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一个直白,一个闪躲。 龙黎垂下目光,轻声说:“弦望,相信我。” 果然还是如此。 顾弦望眨了眨眼,眸色由灼转寒,又用了许久,才将身体里的寒意一点点捂化,视线落到她的染血的里衣,她还是问:“疼么?” 她没有隐瞒:“疼。” 顾弦望顿了一下,强撑起一丝笑:“谁叫你不告诉我?” 她俯身查看衣服的破口,内里没有伤痕,血迹也冲散了,指腹抚过皮肤,她的神色看不清楚:“有些晚,吹吹便不疼了。” 龙黎低声说:“令你着恼,疼些也是应当的。” 她定了心神,缓缓直身,半晌,摸了摸龙黎的额头,伤口还未恢复,血却已经干了,“别拿自己开玩笑,我疼你。” “啾啾!”恰逢无声的间隙,胖鸟突然从林间飞出,它口里衔着东西,从半空径直丢下。 龙黎抬手一抄,神色微变。 又是一条旧绳,与木筏上的系绳相似。 “这里还有其他人。” 顾弦望摸了摸麻绳,这东西有些年头了,触手发硬,很像是早些年山户常用的装备,比家用的要细,扎得紧密,也更结实,现在已经被尼龙化纤材料所淘汰。 她仰头问:“这东西是在哪里找见的?” 胖鸟在半空兜个弧线,作势要领她们进林子里找。 顾弦望前脚刚迈,后脚倏又顿止,“绳子,禁婆……不太对,这里既然有这么多禁婆,总该有个来处,那黄泉不是毒汤,人不可能坠落其中便染了毒,先前笑三笑也是在变异已深之后才钻进河里,莫非——” “龙家人。”龙黎道。 “他们生活在这地底?”顾弦望眉心紧拧,回头又看向河面,远处河口宽逾三米,既然她们能被冲进来,那其他飘尸应当也可以,“难道龙家古寨有两处,一处在川西,另一处则在内蒙?” 如果林子里真的藏了龙家人,以她们两人现下的实力,单对上一个尚有可能,若是一窝…… 龙黎知道她的顾虑,但眼下她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此地的河滩被岩山截断,我们若想找到叶蝉萨拉,就需得从林中寻路绕出去。” 是了,除此之外还有淡水的问题,身旁养蛊用的黄泉水是指望不上了,她们手里只剩下两瓶水,顾弦望抹了把汗,不等抉择,头顶突然压黑,不过几息的功夫,暴雨噼啪砸头而下。 这鬼地方的内循环来得又急又快,水汽蒸足便开始下雨,两人给砸得措手不及,瞬间就几乎被完全浇透,龙黎抓起青铜剑,拢着顾弦望往林子边缘跑,才到树下,金乌也扛不住满身的水慌张落回龙黎肩头,有叶盖遮罩,两人一鸟勉强睁眼,胖鸟掸着羽毛,湿得像是落汤鸡,别提多狼狈。 顾弦望记得装备包里还有防雨布,正想取,忽地便听见林中传来砰的一声脆响,那声音被暴雨掩盖却依旧穿透力十足,她浑身一震——是枪响。 “是萨拉么?” 龙黎盯向林中,眉间隐有凝色:“不是,这是狙击枪的声音。” “克莱恩。”顾弦望心头微沉,“他竟然还活着。” 龙黎不敢完全确定,“未必,老狗手中也有一把狙,单发子弹很难分辨究竟是谁。” 但她们等待片刻,第二发枪响却迟迟未至,射击者多半是又隐藏了起来。 “如果是老狗,那叶蓁和顾瑾年很可能也被带了下来。” 龙黎回忆了一番枪声的大体方向,比向左侧道:“是与不是,我们绕过去看看,有雨水掩护,瞄准镜的视野同样受限。” 顾弦望全无枪战经验,只能凭借看过的电影权做想象,她点了下头,将金乌抱进怀里,电影里狙击手百步穿杨,要打死一只金灿灿的落汤鸟易如反掌。 胖鸟窝在她身前,似也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异样,湿哒哒的脑袋左右转看,蹭了蹭顾弦望的手指,又冲龙黎啾啾的叫。 龙黎抄起青铜剑,没有理会,率先蹚出路径。 两人猫腰顺着灌木丛迂回前进,四下密林森森,天有岩穹加盖,交杂出一派地上世界所没有的奇异色彩,人如行走在画中,用彩吊诡,除却雨声以外,又静得出奇,照理在河边她们曾见过昆虫的影子,但森林里却不闻虫鸣蛙噪。 难不成虽然有林子,却没有演化出别的生物么? 顾弦望刚动了念头,斜后方的林叶猝然一娑,唰的声响特别明显,就是有什么东西飞快蹿过的声音! 龙黎迅速回头,那宽大的叶片仍在颤动,及腰高的蕨叶,这种行动路径不会是鸟,要么是大型野兽,要么——只能是人。 第204章 死地 “喂, 醒醒!” “他奶奶的,该死的姓叶的,没死就给老娘睁眼!” 