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皇帝方寸已乱,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朕…不想知道了……”他最终英明地决定,还是让皇妹在他心目中保留一丝朦胧的美感为好。 门外侍卫低声提醒,“陛下,张丞相求见。” 皇帝吓得一激灵,双手抖如筛糠,好不容易将信折起藏好,仓皇地捋一捋鬓角,尽力抚平纷乱的情绪,收拾好窘迫的表情。 “请他进来。” 张绍民只为天香婚事而来,他示意皇帝摒去左右,才敛眉探问道,“皇上,招冯绍民为驸马一事,长公主可有表态?” 皇帝怔了一怔,天香信中对此未置一词,只是描述了自己半年间的经历,可她的欢欣喜悦一望而知。所以,天香是借此示意他,对于招冯素贞为女驸马一事—— 她愿意。 自别人口中得知天香喜欢着身为女人的冯素贞,与亲身体会她字里行间对那人满溢的情意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很明显,她爱她。 “丞相早已知晓,又何须再问?”想起天香信里措辞轻浮,皇帝脸色一红,不自觉瞪了瞪眼睛强撑颜面。 看来自庄嬷嬷密告之后,二人之情并无转圜,张绍民了然一笑,他与皇帝密谈半个时辰,将对此事的分析娓娓道来。他最后一句话重重砸在皇帝的心上—— “手握重兵的冯绍民,好就好在是个女人。” 也只有身为义兄的张绍民,了解事情真正的原委,才能与皇帝推心置腹至此,其他外臣如何能得知长公主对女驸马的真实情意。 他笃定,天香若不愿嫁给冯绍民,又怎会将信交由使臣代呈,皇上又怎会不出言否认,就算没得到她亲口承认,张绍民也自认他是送了天香一程,而绝非将她推至火坑。 使臣在等待传召的几天间隙里登了冯少卿的门,恭敬地递上一封冯绍民的亲笔信。 素儿?!冯少卿一下子湿了眼睛。 因不知女儿安危几何,他心神不宁三年之久,李兆廷回京后语焉不详的劝解并不能抚慰他惶惑不安的心。 收到信,他喜出望外,又悲怆难抑。自己的女儿终究走上一条荆棘之路,能有今日,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素儿信中未提及与自己何时团聚,冯少卿便知她必有难处,只摆茶设宴款待了使臣,打探一番冯绍民近况以慰老父之心。 成竹在胸的冯素贞在耐心等待大明的回复,她一边下令李天渊率大军集结于永泰城每日操演不辍,一边与天香携近卫回到东女,除了交接蓝江南岸领土、人口等之外,另有一件大事,她须当面与永宁商议。 恰逢中秋时节,东女气候温润宜人,因此秋色来的晚些,郁郁葱葱的竹林依旧翠碧欲滴。 “殿下与冯先生凯旋而还,高原一统,可喜可贺啊!” “王上客气,此战之胜系仰仗东女全力支持。”冯素贞微微一笑,示意左右呈上清点好的土地人口账册。 因奴隶全部编入民籍,又分发了资财,战乱并未导致人口锐减,反而不少士卒选择回去与家人团圆。 “这……” 永宁不知该不该受此大礼,毕竟她们之间的血盟缔结时并不怎么美好,也未曾签订利益划分的盟约。 “王上不必推辞,归义部可是另有所求。”天香见她神色迟疑,便笑吟吟开门见山直言道,“高原归一后正需人才治理,我们有个不情之请,东女可否拔擢部分女官随我们北归?” ---- 公主不让小冯写,自己却大书特书。 小冯:?……
第130章 === 篱下黄花开遍,又至中秋佳节。 伶仃孤寂的冯少卿独酌于小院,回忆起三年前的这一天,天香公主微服出行,陪伴女儿回家与自己团圆。 素儿与公主神态间说不出的亲昵暧昧,素儿与李兆廷分道扬镳的消息,都让他惊怕得肝胆俱裂。 他的女儿,他自己知道。一旦接受了天香的情,便是认定了她,必会求个结果,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今日之事终会到来,他怎能奢望举世无双的簪花女状元与自由不羁的天骄长公主,心甘情愿咽下不能相爱相守的苦果。 “唉!”他望月一声长叹。 当年,素儿泪洒满衣襟,正是深愧于无法尽孝父亲膝前。如今,父女二人天各一方,只得举杯邀月、遥寄思念,也是意料之中。 “伯父……” 绯色公服的李家公子,拧着错认水酒楼的月饼,在桂花飘香的夜风里,立于花前廊下。 “是兆廷啊……” 冯少卿胡须已半白,短短五年,物是人非,变得不只是人,还有人心,从嫌贫爱富的冯老爷,到宠辱不惊的冯老头儿。 一段时间不见,兆廷的公服竟换了绯色,鲜艳色泽衬得他风采翩翩。后生可畏啊……可这,与他又有何干? 扬起和蔼的笑,冯少卿拍拍身侧,“来,坐。” 李兆廷依言坐下,等不及闲话家常,便饮下几杯寒酒,直呛得自己咳嗽连连。 “慢些,不着急。”冯少卿压下他继续倒酒的手,向着他推过去热菜。 “这月下旬,小侄要出发去永泰,以特使身份代表皇上,为天香公主的婚事见礼,今日顺便向伯父辞行。”李兆廷心里算算时间,路上所耗两个月,再见到冯素贞的时候,大约又是在一个苦寒的冬季。 “哦……啊?” 看着红了眼圈的贤侄,冯少卿同情自己,也同情他,兆廷与素儿曾经那么亲近过,亲近到他曾以为自己的女婿非他莫属。 该去的人去不了,不该去的人倒去了。这差事,不是拿刀捅兆廷的心窝么。 “皇上他……?” 