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红着脸,双目含情,低眉轻问,“你…心里真这么急?” 就算现在击败了左贤王,距离统一高原恐怕尚有时日,这份表奏无疑写得早了。 “臣怎能不急,使臣出发就在近日。” 冯素贞对统一高原势在必得,实力强大的左贤王部众已成为瓮中之鳖,优雅地吃下他们只在须臾几日,剩下的小部族实在不足为惧。 大明财政因辽东战役亏空严重,流民起义已有燎原之势。正如公主早前所下的懿旨,她只能成为天香的驸马,不成功便成仁。 冯素贞此时已绾起青丝,整理好翩翩仪容。她细心地备下热水,拧好了干净的手巾,来到榻前,向天香伸出手去。她是兵荒马乱时的浊世清流,她的温柔体贴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公主,臣侍候你更衣。” 因归义部尚未统一高原,天香想着皇兄可能的拒绝,下意识地搭上冯素贞的手。 “可……” 只一眼就看出她的忧虑,冯素贞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耐心解释道,“对中立的部族,无须尽用武力。臣会写封邀请函,若拒绝参加归义部下月主持的会盟,再行征讨不迟。” 天香恍然大悟,“皇兄只会被告知归义部已一统高原。” 笑意在冯素贞脸上绽放开来,“不愧是公主,使臣抵达大明京城需要两个月时间,足够我们收拾那些左右摇摆的小部族。” 天香圈住她的脖颈,开怀雀跃不已,“你还可以昭告天下,大明长公主已与冯绍民订下婚约,哼,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服。” 以前高原胜负尚不明朗时,天香怕归义部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却巴不得,能得到全天下的瞩目与祝福。 “知我者,莫若公主也。” 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借着消息不通而产生的信息差,统一高原和联姻大明的进程都将大大加快。 冯素贞满心满眼都是对心上人的赞赏与发自内心的骄傲,天香任由她将自己拉进怀里,直到温热的湿巾抵上敏感的肌肤,蜿蜒着轻碾而过。 “呀!你怎么…!?” 天香膝窝不受控制地一软,幸亏冯素贞臂弯一展,轻轻抄住了她的腰,才帮她勉强保持了平衡。 冯素贞睁着一双清白无辜的美目,“臣说过侍候公主更衣。” “谁知道你会……”天香羞愤难当,不知该如何启齿,咬牙夺过湿巾,“本宫…自己来!不许看!” 冯素贞忍笑转身。 走至帐帘前停下脚步,她收敛笑意,回眸认真道,“公主,臣在中军大帐恭候,今天你我就将最后一根稻草压上左贤王的肩膀。” 天香红着脸正打算斥她不尊懿旨,但发现她的态度并无半分亵玩,更是有与自己共进退之意,遂扬眉粲然一笑。 “不会让你久等的。”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应,冯素贞弯眉一笑,出门为天香安排了早膳,自己与众将简单用过餐后,便一直在中军大帐忙碌。 天香收拾停当来到帐前,正准备进去却被守卫客气地拦下,“参见长公主殿下,请稍待片刻,容卑职通报。” 军情汇集之处,自然不会容人员随意进出,天香倒是不急,抱着甘蔗看了一会儿弥漫天际的灿烂霞光,一如她此刻舒畅飞扬的心情。 天香被请进帐内时,冯素贞正低头写着什么,身旁的几名主簿也同样在忙碌。冯素贞抬头见她进来,眸中不自觉地笑意盈盈,忙迎上去躬身行礼。 其他人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都搁下笔在原处作揖,武将则肃立一旁抱拳施军礼。 因众人三年间只知有冯先生,如今仍不知有长公主,冯素贞特意如此行事,正是在为天香立威,同时也是为大明立威,日后才方便归义部向大明俯首称臣。 “免礼。” 天香明白她的用心,自然配合地天衣无缝,但心中难免尴尬不适,就算当年在公主府里,冯素贞都未如此客气过。 天香被她让到上座坐下。 “公主殿下来的正好,这是给其他部族的邀请函,请公主过目。”冯素贞捧着几页书信,态度恭敬地双手奉上。 天香接过来浏览一遍,信中委婉的劝诫之语写得文采飞扬,却没有对拒不依附的警告。倒是符合冯素贞一贯作风,总不愿将话说尽,也不愿将事做绝。 也罢,上一次东女之行,黑脸是冯素贞做了,这一次,便由她这个大明长公主来做。 “本宫要拟一个申饬书,若他们看了冯先生的信仍不识抬举,请使臣对其再行申饬,本宫会告诉他们拒不归附的后果,也算仁至义尽,将丑话说在前头。” 天香自身挟了天-朝上国之威,曾经远嫁的人又是赞普,真要撕破脸皮狠狠地申饬对方,比其他人总归是有力得多。 冯素贞大喜过望,欣然接受了天香给她增加的沉甸甸的筹码。 她拢起衣袖,莹白手指捻起香墨,“臣为公主研墨。” 天香余光见冯素贞依旧雌雄莫辨的清俊模样,俏生生立在书案一旁,拢着袖子仔细研好墨,又亲手去为她添了茶。 只那么不经意的几眼,天香心里便燃起几分想要欺负她的痒意,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须得生生忍住。 冯素贞对天香的心理活动全然无知,一本正经的汇报着军情,“公主,你自王庭带回的家书,今天会想办法送给对岸,这一次必会极大撼动普通士兵的军心。” “本宫带回来好些纸鸢,就是为了这个。”天香有些心不在焉,“你还可以宣传一下倒戈来降的立功政策嘛,比如……” “臣已拟好了,请公主过目。”