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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哪里还听不出言下之意，立时闹了个大红脸，在桌下一跺脚，羞恼道，“驸马，今天我没帮你，你现在是不是在报仇呀！” 冯素贞哑然失笑，“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杏儿定定盯着她不言语，冯素贞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好吧，某些方面自己是有点小心眼，但也仅限与天香有关的事。 她轻轻一咳掩饰了尴尬，“公主心思没那么细腻，且须她操心的事很多，你的事便一时耽搁了下来。如今我与她的事尘埃落定……” 说到天香，冯素贞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微笑，她看着低头扒饭的杏儿，并不拐弯抹角。 “这些年，杏儿可有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杏儿明显一噎，喝口茶顺了顺嗓子，才道，“驸马尽操些闲心，我若是遇到喜欢的人，肯定早就与公主八卦起来了，还轮得到你问。” 冯素贞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这么多年，杏儿照顾公主，任劳任怨，若有什么要求，可与我一提。” “真的？” 杏儿来了兴致，得到冯素贞点头确认，她也没再客气。 “驸马赏我一套文房四宝吧，我满脑子好多想法，不给及时记下来，第二天转脸就忘。真是俗话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冯素贞见她有所求，倒也了却一桩心事，笑应道，“小事一桩，明日我便备一套给你，纸墨用完了，你去书房随时取用即可。” “多谢驸马！” 文房四宝是读书人的象征，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即便她在公主身边存下的月钱买得起一套，也不敢随随便便僭越使用，但若是驸马赏赐的，用起来便顺理成章。 见杏儿笑得一脸满足，冯素贞好奇心起，“杏儿都有些什么想法？若是一些建议或不满，可当面与我和公主道来的。” 杏儿脸色一变，“秘密！” 冯素贞见她不说便也不再追问，只笑了笑为她又布上菜，杏儿心里一阵感慨，驸马对旁人尚且如此体贴，对公主又怎会有所保留…… 两人平淡地用过午膳，冯素贞精神不济，在榻上午休了一个时辰，到了申时起来，去庭院里走了走，便转到书房去了。 杏儿自是陪着她，为她研墨，添茶。 只见她铺开一捧素色锦帛，从容落笔——求贤令。 百余字的求贤令拟完，她又誊写几份出来，放在书案上，搁笔沉吟了片刻，又打开未批阅的公折，将自己的意见票拟在了上面。 冯素贞想着，天香若是连晚膳都不回来用，到府中后恐怕是没什么时间看折子的，趁自己养伤时正无所事事，暂时协助她处理一下繁杂事务也无不可。 晚膳就准备了一人份的量，冯素贞自己用过后，又独自对弈了一局，棋下至中盘，她又在心神不宁的焦躁中将棋子扫入了棋罐。 冯素贞伸出手抚了抚沧海龙吟，它的琴身和琴弦均不同程度受了损，而永泰当地并无修缮古琴的匠人，如今残破的琴体静静的躺在琴架上，引得她惋惜地轻声一叹。 好在《文苑英华》还有厚厚的一摞没看。 另一边，一剑飘红将他引以为傲的剑式对天香倾囊相授，看着她一刻钟都不愿浪费的认真模样，他心中也隐隐有了这一次似乎是最后一面的预见。 “剑哥哥，你胜过驸马几次？”天香练了一天剑，由于许久疏于习武，掌心都磨得有些疼。 “……”一剑飘红想了想，他与驸马有单打独斗直至分出胜负的时候吗？ 见他沉默以对，天香小脸儿一白，“你不会没胜过吧……”那她苦苦练了他的功夫有什么用？ “……”一剑飘红心道，她也没胜过我。 天香眼珠一转，眸光闪闪，“你把封她周身大穴和经脉的手法，也一并教我！” 谁规定只能正大光明地与臭驸马对抗的！ “……”一剑飘红无法拒绝心爱的姑娘，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眸子，不知为何，他对驸马存了一份深深的愧疚。 对天香的盘算一无所知的冯素贞早早盥洗过后，斜倚着云枕看了会儿书。 她本意是要等天香回府温存片刻再睡，否则明日一早人又走了，便是同处一室相见如同不见。 可虚弱的身体并不能随她心意，翻看书页不多时，冯素贞便抵不住睡意侵袭，缓缓阖上眼帘陷入无梦的沉睡中去。 天香满身疲惫地回到将军府，一边自己锤打着肩膀，一边摇着脑袋活动脖颈，这养尊处优的身子和剑哥哥过招可真是力不从心啊。 想到还有一堆公折没处理，天香头疼得捏了捏眉心。 磨磨唧唧溜达去书房一看，发现堆积的折子都票拟好整齐地摆在桌角，只差她阅后加盖宣慰使大印。 天香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字如其人，神韵超逸，笔墨横姿，看得人心旷神怡，票拟的意见卓有余裕，举重若轻，她不由得展眉轻叹，“这样的人，怎能让人不依恋。” 妥善地处理了公务，已是戌时，天香走到厢房外，只见摇曳烛光透过窗棂，映着窗外飘洒的小雪，在夜空中散开星星点点的橘色暖光。 挑帘进屋，美人斜卧，一室宁静，倒是好一副“红炉暖阁佳人睡，隔帘飞雪添寒气”的诗意画卷。 冯素贞半倚的睡姿并不适合长期保持，但她却是被脸颊上一个冰凉的触感所惊醒。 