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你这把剑是怎么回事?”红衣女子盯着爪尖被撩烧起的黑烟,剧痛迫她集中注意力,“喂,打归打,死战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鲜血顺着沟槽充盈进青铜剑身,龙黎抬起眼:“不能。” 剑招纷现,她将速度催到极致,三分钟、她要在三分钟之内结束这一切。 寻常人怎么可能会用这么老道的剑术?红衣女子咬了咬牙,短暂分神,锋刃骤然从肩头斜劈而下,皮肉翻卷,黑液顿涌—— 她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尝试过这种痛觉,异化的身体麻木了神经,治愈力减弱了她的警觉,这瞬间她终于重忆起作为人的感觉,被剑劈削出的伤口不会愈合,却也不会再缓慢结痂了。 不等她缓神,龙黎猝然欺近,足尖压踩在她脚面,旋即反手纵剑上削,只听嗤的一声,红衣女子的右臂应声而断,一股刺鼻辛香喷薄而出。 她退了半步,摁住伤口冷笑一声:“呵,真没想到如今世上还有使剑的好手。” “我本事不及你,生死无怨,做人别那么小气,我就想问一句,外头如今是哪一年,走鼠,还在不在了?” 龙黎未答,桔梗突然开口:“你杀过人吗?” 那女子一愣:“什么?” “我问你,在这里杀过人吗?” 女子反应过来,不由歪头哼笑声:“杀过啊,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怎么——” 话音倏然顿止,她仿佛意识到什么,默然间,看向对面的眼神复杂万端。 “我也杀过很多人,虽非经我之手,但她们命却要记在我的头上。”桔梗顿了顿,决然道:“如今是2014年,距你失踪已过三十年整,走鼠、还在!” 2014年,走鼠还在。 “啊……”女子的身形微晃,恍然中退了一步,“原来如此。” 她笑了笑:“原来如此。” 她几乎忘记了,走鼠的门旗是什么模样,戍卫,那是她教她认的第一个词,镌绣在门旗上的词。 啧,真是难堪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梦里的女孩儿原来真的长大了。 她梦寐以求的这个瞬间,终于到来了。 桔梗将布包掷到她身前,从怀中掏出把袖珍复古的手枪,非常非常老旧的款式,黑铁油亮,那是她早年出任务时带回来送给她的礼物。 只有一枚子弹,是她朝她央来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着人啊,很危险的。’ 她一直以为,这颗子弹最终会留给自己。 咔嚓一声,桔梗朝她的眉心端平枪口:“桔梗,我来送你。” “再见。” … 砰—— 子弹划过脸颊,顾弦望脚步未顿,偏头两寸,疾奔中,她自腰后抽出短刃,催神凝目,视界中幽微细处放得极大,他扣动扳机的微颤,癫笑中唇角溢出的黑涎,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 这人终究还是吸食了白术的血么? 但异化的速度未免太慢,饮下人参血当下便能重塑肉身,而克莱恩的动作明显迟缓,这个疯子对人的执念已重到濒死之境还能自控,为了与龙黎一战,不惜饲鬼,又从地狱中攀越而出。 似鬼非鬼,似人非人。 如此正好,她余光瞥向腕间银铃,或有一调,可搅心魂。 铃—— 铃舌促促震响,似铁刃凿冰,克莱恩眸色一瞬,脚步在片刻间踉跄了两步,他的意志实在坚定,如此浊调也只能影响这短短数秒。 几秒,却也够了。 顾弦望矮身逼近,趁这几秒晃神攻入内围,刃尖一扫一挑,两刀险擦过他内腕,克莱恩的战斗本能极其深厚,哪怕不能思考,肉体亦能先一步做出反应,仅闪避瞬息,军刺便已照她侧腹刺来—— 顾弦望不能后退,她一刀未断克莱恩的手筋,一旦退出去,再想近距离应对他的枪术就难了,电光石火间,她左掌朝右腕一扯,十指快速挑动,眨眼红绳牵阵,绳隙于半空一晃,勾指劲收,刺刃顿时被绞锁其中。 浸了血的太公绳坚韧无比,寻常金属尚不能断,这一手是真正的童子功,当年她在杨家也只学到了这一手,那时她不以为意,暗觉似翻花绳,原来并非是无用之功,只是欠了这么一条太公绳。 红绳吃劲,深深嵌入她被灼烂的掌肉中,新血顺着绳身滑淌下去,顾弦望却在剧痛中狰出个狞笑,手腕巧抬,闪电般交缠,绳阵松而又紧,眨眼缚住克莱恩左臂,夹在她指间的短刃翻出刃花,拧身之际,她扯动着他的手臂压到后背,刃尖一滑,照着掌骨当间便狠狠刺下。 穿透,转搅,指骨连接处只听得咯咔的脆响声,刀刃被快速抽出,带出的骨渣散落出去,不等反应,又是一刀穿骨。 顾弦望附耳轻问:“喜欢么?德尔温。” “呵呵呵呵……”克莱恩喉骨震动,笑声中黏着血音,“我没看错,你也是——” 他调转枪口压在耳后,左臂卡带着她的绳与刃紧贴住身躯,这几乎是个避无可避的射击角度,子弹瞄准了她的心脏,红绳牵绊住她的十指,击发刹那,顾弦望蹬地倒跃,绳阵倏然松解,于半空缠缚在他的头颅之上。 翻身瞬间,她半身纵劲一抬,绞紧的红绳犹如兜网,将克莱恩整个旋掀在地。 