皇帝不曾明示他的真实意图,李兆廷摇了摇头,仰脖豪饮一口,自嘲道,“也许指望着,我能与那位破镜重圆,拯救天香公主于水火。”可他已心痛得连那位的名字都念不出口。 冯少卿一惊,都到这个份上,有些人竟还在心存侥幸,他摇头轻叹一声,“顺其自然罢……” 此时此刻,丞相府内外张灯结彩,上下忙碌,热热闹闹。 与众人吃过团圆饭之后,身怀六甲的周氏小因身子沉重先去歇下了。等闹哄哄曲终散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绍民母子才空下来闲话吃茶。 “真没想到,那冯素贞竟是这么一朵离经叛道的奇葩,”张太夫人捶了捶酸困的腿,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幸亏当初冯少卿婉拒了她的提亲,“想当年,公主对她那么宽容照拂,她怎么能将天香公主强取豪夺了?” 张绍民抬了抬眼睛,面无表情道,“娘就别瞎猜了,驸马就是个同名同姓罢了。” “你口风倒是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后宅私下都传开了的。唉,就是可怜了我大明的天香公主。” 长公主深明大义,当初和亲赞普是为了大明百姓义不容辞,如今为了休兵止戈又不得不嫁给一个女人。 真是命途多舛! 想起她那灵动天真的笑颜,张太夫人就心生悲悯,道了几声佛号,打算明天一早沐浴更衣后,为长公主殿下去庙里上香祈福。 庙堂后宅私下已传开了吗? 张绍民垂眸默默无语,只顾低头饮茶。成全公主的流芳美名,维系大明皇室颜面,正是冯小姐的良苦用心,他能帮她的也到此为止。 至于民间,只需要知道长公主殿下招了个手握重兵的无双驸马,愿俯首称臣为大明效犬马之劳便罢。 驸马的名姓,世人自是不必知晓。 皇宫内御书房,木鸟皇帝御案上奏折堆积如山,他随手翻开几本,无一不是暗指冯素贞妖女祸国,但对下嫁天香公主却束手无策的“锦绣文章”。 呸! 除了动动嘴皮指点江山,没一个有冯小姐那点魄力,不仅有兵有权,占了广袤土地,更是将天香的心也一并占了去。 皇帝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暗骂。 天香给他的信被藏得深深的,不似众多朝臣对公主下嫁痛心疾首,皇帝牢牢记得先皇的叮嘱—— 他和天香的婚姻,甚至于生命,都是属于大明的! 江山社稷所需,便是他和天香所求,更何况,那是天香自己选的良人—— 他无论作为大明的天子,还是天香的兄长,都无愧于心。 冯绍民做了大明的驸马,瓦剌和辽东自然会忌惮永泰的驻军,如辽东再不见好就收,他就下旨先挑了瓦剌对辽东的补给线,归义军既能截击瓦剌的增援,还能同时自西侧威胁辽东部族的侧后。 思及此,辽东似乎顽疾转瞬将去,皇帝一时间喜不自胜。 可表面上,他却依旧作愁眉不展状。 甚至一度,他泪眼婆娑地拉着跳得最高、反对得最凶的大臣的手,凄然叹道,“谁让大明连辽东防线都快守不住了,无奈之下,也只有牺牲朕的亲妹妹了啊。要不…爱卿亲上战场,奋勇杀敌如何啊……” 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被他吓得脸色惨白,皇帝内心则笑出一朵花来,他是被冯素贞狠狠打了脸,但不影响他借此羞辱这帮伪善的家伙寻开心啊。 李兆廷嘛,至今未续弦,绝世情痴,派过去望他从此了断前尘,顺便给皇妹添添堵,不失为一桩乐事。哼哼,谁让天香胳膊肘往外拐,不仅帮着冯素贞驳朝廷的颜面,还帮着她要人—— 拿一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换冯少卿这小老儿随使臣出境。 望着诱人的银票,皇帝咽了咽口水,辽东军费这下有着落了。 他本意是留个质人,但天香信上说,她不也囫囵个儿地压在冯素贞手里了吗?再说,一心一意的冯小姐对她千依百顺,有什么必要留个造成嫌隙的借口呢? 绞尽脑汁仔细斟酌过的皇帝,抱着木鸟喃喃自言自语,“皇妹说得好像也没错,主要是,朕绝对相信天香的魅力……” 两位为天香情深不渝的男子,抱剑浪迹江湖的天下第一杀手一剑飘红,垂缨俯仰庙堂的天下第一权臣张绍民,不约而同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则陪伴在天香公主左右,与东女拔擢推荐的女官一一面谈。 女官们首先要会汉学,其次要伴侣唯一,最重要的,须对即将面临的困难有清醒认知。 什么困难? 当然是即将身处一个歧视女子、排挤女子为官的社会。 筛选一整天,有意向的几十人中不少打了退堂鼓,到最后,天香数了数,只剩零星几人在东女不得志,才愿往一试。 俸禄翻倍,官升两级,竟然还选不出足够的合适人选…… 忙得晕头转向却几无所获的天香公主,跳着脚恼道,“我们那是虎穴龙潭吗?怎么还没怎样就都吓跑了!” 冯素贞翻着一卷厚厚的东女律令,她闻言自书页上移开目光,伸出染有淡淡墨香的手指顺了顺天香的发鬓,温柔如水地安抚一下她暴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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