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听起来,她是如此矜傲,仿佛天香在她鼓掌之中,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天香是再一次表白心迹——面对着闺阁里的冯素贞,她依然会产生爱慕之情。 “知道就好。”天香满意的点一点头,端正了坐姿,敛眉正色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冯素贞笑着附耳与她细细讲了,天香眼睛发亮频频点头。 “公子以为如何?” “不愧是我的有用的,”天香仰头思索片刻,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不过,本公子再给你点拨一句。” 天香凑近只说了几句,冯素贞心头一跳,只觉她奇思妙想,不由得让人拍案叫绝。 ………… 一场官司下来,李兆廷果然戒了酒。李兆廷的伤只在皮肉,他虽是文弱书生,但依旧算年富力强,不多几日就恢复如常。 伤好之后,他整日里无所事事,再来到夙安楼,也已经插不上手。李兆廷与各处打了招呼,问了冯素贞所在,便一路寻了上去。 犹豫着推开书房的门,见到冯素贞回身对他微笑的模样,李兆廷心口一阵发疼,只敢与她对视一眼,就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李兆廷如同惊弓之鸟逃走,冯素贞蹙了眉若有所思,都没有逃过天香的眼睛。 几日过去,似乎他未曾来过一般,冯素贞行事一切如常。天香偶然听闻店小二谈论李兆廷沿街算命的奇闻,忍不住终还是放下手头的事,独自出去寻这个意气书生。 此时,他着一身厚厚的青兰长袍,正坐在凛冽寒风中,身后摆着“十卦九不准”的招牌。 “乌鸦嘴,你果真在这儿。生意怎么样?”天香一脚踏在他坐着的石阶上,一手支在膝上,笑着凑过来。 李兆廷往手上哈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面无表情看她一眼,“不如在妙州的时候,这地方,人穷不说,还不尊重文人的知识,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天香拍拍他肩膀,“别气馁,你给我算算,算的好,大大的赏你。” 说着,天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手里向他展示一下。李兆廷嫌弃的瞥了一眼天香,尽显清贫书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骨气。 天香笑嘻嘻不以为意。 李兆廷面向天香端坐了,“说吧,公子想算什么?” 晃一晃脑袋,天香甘蔗拍在手心,作了最终决定,“简单点儿,本公子不做限制,你能算出什么,可以统统讲来。” 李兆廷端详了天香面容片刻,又令她伸出手来,问过天香的生辰八字,装模作样掐指一算。 “怎么样?”天香看着李兆廷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耐不住性子急急问道。 过了半晌,李兆廷才一边来回掐指,一边老神在在的开口道,“公子人中龙凤,命中属火,内柔外炎之体,明亮炽热之性,急躁善言,富于幻想,追求华丽,热情开朗。” “准倒是准,可原本你也识得我,本公子什么性子,你当然知道啦。” “嗯……”李兆廷忽然皱了眉,“火能带来胜利,也能带来毁灭,公子以后要格外慎用。” “慎用火?就这些?” “就这些。” 以他“十卦九不准”的水平,他随意说说,天香随意听听,并不会放在心上,她本来的目的,也并不是来算命。 天香将手中银锭扔到他身上,“乌鸦嘴,你冷不冷呀?我看你冻的嘴唇都紫了,你这小身子骨受得住嘛。” “……”李兆廷抱着银子闻言愣了一愣,一时间竟委屈的有些鼻酸,他这些日子天天在街头算命,根本没引起那个狠心人的注意,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倔强着,哆嗦着嘴唇道,“在下好得很,多谢公子关心。” 天香一撩衣袍在他身旁坐了,甘蔗在他肩头一点,问道,“乌鸦嘴,要是有机会官复原职,你想不想回京城去?” 李兆廷猛然侧身,不可置信地望着天香,无法掩饰眼睛里的急切和激动。 “这是皇上的意思?” 天香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本公子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他兴奋的面容瞬间僵住,仿佛被寒冰刹那冷冻。 “素贞若回,我便回。”李兆廷总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旦自己恢复功名,心上人也许会与他再续前缘。“冯大人不也还在京城吗?素贞她,一定会回去的。” “哼,本公子倒是希望她能回去。”天香恨恨地说,可她实在了解冯素贞的犟脾气,自然只得无可奈何追问,“若是她不回去呢?” “那、那我……” 李兆廷表情纠结,眉心凝结成团,冯素贞到底是喜欢天香,还是喜欢身为大明长公主的天香呢?自己留下似乎于事无补,若是青云直上,也许…… “那我、回京安顿好后,再来接她。” 天香啃着甘蔗的动作一滞,随即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差点流出泪来,本以为他会寻死觅活的说服冯素贞,否则将会拒绝朝廷的召回。没想到,所谓深情不过尔尔。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准备离去。 “今天日头不错,不过听姓冯的说,东南风刮到了安定四县,天边形成了个什么什么云,怕是不几日这里会有一场雪。我看啊,你不如抱壶热酒在家赏雪,等着朝廷的消息就好。” “多谢公子提醒。”