顾弦望登时跪压在他的蝶骨之上,膝头狠狠下压,又听得嘎嘣两声脆响。 克莱恩仰头喷出口黑红交杂的血沫,余声从齿缝间渗出:“……美丽的猎物。” “捕猎游戏结束了,”顾弦望幽幽地说,“下地狱去罢,德尔温。” “那里没有你的主。” “记住,别走太快。” “麦克·海克斯——很快就来。” 第213章 药壤(加更!) 短刃翻转, 一刀自后颈断下,她没有留给克莱恩再出声的机会。 顾弦望收回红绳,甩去绳面的血珠, 重绕回腕间, 随即捞起克莱恩手中的枪,快速翻找了遍战术腰带上的弹匣。 这把手枪掂着比之前她那把要轻, 子弹应当是打空了,正想研究如何更换,身后突传声枪响。 她迅速回身,便见着远处的红衣女子身形向后一仰,应声倒地。 桔梗手里竟还有把枪么? 她眉心微蹙,瞥了眼克莱恩的尸体, 决定先与二人汇合, 脚步踩出去, 后知后觉的剧痛才从左踝处回传脑海,瞬间似道霹雳炸破,余光中龙黎正遥看过来, 顾弦望咬了咬牙, 硬撑住了重心。 也是,方才距离太近了, 便是极限闪避,子弹的速度终究要快过肉体, 她尽量平稳地往回走, 身后一步一道血印, 知觉中那子弹应当是射穿了她小腿, 万幸是骨头没有碎裂。 与掌心的灼伤不同,她能感觉到腿部的皮肉正在愈合, 只是痛觉异常复杂,既有贯通本身的烧痛感又有缝针一般的锐刺。 她的心思太过分散,一时并未察觉这种愈合方式与自身的禁婆骨并不相似。 直到近处,愣神半晌的桔梗才忽然将枪一扔,滑跪下去,“你们走罢,我就留在这里。” 龙黎正欲迎她,听见这句,当即蹙了眉,正想说些什么,喉头倏然一滚,一口热血猝不及防喷及桔梗满背,她匆匆抬手捂唇,半身微晃间,又是一口血汹涌而出。 这情状谁也未及预料,顾弦望快步奔进,桔梗已然抬身撑住了她。 “你——你怎么回事?”落到发间的血顺着她的头皮滑下来,一滴滴落在桔梗鼻尖,方才那副失魂模样顿时被她惯常的冷静所取代,“先别动了,顾弦望,快拿水来。” 她话音刚落,龙黎右掌一翻,青铜剑无端落下,顾弦望刚将背包卸下肩头,抬眼便见着那腕子正微微颤抖。 “水,”她迅速拧开瓶盖送近,龙黎却仍紧捂着嘴,视线扫过,平置在脚边的青铜剑沟槽里仍残留着血迹,这一招她曾在秦岭见她用过,反应并没有这么严重,“方才她受伤了么?” 周遭的光源愈发黯淡,桔梗神色晦暗难辨:“没有,她一直是压制着……压制着对方。” 那便怪了,顾弦望眉心成结,先将枪与弹匣塞给桔梗,让她帮忙更换,又唤回躲藏起来的金乌,确定过周遭再没有赶来的枭鬼,这才扶着龙黎坐在背包上:“龙黎,你觉着哪里疼?” 龙黎似缓过一口气,摇头道:“无妨,别耽搁。” 说罢,便又要俯身去拾捡那把剑,只是剑没入手,她身子在半道一僵,“你受伤了?” 顾弦望一低头,自己穿的是黑裤,血色并不显眼,但她的血气太过特殊了,这个距离根本瞒不过她,“小伤,只是擦了一下,你先实话与我说,到底是怎么了?” 沉默中,桔梗后知后觉道:“刘驷马。” “什么?” “她刚才说,她的异化程度不逊于刘驷马。” 不逊于?顾弦望脑子有些乱,顿了片刻,才猛然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是啊,这个前任桔梗的异化程度若是不逊于刘驷马,那为什么在先前对战刘驷马时龙黎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被克制的状态,而刚才却能压制着对方,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是之前的她变弱了,还是此刻的她变强了? 同样是执用青铜剑,其中的变量是什么? 血,不止是血…… 她从那股勾人的气味中回神,一些模糊的猜测在脑海成型。 顾弦望蹲下身,直视龙黎的眼睛:“不愿说?” 龙黎的神智仍未清明,眼前大片的光团时闪时灭,耳边群声鼓噪,吵得人心烦意乱,半晌,她吁出口带着血腥的凉气:“弦望,我真的没事,相——” 话音未尽,地坑中恰时传出声地鸣,紧跟着,又是两声闷滞的枪响。 龙黎回过神,旋即便想起身,胸前却突然一紧,顾弦望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近身前,那是个风卷残云极具侵略性的吻,舌尖席卷,拢回残血。 她怔了怔,便听顾弦望咬牙说道:“龙黎,你有时当真是个混账。” 这狼崽子……倒真有几分疯劲在。 桔梗心中暗讶,下一秒,顾弦望指间翻花,红绳系结,眨眼便将龙黎的双手捆缚个结结实实。 这当口,坡顶上的最后一丝荧光完全消失,同时巨树树皮上那些结成的白蛹大片干裂,一双双触须从中探出,而后是细小的肢节,最末,柔软的蝶翼伸展开,发出淡光的粉末妆点着蝶翅上的纹路,不过片刻,成群的蝴蝶振翅翩飞,无用的残蛹化为齑粉,露出了原本的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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