冯素贞从主簿案上拿过一页纸呈给公主。 一目十行地看完,天香笑着埋汰她,“小气,拿下左贤王人头才赏个万户。” 冯素贞低头轻咳一声,“臣现在哪有资格封赏别人。” 有话不直说。 “你啊……”天香如何不明白她心结所在,用笔尖凌空点了点冯素贞的眉心,“总有名正言顺的那一天。” 冯素贞既不称王,也不称霸,确实是没有给他人封侯裂土的理由,天香琢磨了一下,万户应是够了,毕竟,足以令左贤王身边的侍卫动心,足以令普通军士隔岸观火。 偷偷摸摸勾起冯素贞的衣袖牵了牵,天香半是撒娇,半是命令,“既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不速与本宫一道去放纸鸢?” 天香并不比冯素贞更能沉得住气,一天不击溃左贤王,出使大明的使臣就一天不会出发,她希望今天就能看到左贤王的最终下场。 恰好雨后天清气爽,阳光明媚,正是开启收官之战的好时节。 冯素贞迎风抱着彩色的纸鸢,站在散漫的霞色中,蓝江两岸雾气氤氲,云海翻腾,天香虚目远眺看到美景如画,茫茫然有些出神。 “怎么了公主?”冯素贞扬声笑问,她在等天香向前疾步奔跑的那一刻,等来的却是她长久的深情凝望。 好像一位仙子啊…… 天香未坦言自己心中所想,只笑着摇了摇头,倒打一耙昂声道,“臭驸马,发什么呆,快把纸鸢举高!” ----
第126章 === 冯素贞并不反驳天香,宠溺地微微一笑,高擎起轻巧地欲脱手而去的纸鸢,在她牵着线向前奔跑的那一瞬,将纸鸢迎风向空中奋力掷去。 凉风拂面,阳光和煦,天香穿一身明黄色裙衫,松缓的衣带和袖摆轻盈地随风飘扬,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少时,在无忧无虑的年岁里,单纯地通过纸鸢感受着宫墙外的自由。 望着在河岸边欢快奔跑的少女,冯素贞展颜露出久违的明媚笑容。她的公主就该如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像一簇热烈的火焰,一只展翅的凤凰,一枚耀眼的骄阳。 昨夜的雨露打湿了飞扬的裙角,天香却浑然不觉。她手中牵着的那只纸鸢飘飘摇摇,携着十几封家书,在山涧斜风的吹拂下直上重霄,跨过冷峻的深谷,为身陷重围的士兵带去来自远方亲人的惦念。 众人看到公主的纸鸢已稳稳当当飞起,便都将自己手中的纸鸢放了起来。湛蓝天空如无边无涯的棋盘,不一时便星罗棋布着各式各样的纸鸢。 冯素贞仰着头,目不暇接。 纸鸢各不相同,她虚目扬眉惊叹不已,“公主百忙之中,如何使人完成如此多的工序?” “征用东女的呗,难道还自己做?”天香顺嘴一说,心里暗笑她猪脑子,笑完才惊觉不妥。 完了,万一小心眼又无端吃味,堂堂公主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怎么哄? 早前,因被天香随军出征的安危问题困扰,冯素贞将纸鸢这一环节不经意间忽略掉了,现在经她这么一提醒,就回想起当初若非自己百般隐忍,闻公子那无处安放的魅力差点就搅得东女与归义部决裂。 不出所料,天香话音刚落,冯素贞便脸色一僵,眉梢的笑意清晰可见地渐渐隐去。 “东女对公主,真是有求必应。” 天香偷眼瞅了瞅冯素贞精致的侧脸,阳光那么灿烂,她的面容却冷淡到显出些许寒意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本公主的懿旨她们也不敢不从。”天香赶紧撇清关系,绝不是某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紧急动员了千家万户上交纸鸢。 冯素贞攥紧了冰冷的指尖,怪不得纸鸢样式各异,原来竟是来自东女各家各户。 这种规模的动员哪里是银钱可以赎买的,她的公主不该再欠旁人的情,更何况是源自刻骨铭心的爱慕之情。 “公主智计百出,才能过人,绍民佩服。可没有这些,臣也赢得下这场仗!” “你!” 原本还心中有愧的天香,现在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就因为纸鸢来自东女,冯素贞竟然连她伸出的援手都要拒之千里。 “本宫承认,是去找过蓝景川,可那又如何?我与她之间是金兰之交,清白日月可鉴。” 冯素贞心里明白,可她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这关键一战关系到太多归义军将士性命安危,兹事重大,难道让我袖手旁观,眼看着你们抵死搏杀?” “……”冯素贞无言以对。 “多少人已因我而死,尽量减少伤亡又何错之有?你以为,你一肩承担,就能轻易拂去我心里的羞惭与愧疚么!” 冯素贞未曾想到这一层,心里的怨气霎时消散无踪,温声道,“公主……我只是……” “是什么?我看你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小心眼!”天香眯着一双凤眼,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等这一战结束,本宫容你三日,写五千字心得,给我好好反躬自省!” 若非手上拿着纸鸢的线轴,天香只怕已经搂着甘蔗打人了。 冯素贞委屈地颦起秀眉,真正糊涂了起来,明明就在刚才,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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