李兆廷拱手,忽的话锋一转,问出他一直憋在心里,但始终没有机会出口的疑问,“公子为何不在皇陵里品酒赏梅,偏要来到这荒芜苦寒之地受罪呢?” 天香怔住片刻,旋即笑着轻松道,“你知道的,本公子最喜欢凑热闹找乐子嘛,皇陵里只能和庄嬷嬷大眼瞪小眼,简直要憋死人。” “那姓冯的可并不怎么有趣。” 这句话接的又快又轻,似乎理所当然的认为,天香跋山涉水来找的就是冯素贞。 李兆廷素日了解冯素贞的秉性,又从楼里各处听到她近期的行事,断未能给这个淘气公主带来什么乐子。 “你知道什么?她才不会对别人轻易展现出有趣的一面!” 天香说完,想起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许冯素贞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只得乌鸦嘴见识过的,于是忿忿咬下一口甘蔗,被冰碴一般的果肉冻得龇牙咧嘴。 “原来如此……”一阵寒风吹过,李兆廷浑身战栗不止,可他并没有觉得冷,“素贞若不在此地,公子还会来这里吗?” “你们正巧不是都在这里嘛。”天香忽然隐隐警惕起来。 “若单单是素贞不在此地,公子还会来这里吗?”李兆廷一字一句,重新问了一遍。 “这…个,本公子从未想过,谁知道呢…这不是还有刘长赢嘛,说好了要来看他的。” 天香眼睛不自觉的望向别处,神态拘谨,言辞闪烁,吞吞吐吐——李兆廷如今孑然一身,正是自己横刀夺爱的结果。 若她大大方方承认专程来见冯素贞,李兆廷倒是并无他想,现在却如此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正坐实了他的猜测—— 莫非天香知道驸马是女子后,依旧以夫妻之情来爱她? ----
第82章 == 大漠中的那班匪盗不看僧面看佛面,反正不知到底领了谁的面子,见到夙安楼的商号通常是高抬贵手的。 副指挥使自上一次设赌输的心服口服后,有心请教博-彩之艺,遂不时造访夙安楼,与冯绍民叙话饮茶时,言谈举止颇为客气。 总而言之,自冯先生数九寒冬回来坐镇之后,夙安楼走的货最安全,通关牒文最便捷,已是尽人皆知。 由是,请夙安楼代为走货的客商络绎不绝。 起先,凡是客商的货,夙安楼概不接待。不知为何,忽一日,夙安楼无偿为客商走货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到半日就传遍了安定的大街小巷。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因人手不足,夙安楼亲自走货不现实,但授权客商使用夙安楼商号,避免在大漠中被匪盗盯上,而导致人财两空的这等好事确实发生了。 短短几天,夙安楼几乎垄断了这座西部边陲小城的全部边贸,这一商号因此很快声名在外,甚至一些小城小邦的官方贸易都找上门来。 不必刻意,关系网便越织越密,更何况有心为之。 谁能想到,一位单薄瘦弱的布衣书生,坐在简陋的书斋里,每天打着她的商号交易的货值就已经达到了数以百万计,触角不仅到达了中原腹地,甚至蔓延到了欧罗巴。 安定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见过冯绍民的人不多,听过冯先生的人却数不胜数。 从照顾李兆廷一事上脱身出来的刘长赢再见冯素贞时,感觉夙安楼与之前比较,恍如两个世界。 她书房门前站了两个大汉,满脸络腮胡子,一人抱了一把军刀,来往客商在他们铜铃般大眼睛的怒目逼视下,忍不住心头狂跳、两股打颤,无论冯素贞的态度再如何温和,那讨价还价的声音都只会细若蚊蝇。 刘长赢并无例外地被瞪视了,他抚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问,“冯兄,你这是,请了镖师?” “他二人自愿的,赶又赶不走,只好随他们了。”冯素贞答道。 她手中正在掐指算时辰,前些天下过的雪在回暖的气温下慢慢消融,农户们都开始了新一年的播种。可听一路过来的客商形容,强劲的西北风还在南下。 她提笔写了几个条子,绑在信鸽腿上,将行动重新做了安排。 刘长赢见天香也在一旁,趁四下无人,深深一揖,“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免礼,在这儿我是闻公子,才不要当那个什么劳什子公主。”天香不耐的挥挥手。 自己这一趟溜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以前是王公公,后来王公公死了,那这一次,来找自己的会是呢? “刘长赢,姓冯的忙着呢,本公子来解答你的疑惑。”天香示意他落座,自己起身亲自为他沏了一盏茶。 “多谢公子。”刘长赢受宠若惊,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盏。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天香话里别有深意。 刘长赢到底还是先皇血脉,她心里自然是认他做兄长的,给兄长奉茶于她而言并无不妥。只是事关大明机密,只能彼此心照不宣。 刘长赢感慨万千,血缘亲情带来的亲近感仿佛与生俱来,更何况一直以来他都很欣赏天香。 冯素贞没功夫搭理他俩,天香东倒西歪地坐回去,满不在意的开了口,“门外那俩人啊,因为欺负过姓冯的,以为都像他们一样呢,谁来了都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 “哦?冯兄被人欺负了?”刘长赢觉得不可思议,他压低声音问道,“公子说的可是那个拳打欲仙帮,脚踢东方胜的冯素贞?” 天香偷瞥一眼正在凝眉思索的美人儿,转头凑近了用气声连说带比划,“就是她,因为小声小气,小口吃饭,被人说不男不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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