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人质来操这个无用的心。 “但是……”叶蝉嗫嚅着但是半天,也说不出个更好的理由,人家绑匪都肯放人了,她还磨叽个什么劲儿啊。 老狗从包里掏出根信号弹递出去:“找个高处,或许能被龙队看见,如果你们运气好,替我和她说一声,欠的人情还了,希望以后不再见。” 叶蝉下意识接过,心里毛刺刺的,又听着叶蓁开口道:“我们两个手里都没有武器,现在把我们留下来就是等死,你如果有意要放,就请行个方便,我们跟你们走到最近的高点,后面的事我们自己来。” 他看了眼叶蝉,保证道:“我们绝不添麻烦,我要是出现任何异样,你就直接击杀,我没怨言,行不行?” 老狗沉默斟酌片刻。 萨拉先一步开口:“行,反正我也缺副拐,姓叶的,过来。” 现在立场不同了,叶蝉赶紧哎了声去搀她起来,老狗瞥她一眼,将叶蓁脚踝和膝盖处的绳子松开,让他自行活动。 叶蓁很自觉地跟着老狗走在前头,这雨林的面积很大,老狗先前曾在遇见萨拉她们的那座矮山上用望远镜看过,附近地形复杂,高点不少,克莱恩又是个不会在单一狙击点逗留的人,他一定会不断移动,方才那枪既然是单发,说明他藏身的地点相对安全,要找到他,最好绕着枪声方向走。 雨林里比砂石地更难走,萨拉的速度提不起来,叶蝉也跟着落后,但看表情她倒是很乐观,跟个二百五似的。 “让你留下是干苦力的,乐什么乐?” 叶蝉切了声,她懂啥,这两人都比她预想的有人情味,她高兴,“我乐意。” 她最讨厌那些弯弯绕了。 萨拉抿了抿唇,盯着前面叶蓁的动作,“你们两个是亲兄妹?” “对啊,”叶蝉理所当然,“那不然还能是表的?我俩长得多像。” “哪里像?” “你是不是眼神儿不好?”她翻个白眼,“打小别人就说我们像,我这长得…也挺有姿色吧?” 这是重点吗? “你就不能长二两心眼?” “你咋知道我没有?我动起心眼来起来自己都害怕!” 萨拉嗤了声:“那根信号弹你放稳妥点,这地方不太平,别跟个活靶子一样站在原地放,找个东西插地上。” “还有你那哥——” 不等她交代完,侧面枝丫间忽地传出唰的一声,扭头看去,只见枝梢原地摆动。 三米高的树冠,什么东西蹿过去了?! 萨拉立抬枪口,老狗猝然从远处喝道:“趴下!” 第207章 旧怨 浑如兜头一瓢冷水, 顾弦望周身忍不住打个激灵。 刘驷马——刘驷马不是死在云南了吗? 她强定心神,表面冷静道:“刘驷马?你们怎么确定就是他?” “他的杰作,”白术张了张沾满黑血的右掌,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这家伙, 对那张阴郁暴戾的脸印象可是够深刻了。” 顾弦望说:“长得一样未必就是本人,这一点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阴山这地界越听越与龙家人脱不了干系, 有他们存在,谁的面孔也不可信。 白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点,“你说龙家人是吧,那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他不是。” “龙家人……那个虚假的季鸢, 我与他真正交过手, 那是个怪物, 他的实力是碾压性的,我在他面前,好比蚍蜉撼大树, 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神, 一种看待蝼蚁一样的眼神。” “那种眼神后天是养不成的,就像我看待你, 即使我的**已经不同于常人,但我脑子里永远有当年作为‘我’自身的印迹, 或许在你眼中我这个人傲慢又疯癫, 但终究——还是个人。” 他说话时的目光好似有些走神, 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意识世界里。 “人太讲究平衡了, 傲慢、卑劣、疯癫、恐惧,就像跷板的两端, 刻印在灵魂里,怎么也摆脱不去。” 顾弦望微微皱眉,对他自我解剖式的人性演讲不感兴趣:“说实话,我无所谓你是怎样的人,也不想多加判断,我只想知道,刘驷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白术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刘驷马是个不值一提的人物,起码在那个人面前,他和我都一样,只是被扭转改造过的伥鬼罢了,龙家人是不同的,真正的龙家人,他的灵魂没有瑕疵,眼神里没有迷茫,有的只是纯粹的、绝对的鄙夷,在极点上的居高临下,我不会认错,谁只要被他真正看过一眼,就绝不会认错。” 又来了,傲慢这个词的确很贴合他。 顾弦望对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物实在感到厌烦。 “**年,川西马帮诱骗卸岭匪盗围寨劫掠,其中夹杂哥老会与官军一众人物在内,大部分人却都死在那神秘寨子中,刘驷马所谓劫道生擒龙家人,应只是后来编纂出的故事,他手里的地图,便是从那寨中所得。” 龙黎淡淡的说话声从身边传来,她的嗓音比平日要沉一些,尾声里带着密集气泡破碎时的低响,顾弦望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她似乎刻意施加的压迫。 