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追接过药碗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没被当场熏死都是靠她命大,正打算开口贫嘴,却被迫猛地吸入一口苦气,转头呛得死去活来。 一直到严今期走了,梁知追也没等到她一句对于邀约的回复。 不过,两日后的清晨,有一份署名为“严”的冰皮米糕被送到梁府,盒里附了一张手写的“生辰安康”。 梁知追当即爬起床去了医馆,却没找到人——将近年关,医馆格外缺人手,严今期被频频支了出去。梁知追只得托人送了个食盒进去,没留署名,而是在盒盖上放了一枚一碰就会到处滚的眼熟的银子。 …… 梁知追说备考就被考,说天天上医馆找人就找人——这一过,便是鸡飞狗跳猫嫌狗不待见的两年。 而两年过后,严今期果然如梁知追所言,在京城女眷中打响了名声,不再被频频叫去打杂,却又换了另一种忙碌。 这天梁知追又来医馆,刚走到侧院,便听到廊下有人笑了一声。 梁知追眯着眼睛转头去看。 那几人见她发觉,遂收回目光,互相仿佛用眼神完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沟通,相视一笑。 笑毛。 梁知追没放在心上,隔空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她绕到严今期的院子,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听到院子外传来严今期的声音。 “……知道了师姐,我会同她说。” 另一人道:“同她好好说吧,毕竟风气不好。不过也别把这些大小姐惹到了,家里都是显贵……” 严今期只连连称“是”,送走了人,刚一脚踏进院门,就被身旁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一抖。 梁知追:“什么大小姐?” 严今期深吸一口气,揪着她的耳朵进屋:“我问你——你是不是又翻墙了?” 梁知追:“没有!天地良心,我今天用两只腿整整齐齐地走的大门!——刚刚那句‘大小姐’是在说我?” “总之不许再翻墙,走正门也没人会拦你。”严今期指着她,“还有——不许再吓我!” “冤枉,本人如花似玉,你非觉得我吓人我也没办法。”梁知追巴巴地跟着她,撑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我这两日考试去了——” 严今期果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她:“当真?是了……就是这几日。如何,考得还成么?” 梁知追挺直了背:“我将考场上所作之论默了出来,呈给先生看了,先生看后赞叹不止,说此文必中,就算运背碰上了不喜此风的主考,就凭内容来说,也不至于把我扒拉下来。” 严今期听了,却并没露出梁知追所期待的喜色。 “既是考完了,此事便暂时过了,这段时日好好休整一番,不必再记挂过多。” 梁知追尚未继续说,便听外头有医馆小童来报:“严大夫,今早周家派人来请,说大夫人昨夜头疼复发,整宿没睡成。还有公主府那边来信,说公主着凉,问要不要改药方……” “你去现在取公主的药单来,我马上改,”严今期起身往外走,“不过今日我可能不能亲自过去,替我给公主赔个罪……再捎个东西吧。可以给周家回复了,说我马上过去……” 梁知追靠在门边目送她。 严今期吩咐完小童,已然一脚踏出院门,却突然收回脚,驻足回眸。 “小追,”严今期道,“你……” “我改日再来找你——早知道严大夫备受京城贵妇欢心,脚不沾地。”梁知追挥挥手,朝她眨眼,“是吧——前辈?” 严今期被这声“前辈”叫出鸡皮疙瘩,她一抿嘴,转身就走。然而不知道想起什么,她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果不其然—— 严今期朝正往墙上扒的梁知追怒道:“不许翻墙!你是猴子么?给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丶丶假~因为从早到晚都有事,所以大概率没时间码字orz所以明天不一定会更新~) 以及怕大家不爱看回忆,回忆的部分应该就一两章,主要是一些比较关键的片段orz 第47章 抱恙 梁知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榜前走开的。她挤进闹哄哄的人群,专心致志地将榜上名字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自己不该看漏,因为整个榜上第一个字为“梁”的只有一个——下头缀着的,也不是她的名字。 梁知追落榜了。 她又不死心地将所有的名字挨个看了一遍,这才被不断涌入的人群又挤出去。 “姑娘——诶姑娘是哪家的?陪父兄看榜?多大了?赵侍郎家三公子年方一十有九,今年榜上有名……” 梁知追置若罔闻,侧身避过。 “哎哎……”一个媒人瞥了梁知追一眼,压低声音道,“算了,哪儿有正经人家放任女儿家出来挤人的?不问也罢……” 梁知追径直去找先生,可叩响了大门,却久久无人回应。 没人应,她就继续敲,直到一个下人被她敲了出来。 那下人探出一个头:“梁小姐,我家老爷此刻不在。” “是么,”梁知追道,“先生腿脚不好,出门无论远近必坐马车,且只爱用他自家这匹性格温和的老马——” 她指着马厩:“你当我瞎?” 那下人被呛得一愣,看在梁家的面子上,发作也不是,只得一把扣住门,就要重重关上。 梁知追一把扳住门板:“你关门,我就立马去翻墙。” 下人生生咽下一句差点破口而出的粗话,怒道:“我去给你通报!” 半柱香后,下人黑着脸把梁知追领了进去。 “先生,学生落榜了。”见面寒暄后,她直入主题道,“原是想找先生交谈所作之论有何不妥之处,所以上门叨扰,可为何先生不愿见我?” 