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这段时间恶补的理论, 她认真走着自以为合格的流程。 直到她眼前场景骤变, 一股灵力隔着衣服,慢条斯理地在她手腕上打了几个转。 即便并不是第一次成为沧澜烟的“人偶”,这一回尹雅依然大开了眼界。 下铺完全成了沧澜烟的主场,她以为已经走到位的流程被全盘否定, 推翻重来。 守护神再一次向她这渺小如蝼蚁的人类展示了何为“神的威严”。 随着藤蔓般灵力的辅助, 熟悉的冰凉一次又一次落下, 将她每一个试图逃离的念头无情掐灭。偏偏又有温软恰在她最为沮丧的时候凑来,供她寻回一丝踏实。 而后她似被巨浪托起的船,忽然悬空,又与“踏实”相分。 尹雅情不自禁地接连呼唤起沧澜烟的名字——上一次, 还是沧澜烟第一回 上街的时候。 这条恶劣的心机鱼故意玩失踪, 害得她找了那么久, 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问了那么多人, 又在哪里也见不到沧澜烟的街上喊了一遍又一遍。 “害怕么?” 偏偏沧澜烟选在这时问。 尹雅瞬间抓紧了她的胳膊。 没戴眼镜的时候,她看不清沧澜烟的神情,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给自己壮胆,却没想到模糊带来的未知也是恐惧的源头。 “不怕……” 哆嗦着说出这个违心的反馈时,尹雅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战栗究竟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即将迈出崭新一步的喜悦。 “若是不怕,为何要一遍又一遍呼唤我?”沧澜烟轻声问。 “是、是因为……” 下意识专注于回答时,尹雅并没有想过“声东击西”的兵法还能这样用。 她险些被击溃,即便很快就回过了神,到底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却又不敢乱动,下意识看向沧澜烟时,发现自己眼前已蒙上了一层雾。 “别怕。” 迷蒙之中,她隐约看到沧澜烟微微低头,微卷的雪发顿时散落在脸上,如羽毛轻拂过,似能安神。 ……当然,所谓的“安神”不过是那一瞬间的错觉。 下午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尹雅已经记不得沧澜烟为自己擦了多少次眼泪。 有法术真好,明明她们离桌子那么远,沧澜烟都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来纸巾。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她甚至还能隐约感到沧澜烟在清理。 这让她莫名有种自己不被重视的感觉,顿时心生委屈。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妖精,一边发掘着来自现实的喜悦,一边又那么理性地处理着后续的麻烦! 不知为何,这份委屈随着难受,竟在尹雅心里渐渐发酵。等到沧澜烟再凑过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狠了似的开始报复。 淡淡的铁锈味很快便刺激着味蕾,沿着她的喉咙缓缓往下。 最后反而是尹雅受不住血腥味,挪开沧澜烟的脑袋,对着她及时递来的纸巾干呕了一声,带着哭腔阻止:“你够了!”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绵软得有些吓人。 会不欢而散,是她们都没想到的。 沧澜烟拿着浅蓝色的新海豚离开时,还能听见非常非常小声的啜泣从背后传来。 清洗消毒时,她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哪里没办好,怎会让神明难受成这样。 但她很快便发现,这并非自己的过错,至少当时她感觉到了神明发自内心的喜悦,这些时日于梦中的尝试,也算得到了令她心满意足的反馈。 那应该是因为什么呢?她分明办妥了一切,连神明最头疼的清洗大件也不必考虑了。 莫非神明是回想起了不好的往事么?可即便是在心像幻景里,她也未曾发现神明有过这样的噩梦。 - 尹雅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总能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最后再变得一团糟。 她甚至都不敢往垃圾桶的方向看,也不敢下地走动——好像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刚才那种感觉就会找上她。 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可怕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没受到重视。 如果沧澜烟不重视她,根本不会细心地处理掉最让她烦恼的东西,而是一心专注于满足自己的掌控欲。 沧澜烟明明在一心一意对她好啊! 尹雅缩在还残留着一点气味的被子里抹眼泪,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沧澜烟。 直到被子被掀开,一只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捞起,她都不敢抬头,怂怂地枕在冰凉的心口,听着沧澜烟平静的心跳声,才稍微放下心。 沧澜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着,像之前那样为她擦了眼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以此来安抚。 “对不起。” 良久,还是尹雅开口打破了沉默,“是我、我没控制住情绪,我……” “不必自责。”沧澜烟却截住话,“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她将下巴靠在尹雅的头发上,将她往怀里又圈了圈。 “是被引起了不好的回忆么?”她问。 “诶……?”尹雅一愣,忙摇头,“没有!我、我从没见过这种事啊!” “那究竟是为何?”沧澜烟眉头微蹙。 “……”尹雅顿时又没了声音,懊恼地把脸往她怀里埋了埋。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把真相说出口,而且如果沧澜烟真的照着这个原因改了,要是哪天她们将时间挑在夜里,那她岂不是又要大晚上开洗衣机了! “下次……”她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勉强可以两全的办法,因为刚才哭了太久还没缓过来,只好断断续续地说,“下次我也去卫生间吧?” “依你。”沧澜烟没有意见,然而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真不是你的问题!”尹雅忙伸手,试图为她抹平,“是我、是我没有经验,又太矫情了,一点点小事都要……” “不许这么贬低自己。”沧澜烟再次截住话,声音一沉,似乎并不高兴。 “那你也不许多想!”尹雅立即说,“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否则就、就干脆不要有下次了!” “……好吧。”沧澜烟拗不过她,无奈答应下来,隔着毛绒睡衣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抹了又抹。 指尖触碰到她的唇时,尹雅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伤口居然还在,忍不住按了按。 “我以为鲛人的血会有特殊味道。”她小声说。 “没有鲛人血的设定么?”沧澜烟顺着她的话问。 “有是有,但基本是功效类的,味道因为正文用不上,也就没有设定。”尹雅边回忆,边咂了咂嘴巴,“延年益寿、提供灵力、疗伤什么的,不过一滴两滴的效果是不够的,起码得一碗,这样才会引来其他种族的猎……”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感觉身体不太对劲,刚才又哭又焦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提起鲛人血的时候,才发现异样。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意识到鼓胀的位置是小腹,瞬间吓得惊叫一声,一把抓住沧澜烟的手腕,将她的手摁了上去。 “怎么回事啊?”尹雅吓坏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言,鲛人血入腹即会变为灵力,继而进入丹田,自行开始转化。”沧澜烟耐心解释,“对于妖而言,一滴两滴的效果确实不够,可你是普普通通的人族,又从未修炼过,灵力便会暂时淤积在一处。” “那该怎么办?”尹雅焦急地问,“你能把灵力收回去吧?” “我的灵力被禁止进入你的躯干部分。”沧澜烟平静地提醒她,“不进入,便无法引出。” “那它就这么待在我身体里会不会有事啊?”尹雅一听更急了,“我会爆体而亡吗?还是……” “不会。”沧澜烟说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转化的速度会很慢,可能要难受几天。” 尹雅“噢”了一声,瞧着她一脸平静,完全不担心会发生什么,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先去洗个澡吧?”沧澜烟岔开话题,“你也不算少。” 尹雅猝不及防,从愕然与羞耻中回过神的瞬间,挣开她的怀抱就要跑,谁知刚站起身就感觉不太妙,差点没绷住,只得扶着床梯,不情不愿地看向沧澜烟:“你……可不可以扶我过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红着眼圈示弱的样子有多少杀伤力,就连沧澜烟也迟疑了一秒,才起身将手递给她。 即便行动稍有不便,尹雅依然拒绝了沧澜烟的好意,咬牙坚持自己冲洗。 她没赶人,沧澜烟索性就站在洗脸台边看着,也方便随时帮忙。 神明的轮廓,她早已在心像幻景里看习惯了,现实里却没什么机会见,因此这时便有些在意,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不管神明有多凶,到底还是这么一小只,从脸到肚子,都和仓鼠一样软乎乎的,稍微流几滴眼泪,便能让她心软。 她有些庆幸神明当时写下诸多禁令,不然,她只怕早就伤着弱小的神明,令对方像数日前梦境里那样,排斥甚至厌恶自己,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仅仅只是凶了自己而已。
第69章 冲完澡后, 尹雅拜托沧澜烟帮忙把椅子搬到洗脸台前,坐下来准备搓洗弄脏的小件衣物。 “我来帮你。”沧澜烟说完就要施法。 “不要!”尹雅立即阻止她,转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是先回卧室吧。” 沧澜烟晓得, 神明又生自己的气了, 看样子, 方才自己的话令她十分难堪。 然而她非但不离开,还撑着椅背俯低了上身。 “谈论那些,是人族的忌讳么?”她认真地问。 “……跟人族没关系。”尹雅偏过头, 不情不愿地小声解释, “也许是我自己的忌讳。” 只是狼狈些没有问题, 但她不喜欢被评价狼狈时的状态, 不管是哪个方面。 余光瞥见沧澜烟点了点头,尹雅还没再次开口赶人,脸上就是一凉。 老妖精不知道为什么又化身为“粘人精”,和她脸贴脸轻蹭, 蹭得她有些躁, 想要突然给对方一个教训, 又想起自己刚刚才在这种事情上翻了车,万一再不小心喝到鲛人血,灵力把肚子再撑一撑,明天就不好瞒了。 “别蹭了!”她忍不住说, “再蹭我要……我要打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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