于是转过头,看见她单腿平伸地倚坐,古剑被放在右手边,靠着洞口一侧,这样不至于让顾弦望太难受,她发丝半潮,有些遮眼,岩洞里仅有的光从她身边透进来,映照得她整个人半明半晦。 她的侧脸似寥寥几铅勾勒出的画,瞳珠一点,眸色白描,却仍能让人感觉到那束锋利的光。 白术像是回了神,蓦地安静下来。 她接着说道:“七十年代初,传言刘驷马纠集游匪再起,循着人皮图指引发掘古滇国墓葬,结果是发现了奇宝,但其本人却因重伤不日身亡,而后卸岭失势,分崩离析,接下去,便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搅起风云的三无道人的故事。” 她说到这,岩洞里无一人插嘴,桔梗倒是从怀里摸出个防水袋,从里头掏出她的京八寸来,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点上烟叶,袅袅白烟腾起,无端生出风情。 和江湖人打交道,与那帮英国佬确实差别太大了,顾弦望暗想。 龙黎在烟气火星中顿了片刻,点道:“三无道人时年五十九岁,之所以献出龙家古寨地图,是为求生。” 这些都是她们早前在红馆里所提过的内容,顾弦望本想继续问下去,欲张口间倏然顿止,她突然意识到龙黎是在等,她在给桔梗机会。 她与走鼠之间,既是合作,亦是博弈,这种似敌似友的关系延续了太多年,两人间必定存在某种默契。 桔梗吐出口白烟:“所有人都被耍了。” 她笑了声,如雨后艳花,“一个人——刘驷马一个人,就把大半个江湖一齐拖到地下,给他陪葬。” 顾弦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们的意思,那三无道人其实是刘驷马假扮的?” “从**年起,在那次围攻古寨的行动里,这个人是不是就已经变成禁婆了?” 龙黎并未直接回答,“其实在听闻刘驷马选择前往云南盗墓时,我心中便有疑惑,云南此地自古闭塞,向来是少民的地盘,卸岭大部所在以东北、华北为主,湖南有摸金校尉,广西十万大山有山匪盘踞,世人皆言此人为莽夫,但以他对这些地盘的谨慎态度,却可窥见其心思深沉。” “倘若当年在寨中被反杀生擒下的人实则是他,那么以龙家人的行事风格,必不会告知他任何情报,刘驷马在变异中定然惊惶万分,对于他而言,首要的任务是活下来。” “他选择云南,正是挑中其地理偏僻,那次盗墓他所带人手不会太多,故此,便于假死,当年正是剿匪兴盛的时期,云南比四川更加安全,他脱身后在此隐匿,直到适应自身变化。” 顾弦望思索道:“那后来他再度出现,引诱江湖人前往寻找龙家古寨,目的就是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禁婆骨么?” 白术突然笑了声。 “你笑什么?” 白术反问:“为什么要解除?” 这话问住了顾弦望。 “刘驷马是个自认自己是枭雄的人物,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放着力量和寿命不用,还想着怎么去解除?” 龙黎道:“的确,千人千面,以刘驷马的个性,当年他化身三无道人出山,最有可能的隐情便是,他到了时间。当初龙家人给他灌入的人参血数量应当有限,他们了解他,清楚只要让他品尝些许甜头,他自然会上钩。” “在他重整卸岭势力前,我料想龙家人主动寻找过他,他是在这时候才得到了龙家古寨的地图和作为诱饵的人参血,那些所谓的龙家奇宝,也是龙家人抛出的饵料,三无道人献出人皮图这出戏码,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设下的局。” 顾弦望遍体发凉,恍惚间似见眼前蚁穴溃堤,大厦倾倒,而她的师父,尚如昀险险贴边而过,那片硕荡的风几乎都拍在了她的脸上,人参血、禁婆骨,既是毒蛊,也是毒品,有人要逃,有人要找,但一旦沾上,就再难摆脱。 说到底,真正淬毒的是人的欲念。 “但三无道人不是逃出来了么?” 桔梗嗤笑:“谁又真正看见了呢?” 龙家古寨以后,江湖巨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各家自顾不暇,走鼠真正成了过街之鼠,那是他们最黑暗混乱的时光。 顾弦望揉摁眉心:“所以,既然刘驷马出现在这里,那真正的龙家古寨也在此地?” “谁知道呢?”桔梗幽幽地吸了口烟,缓慢吁吐:“或许,我们要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了。” 她言及我们时,看的人是龙黎。 半晌,桔梗的神情却又出现些许变化,顾弦望的视线落在她们之中,而后移转龙黎脸上。 她始终低垂眸子,辨不出任何波澜。 顾弦望如今已经足以能辨别出桔梗的心绪了,那是一种探寻、带着疑惑的凝视,她口中所言虽是陈述,实际递出却是问题,而龙黎虽然沉默,却已然回予了答案。 对龙黎而言,多年来她所追寻的便是自己的身世,龙家人背后的谜团,她从哪里来,又要到何处去,倘若龙家古寨当真屹立于此,那么这个从秦朝开始就延续下的局,这个牵系甚广,盘根错节,摧毁了无数人一生的谜团,在这里,就能争得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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