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芒乖乖点头,她看懂了,桃羽的意思,以后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走的时候,白芒还是从山洞中抱上两条狐裘,准备到城里找裁缝,做成围巾,她和姐姐一人一条。 半年里她们吃得最多的是兔子和山鸡,但偶尔也会遇到别的动物送上门来,譬如狐狸和狼。若不是有真气护体,白芒左手还差点被一匹黑狼咬断,她手腕上留下四个血淋淋的小洞,涂了好几个月的药膏,痕迹才淡下去。 还有一次遇见一头灰色巨熊,白芒跃到熊背上,全力往它的鼻尖打一拳,它却像是丁点儿感觉不到疼似的,疯了似的要把白芒甩下来。最后白芒撑不住,跌落在地,棕熊暴怒地向她扑去,眼看尖利的前爪就要扇到她头上,棕熊忽然没了气,朝她倒下来。 白芒被压在棕熊软乎乎暖绒绒的肚皮下,艰难地从里面钻出去,桃羽站在面前,明明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白芒却觉得,她在对她笑,那种看起来戏谑轻鄙,实则很温柔的笑。 一点一滴的记忆,都是白芒觉得不舍的。 白芒又捡了根狼牙,往包裹中塞,她环视整个山洞,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带走的。 最后,白芒的目光落在石床边挂着的那柄短刀上。 半年来,她没有一次碰过那柄刀,桃羽也没有——至少在白芒能看见的时候,没有。 但白芒好几次注意到,桃羽空下来发呆时,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刀上,好像透过那柄刀,在看什么很遥远的东西。白芒看不懂。 白芒不知道桃羽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她从大漠来到中原,孤身一人。从桃羽不经意的三言两语中,从她脊背上纵横交错的浅浅伤疤中,白芒几乎能推测出,桃羽过去……过的是怎样艰难的生活。 而这柄刀……一定在桃羽的过去,占据很重要的一部分。 白芒一咬牙,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快步跑到刀边,在桃羽的注视下,伸手毫不犹豫将刀取了下来。玄铁刀身冰凉刺骨,整把刀不过七两重,手感却很扎实,白芒将它握紧了。 桃羽看她的目光倏地阴沉下去,眉毛往上挑了挑,声音很凉:“白芒,你干嘛?” 白芒松口气,桃羽没叫她把刀放回去。 白芒握着刀,快步跑到桃羽面前,双手将刀递给她。 “姐姐有东西忘拿了。”白芒眸光清澈,声音也是脆的,听不出一丝惧意。桃羽冷冷看着她,没说话,她便接着说:“姐姐,这柄刀……我觉得留它一个人,呸!一把刀,孤零零地在这儿,怪可怜的。” 白芒佯装委委屈屈说话的样子,把桃羽逗笑了些。 白芒分明长着一双杏眸,可眼尾又有些像桃花眼,挑起时微翘,垂眸时轻轻往下耷拉出一个弧度,眼尾周围晕着浅浅粉晕。 她这样一张脸,装起可怜来,那是真柔弱到了骨子里。好像轻轻碰一下她,随口骂一句,她眼里就能聚起水花,雾气朦胧地哭出来似的。 半年来,小家伙不是在攀瀑布,就是拎着桃木剑劈砍撩刺,桃羽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她的脸了。 如今与白芒对视着,桃羽竟有些受不住。 “你今年多大?”桃羽视线往下,最终落在不语刀上,随口问。 墨色短刀被白芒握在手中,更衬得她手指白皙。白芒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她握将刀握得很紧,手骨微微凸出。小家伙装得委屈巴巴,可分明是很紧张的。 白芒没想到桃羽忽然问她年龄,愣了一瞬,随即乖巧道:“过完年就十三了。” “啧。”桃羽笑一声。 才十三岁,就长得这般漂亮,等以后长大了,不得勾走多少人的魂。 白芒紧张地眨眼,在想,如果桃羽不拿刀,那她就将刀给带上。若是桃羽要她把刀放回去,她试着挣扎一下,实在不行便算了…… 正想着,桃羽忽然伸手将刀给握住了,随手挂在腰间:“走了。” 白芒眼睛一亮,她赶忙抱紧地上的包裹,跟上桃羽步伐。她走在桃羽身侧,往旁边看,墨黑色玄铁短刀与一袭妖冶红裙,正好相衬,为桃羽添了一分凛冽侠气。 “喜欢么?”桃羽淡声问。 “嗯!”白芒用力点头,“这柄刀挂在姐姐腰间……很好看。” 桃羽手指无意间抚过刀身时,原本稳重的墨黑色刀身,又忽而只剩下冷,裹挟着杀意的寒芒凛然。 这是一把杀人之刃。 白芒下意识去牵住桃羽的手,将她手指从刀上移开,杀气消失了。白芒松口气,手指和桃羽的手指自然而然扣在一起。 她听见桃羽说:“这柄刀叫不语。” …… 抵达商都城时,暮色已深。 她们在城郊随意找家客栈住下,正巧是半年前住过的那家,店小二竟然还记得她们,惊喜笑着招呼:“两位姑娘好久不见,上回你们只在商都玩了几天就走了,这回可得好好玩一玩,这冬天的商都,又是不一样的景致,只是……” 桃羽只说一句“聒噪”便回了房,白芒许久没听过别人说话,倒是好奇地歪着脑袋问:“只是什么?” “只是今年时机有些不巧……”店小二挠挠脑袋,他本该给店里揽生意的,两个姑娘当然住得越久越好,可城里不太平,他总不能害了她们,他纠结着说,“王员外前些日子去了,头七才刚过呢。” 白芒对王员外印象不深,迷茫地眨眨眼。