兔子都还能生。” “霍华德家族现在已经反水了，对吧？如果你的目的是战争的话，那么以霍华德家族的血脉和能力才能开启这场战争。” “点燃他们的野心，然后让他们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是你的拿手好戏，阿兄，当初的那位鱼肉乡里的谢公子就是被你这么引下深渊的。” 话题扯得越来越远了，云玄到现在已经摸不透云初霁来找自己的原因。 如果是想要阻止自己的话，那么为什么从头到尾答都在讲一些没有用的大道理？云初霁再怎么天真也不至于相信他会被她三言两语感动得立地成佛吧。 如果是别的呢？ 但别的还能是什么呢？ 云玄发现，这个妹妹似乎已经成长到让他烦闷的地步了。 “云初霁，没有必要再说这些废话，你我都知道这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想要谈判，那么给出价码，如果你想要求饶，那么早点跪下也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拉西扯地说一大堆浪费时间的事情。” “浪费时间么？”云初霁喃喃道。 可这毕竟是他们兄妹最后一次能够好好对话的机会了。 现在，他们之间的仇恨和怨怼并不深刻。 但今天之后，就会深刻起来了。 云初霁端起被遗忘许久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云玄倒了一杯，喝之前，她略微自嘲道：“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以为阿兄会向我下毒。” 毕竟，看阿兄这个样子大约是复仇后也不想活了，拉着自己一起死似乎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对此云玄冷哧道：“茶可不是用来干这些脏事的，我并不会杀了你，小霁，我只想让你体会和我一样的绝望，到那时候，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维持这种光明磊落的状态。” 云初霁放下茶杯，平静地回道：“阿兄，我是不是未曾和你说过我是如何死的，我们聊了很多事情，实际上都是在聊你的事，现在你或许应该更多地了解一下我。” “我在回青陵县的路上被土匪掳走了，他们奸污了青叶和柳玉，之所以没有在路上奸污我，是因为寨主看上了我云家小姐的身份，想收我当压寨夫人。” “我不愿意辱没云家门楣，于是撞柱而死。” “阿兄，你看，这就是你所说过的绝望。” “但我未曾恨过大梁，假如青叶和柳玉侥幸存活，想必她们也不会恨大梁，哪怕她们会生活在流言和病痛中，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那个梦魇，但她们仍然不会恨大梁，甚至有可能她们不会恨那些土匪，而是恨自己命苦。” 云初霁又倒了一杯茶，这次她没有倒云玄的份。 喝完茶后，她继续端坐着，不语，耐心等待云玄会对此说些什么。 云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他到现在知道了，云初霁是想要拖延时间。 然而，她却用一种他无法拒绝的办法拖延时间。 她把他的痛苦贬低得一文不值。 同时，她还有证据，证明走不出这种痛苦仅仅是他的问题，他经历了太过优渥的生活，所以将一切特权和顺利当做理所当然。 事实果真如此吗？ 事实当然不只是如此。 “你们从未有过尊严和抱负，你们只是男人后院里的玩意，你们最多只能付出生命和声名，但你们的生命和声名也不值一文，所以可以随意抛下。” “但我不一样，当我承受这样这个妖物般的身体，接着又被那个该死的妖物操控时，我被毁去的，是更多的东西。作为女人从来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云初霁打断他疯魔般的呓语：“可是阿兄，如今我们的状况不就说明阴阳之说本就荒谬至极吗？！” 云玄眼眶泛红，死死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救你。” “哈！”云玄讽刺地冷笑一声，那张属于omega的艳丽眉眼像雨天里的毒蘑菇一般释放着摄人心魄的气息，“我们都会死的，不管之前是什么死法，到现在，我们都会极为平等地死去。” 这盏茶喝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足够云初霁打破云玄的心理防线。 这个时间也足够云初霁释放出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同时，将隐藏在这栋房子里的秘密也释放出来。 另一边。 去往皇宫的路上。 唐见溪的光脑响了一声。 她打开云初霁自动发来的文件包，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将它保存，上传，尽可能多地保存。 然后，她走进了皇宫。 AI识别系统认出了她的身份，但是没有人阻拦她。 皇帝允许她来。 于是唐见溪走了进去。 果然，在进去后不久，埃米尔对皇帝报告了他这一周在S区区长手下实习锻炼的经验，旁听的唐见溪觉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地方，同时也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就像埃米尔这个人一样。 皇帝依然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和她平时演讲时一模一样，给人一种随身自带权杖的味道。 即使现在她身上仅仅穿了一件宽松的丝绸衬衫。 等诶米尔说完他那一长串隐隐带着骄傲与渴望的述职后，还没等他将唐见溪引见给皇帝，皇帝就径自开口道：“好了，诶米尔，你下去吧，我想唐小姐要和我单独进行交谈。” 埃米尔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了一点狼狈的迹象，不过皇室的修养还是让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低声应是，而后迅速地离开这间书房。 “坐吧，唐小姐。”皇帝指着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小沙发道。 唐见溪没有推辞，毕竟坐着比较容易不露怯。 坐定后，唐见溪道：“陛下，我希望您能够看到近在咫尺的战争。”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哦？怎么说？” 楚濛多次刻意打断星舰交接的进程，到现在，整个交接工作基本是处于走两步后倒退三步的状态，一看就是后继乏力的迹象。 但omega军方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仿佛楚濛的行为只是出于她自己的情绪化而已。 可，楚濛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情绪化呢？她理智得有时候都不像一个omega。 皇帝以为唐见溪是接到了军方的消息，可唐见溪带来的消息却比那坏得多：“我没有证据。” 她首先说。 “但是我希望陛下您能暂停星舰交接，不管您用什么办法，我想您总归是有办法的。” “当然，我说出这样的话并非出于我本人的痴心妄想或者胆大妄为，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战争到来，但在星舰交接完成后，就算在最好的情况下，战争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所以，我想要威胁您——在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哦？”皇帝不以为意，她将手指放在桌面上轻敲着，微笑着问道，“唐小姐，您打算用什么来威胁我？据我所知，我应当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您手上。” 唐见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额头在室内26摄氏度的环境下淌下一滴滴汗，她用云初霁给她绣的手绢将汗抹去，而后郑重地道：“我用霍尔家族的名声来威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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