一旁那下人闻言,正要呵斥,就被他的主子抬手制止了。 “你说的对,我确实本想避而不见。”那白发苍苍的老学究道,“可你这不是翻墙也要进来吗?” 梁知追没有回应这句带了些怨气的调侃,只是用行动作了个揖赔罪。 “那么敢问先生,”梁知追道,“为何避而不见?” 那老头叹了口气:“你是非要刨根问底。我知道,你是为落榜一事而来嘛——你如果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为我预测不准而上门,那我无话可说。” “我当然并非为此而来。”梁知追道,“我现下只想问先生一事——难不成先生躲我,真的是因为怕被我责问吗?我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学生罢了,哪儿有本事责问先生,又哪儿有那么难打发?还是说真正不好打发的,是因为什么别的事?” “我不过是个早早致仕了的无用老书生,”老头背着手往外走,“不懂太多弯弯绕绕的事。” “意思是不是先生所致。那是什么原因?先生若是不便明说——”梁知追低声道,“随意说说也是成的。” “我记得你策论中常引‘水能载舟覆舟’之言——民为贵,君为轻。可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三纲五常。”那老头也不转过来,拿一个花白的后脑勺对着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三纲者,为首便是君为臣纲。再有呢……那也是一样的。东西摆在那儿,有些事情不得不遵守认命。” “再有者——父为子纲,夫为妇纲。”梁知追道,“以为规训者还有八德,为首者为‘孝’——先生是这个意思吗?” 老学究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直到不见背影。 那个下人还留在原地,警惕地看着梁知追,好像但凡她要上前纠缠,就会一挥手找人把她打出去。 可梁知追的神色却意外平静。 她朝那下人语气如常道:“我知道答案了,替我谢过先生。” 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而且此后余生,也再没有踏足过。 梁知追好像了无知觉一样,在春寒中坐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匆匆回府的梁坪。 梁知追起身,腿有些僵硬地歪了一下:“父亲……” 梁坪皱着眉头和迎上来的二子吩咐着,从梁知追面前飞快地略了过去,刮过一阵风,拍到了梁知追的脸上。 “父亲!”梁知追趁着几个哥哥点头附和的间隙,挡在梁坪身前,“您知道我去春闱的事吧?” 梁坪闻声转头,看清来人后皱起眉:“什么?” 梁知追:“春闱。” “哦,”梁坪反应过来,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事儿——我还没找你,你倒先自己找来了!我问你,你他娘的报之前经我同意了吗?你是脑子磕坏了还是怎么,你一个丫头片子——去科考?!想哪出啊?家里乱来也就算了,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梁坪家的女儿跑去丢人现眼,牙都给人笑掉了!” 梁坪一口气不喘地说完,喷出一片唾沫星子,说罢还朝旁边两个儿子仰了仰下颚。 一旁梁文博会意,配合地和梁文贤对视一眼,发出一声嗤笑。 梁知追:“为何不能考?父亲有所不知,几十年前就有一位宁成公主去考过,也上了榜,证明了女子并不比男人逊色,此事就一时成为美谈……” “她是公主啊梁知追!”梁坪就差捶胸顿足,“哎我他娘今天真是跟你说不明白了。这么说吧——你是公主吗?啊?你是吗?她老子是皇帝老爷,你老子是谁?你老子我只是个靠姑母游手好闲混饭吃的外戚草包!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还说什么公主,哈!” 梁文贤倒是没像梁文博那样嗤笑出声。此刻他以手握拳,抵在口鼻前轻咳一声,似乎在遮什么笑意:“知追妹妹有所不知,从前宁成公主是前去科考了不错,但公主即便考上也并未如朝为官,妹妹不妨想想这是为何?” 梁知追尚未开口,梁坪就“啧”了一声:“还能为什么?那公主去考,只是为了去‘考’而已,是去挣个可有可无但可以给皇家锦上添花的脸面,这传出去多好听——公主德才兼备,为日后相夫教子之典范。不然你当皇家为什么准她去考?再反过来看看你,你这她娘的不是闹着玩吗?” 梁知追:“可……” 梁坪:“还好你哥及时发现给我说了,我这才知道你偷偷摸摸干的好事,幸亏凭我这张老脸去给礼部那边打了招呼,不然你这事儿得闹的天下皆知,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您说什么?”梁知追冷笑一声,“果然是您把我从榜上拉下来的么?怎么,原来您也知道我本来会上榜!如果换个儿子,您是不是得敲锣打鼓连放两日大炮庆祝,凭什么换我就如此不公?” 李坪一愣,弯下点腰来,仿佛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样看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梁知追没理会他的浮夸,继续道:“我分明报上名了,说明朝廷许我报名,否则为何不一早将我剔下去?再者,我可不是凭什么公不公主的身份去考的,我能进春闱,就是我自己凭真才实学进的,不是凭祖姑母的关系,也不是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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