店小二见她不明白,压低声音,接着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商都城看着安稳,可暗地里,其实一直有两股势力相互制衡着,一边是城西的王员外,另一边是城东的侠义帮。” “那侠义帮是*掳掠无恶不作,只是半年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收敛了不少,我猜应当是王员外的功劳。”店小二环顾一周,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接着道,“可这下王员外突然过世,员外府上下正乱着呢,就连员外家独女都……” 店小二顿了一下,白芒接着他的话问下去:“都什么?” “没、没什么!”店小二摇摇头,纠结地说,“这话我不太好说,毕竟是做生意的,说错了话是要得罪人的。姑娘你明儿上街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唔。”白芒点点头,倒不是很好奇。 “如今侠义帮没了对手,怕是会再出来作妖……”店小二叹口气,“总之,两位姑娘还是小心些为上。” “多谢小哥提醒。” 白芒和店小二到过谢,回到房间里。桃羽正坐在桌边,悠闲喝口茶,这点儿距离,店小二说什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寻侠义帮的踪迹。”桃羽伸个懒腰。 桃羽推测,有那块刻着“白魔令”三字的石碑藏在院中,半年前一事发生后,侠义帮剩下的人就算在城里东躲西藏,也躲不到多远。如今半年过去,城中与之抗衡的王员外还刚好过世,要找着他们就更容易了。 白芒小步走到桃羽身边,桃羽正好喝完一杯茶,她便乖巧帮她又倒一小杯。白芒坐到桃羽身侧,身子往前倾一些,仰头很乖地看她,软软地问:“姐姐,明日若是找着侠义帮之后,我们要怎样做?” 桃羽漫不经心道:“自是像先前说的那般,你自己去报仇。” 白芒接着问:“姐姐一点儿也不插手?” “当然。”若是桃羽插手,那和半年前有什么区别?那便不够有趣了,桃羽打个哈欠,以为小家伙是觉着害怕,接着道,“小家伙,你放心,我会在一旁看着,保你性命无忧。” “不过若是侠义帮那群废物玩意儿,你都对付不了,”桃羽手指用力,弹一弹白芒的脑袋,“那也太丢我的脸了,该罚。” “姐姐放心,我应该能……” 桃羽稍稍白她一眼,白芒就立刻改口道:“我肯定能对付他们!不过……”小家伙稍微埋下头,眼珠转了转,又抬头看桃羽的眼睛,眸中带着些许讨好的笑意,清澈明亮,让人心软,她接着道,“不过姐姐说好了,不要插手哦。” “好。”桃羽捏捏她的脸,没有多想。 …… 第二日一早,天还是黑沉沉的,沿着青石街道一路往前,只偶尔看得见几个正在准备早点的小贩,一缕缕热气从蒸笼中钻出来,很快被冷风吹散。 街边房屋中逐渐亮起一盏盏灯,整座城却还是寂静的。 两个人影无声走在街道中央,走得很快,径直向城中心掠去。侠义帮曾经的据点,便在城中一处宅院。 桃羽本以为,侠义帮好歹会躲藏在城中别处,派人盯着那处宅院便成了,她们得稍稍费些功夫,才捉得到侠义帮如今的据点。没想到大早上的,宅院里已经点上摇曳的灯火,桃羽耳力好,甚至能听见院中洗漱收拾的声音。 她掠上旁边屋顶看一眼,宅院里人虽然不多,但大多都是半年前,被她杀剩下的那些人—— 桃羽自然不记得那群喽啰的长相,反正那股猥琐恶心的气质,总归是一样的。 “去吧,小家伙。”桃羽折返回地面上,打个哈欠,倚在旁边柱子上,轻推白芒一把。 …… 寂静的院中忽然变得嘈杂,小厮们困倦地从房中出来,没精打采地拎着扫把,埋头打扫院子。 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院中,趾高气扬地环视一圈,将手中长鞭抽得“噼啪”作响。 “一个二个干什么吃的!干活利落一些!帮主大人今天中午就要醒了,你们必须在他醒来之前,将院子打扫干净了!” 青袍男子原本不过是侠义帮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帮众,谁知半年前那场变故过后,侠义帮中元老死的死伤的伤,就连管事都突然暴毙,他当时正好在帮主身边,便捡了便宜,被任命为新一任的管事。 侠义帮这半年的日子很不好过,首先是帮主重伤,一周七天,他有六天都只能卧在床榻上休养。没了帮主坐镇,侠义帮其余人不是任由王员外欺负? 其次是半年前那个妖女,害得侠义帮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敢在城中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 如今整整半年过去,那妖女再没在商都城中露过面,想来是早已走远了。王员外也正好死了,王府上下乱作一团,他们帮主的伤也终于养好,再闭关一次便可痊愈,可以说是好事连连。 于是帮主最后一次闭关之前,便要求他们将侠义帮据点搬回宅院中来,再在他醒来之前抓一个漂亮小丫头,供他采阴补阳。帮主卧病在床,半年没能练一次邪功,可把他憋坏了。 管事颐指气使巡视一圈,宅院正门忽然被敲响了,很缓很缓的“笃、笃、笃”三声,却很厚重,响透整个宅院。 “大早上的,谁不长眼来敲门?”管事抱怨一声,戾气横生地去开门。 推开木门,他一下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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