天香浑身上下散发着清新的皂角香气，及腰的墨色长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随着倾身的动作流泻在冯素贞耳际，沐浴后微微发烫的肌肤即便未曾贴上来，也足以温暖了两人周身的空气。 冯素贞那颗荒草丛生的心被耳边淡淡的吐息轻易抚平，她恍然觉悟，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深切地依恋着天香，从以前可以经年不见，到如今几个时辰都难以忍受。 “公主，你回来了。” “弄醒你啦？” 天香正准备抽开她身下云枕，此时一手扣着冯素贞的后颈，一手抓着枕头，举止暧昧。 她低头眨了眨眼，“其实我也可以不管你的，但这不是怕你落了枕，变成个歪脖子美人嘛。” 冯素贞抿唇一笑，“多谢公主垂怜。” 见她并不起身而是静静等待自己施为，天香并未多想，而是按计划将她向怀里一拢，另一只手迅速撤走了云枕。 鉴于两人失去枕头做支撑，天香一天下来累得浑身酸软，腰上未及施力，被冯素贞后倾的力道一带，整个儿人便扑在了那人微凉的身上。 “公主，累了吗？” 冯素贞自然时刻关注她的公主，只不过是一句简单关切的话语，但在此情此景中钻入天香的耳朵，分明是怕被她拒绝而委婉提出的邀约。 “累什么累，小看本公主！” 冯素贞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小看她了，便觉腹间蓦地一凉，衣襟豁然洞开，滚烫的掌心顷刻间贴上了她的腰背。 这下子，一星半点的睡意全都吓跑了。 “天香！”冯素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白着脸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香感受到腕上推拒的坚决，沉默了片刻，低落道，“我是那个意思，不可以吗？” “……天香…”冯素贞咬了唇左右为难，两人面对面僵持着，直到她的气息也被天香所浸染，在再一次无条件沉沦之前，她捧了天香的脸挣扎道，“我能感到你很疲惫，等我为你松缓一下，我们再、再……” 天真的公主殿下哪里知道这是驸马爷的缓兵之计，她欢欢喜喜趴在床上放松肢体，享受着冯素贞体贴地穴位按摩，不到一刻钟就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唯留心有余悸的驸马彻夜难眠。 ---- 欺负小冯是笔者的恶趣味，对她，笔者亦存有一份深深的愧疚……
第164章 === 这一日，易佰发为冯素贞换好了药，并对她的节制自持表示满意。 “冯先生，在下今日便告辞了。你体内血瘀已基本吸收，这是我配好的几副药，继续用一段时日，身体大好指日可待。外伤正在褪痂，亦不可大意。” 冯素贞起身福了一礼，“多谢易大人，仰赖大人两番援手，素贞无意为报，唯有……”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帛，正上以求贤令为题，右下角加盖了宣慰使大印。 “辽东战事目前维持了表面的平静，想必有人在等待着归义军内乱的消息。大人无功而返，又在此盘桓数日，处事须倍加小心，暂不必劝他退兵，可反其道而行，主张全力出击。而归义军将择机而动，使其首尾不得相顾。” 冯素贞将折好的锦帛交到易佰发手中。 “为了千秋大业不至功亏一篑，令尊想必会劝大汗退兵。辽东若退，大明将积蓄力量，收拾旧河山；若守，两方陈兵对峙，端看哪方会被率先拖垮；若进，归义军不会袖手旁观，直捣黄龙，犁庭扫穴，又有何难。” “无论哪一种，素贞都不会让大明输，在归义军顺利交到公主手上那一刻，令尊的理想便不再有实现的可能。” 冯素贞自是意志坚定，说到做到，她不屑于隐瞒自己的意图，光明正大地为大明筹谋江山稳固。 易佰发神情黯然，辽东若非起了入主中原之心，需要熟悉汉地汉学的人做谋士，又怎会给予他们一席之地。若大汗认清现实，打消了吞并大明的妄念，他们那浮萍般的人生将再一次面临动荡，能不能在主和主战派之间的权力倾轧中活下来都是未知。 “不过，大人若手持此求贤令，西域宣慰使司都元帅府的大门将始终向你敞开。” “我？”易佰发泛起苦笑，“我只是你的手下败将，又有什么价值？” 冯素贞轻笑道，“大人武艺精湛，飞燕营扩编增员，正需将帅之才；大人熟知贸易，夙安楼新设制盐贩盐、银矿开采，行商万里，求才若渴；大人医术深藏不露，若能开设医馆，定能造福一方百姓。大人，还想让素贞继续说吗？” 易佰发攥紧了手中的锦帛，未发觉掌心的汗水已濡湿了其上墨迹。 她颤抖着唇瓣，问道，“冯先生是想说，在这里，总会有我一席之地？” 冯素贞笑着摇头，“素贞是想说，大人在此不必为旁人的理想而活，若大人想去放牧垦荒，逐水草而居，亦未尝不可。” 不为了旁人，而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吗？ 像她这样一个自幼被唾弃被嫌恶的女子，连真正的身份都不配拥有，也配心怀理想并践行之吗？ 易佰发低垂了头死死咬住唇，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不一刻竟将自己的衣袍沾湿了大片。 杏儿被她吓了一跳，平日里冷漠无情的冰块，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忽地就化成了个泪人儿，如此反差倒是教人怪心疼的。 她将自己随身的帕子递过去，柔声道，“易、易姑娘，擦擦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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