叶蝉朦胧听到阵熟悉的声音, 意识未及完全恢复, 屁股上就先挨上重击。 萨拉一枪托直接怼在她尾椎骨上,那疼的, 一路火花带闪电,呲得她头皮都麻了,整个人半跳半颤,原地险些起飞。 “哎呦!”她捂着腚飞快弹起,恶狠狠地扭头警戒:“谁啊!” 萨拉瘫在碎石滩上,仰头见她醒了, 又倒下去, 肚子如濒死的鱼频频鼓动。 “都说…祸害遗千年, 还真不是假话。” 她疼得龇牙咧嘴,身下洇开小滩血迹,将黑褐的石块染得发红, 断腿的伤口处因为泡了水, 模样更是骇人。 叶蝉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戳了两下她的手, 再拧自己的脸,疼的, “还活着?咱俩还活着啊?” “虫呢?” “这、这啥鬼地方?” 萨拉艰难地抬手遮眼, 挡住灼人光线,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吗?” 叶蝉呃了声, 她这属于是信息过载导致CPU延迟,毕竟昏迷之前她们还在黢黑的黄泉上, 转眼人就见着光了,这地界看起来又特别像她在内蒙看过的旅游册子里介绍的那什么火山口,说是像火星,这不才以为自己还做梦呢嘛! “你、你咋样啊,能不能起来?”她多少有点心怀愧疚,依稀记得木筏被血虫冲散的时候,似乎是萨拉扑过来扯了她一把,两人就这么滚进血虫的嘴里,然后…然后她肩臂上的口子,多半就是那时候卡在牙缝里剌出来的。 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那些个血虫体型不大,估计也就是家族里的幼儿园学生,牙口没发育好,看着吓人,齿锋尚浅,她背上又隔着自己的装备包,不然人岂不得直接给唆成肉条条了? 萨拉没好气地指着扔在边上的包,“拿点水,吃的出来,还有消毒粉和抗生素。” 叶蝉依言照办,给她紧急处理了伤口,两人原地补充些能量,“还好你自己还有个包,不然我俩真得蹬腿死了。” “呵,”萨拉冷嘲,“你不是最讲义气么,临死还要把包扔给别人,这么有骨气,现在就别吃啊。” 叶蝉手上一顿,剩下半截肉干还在嘴里,她故意的,且等萨拉看过来,又乐滋滋地大嚼,毫无负担地咽给她看:“我可没骨气,江湖人称胆小怕死叶多多是也。” “再说了,我半条命还算你救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现在保住革命成果,也是为了给你攒功德,别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萨拉无语,半晌嗤了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得嘞,”叶蝉一拍腿站起身,收好垃圾便调整姿势去搀她,“那你也别要,咱俩都无敌,正好撑到找见她们。” 萨拉现在靠单腿力量蹦走已经十分吃力,她们被冲上岸的地方迎目又是大片碎石地,高低起伏的山口绵延不绝,地形来看确实很像火山喷发后的造物,附近这么亮堂炎热和左侧远处的那座黄石山脱不了干系。 刚才吃喝完,两人只剩下两瓶水,这种环境里几乎不可能存在淡水资源,叶蝉撑着她走,不出两天、不,太乐观了,怕是一天都未必能支撑下去。 蹒跚走出段路,叶蝉浑身大汗淋漓,水里捞过似的,便放下萨拉的胳膊,让她等会儿,自己先把外套脱了,“这温度绝了啊。” 她稍微一拧里衣便挤下哗哗的水,“还费力吧啦地减啥肥啊,等我出去了就在门口支个收费摊,欸,谁想减肥往这边走,都注意了啊,女宾两位,欢迎光临~~” “你废话怎么就这么多?”萨拉用枪支着身子,“少说两句,还能省点口水。” 叶蝉将衣服塞进包里,她负着重,肩头再半扛个人,以前哪儿敢想,现在还是得感恩神眼,“你懂啥,幽默才是人类之光。” 还幽默,臭贫吧你就。 萨拉白她一眼,脚步却没再动,搭上叶蝉的肩,她抬手指向左手边的一座矮山头,“包里还有两支信号弹,应该没泡坏,没必要再往深处走了,进去就是个死,你爬到山头上,如果龙、姓龙的没死,算算时间现在也该清醒了,你到高处发射信号弹,赌一把。” “赌——赌啥?” 真是白痴,她不耐烦道:“赌你和她的距离在信号弹可视范围内,赌先赶到这鬼地方的是人不是鬼,懂了没?” “哦。”叶蝉点头,“那如果是鬼先来咋办?” “……怎么办?”萨拉气乐了,“你就给它们讲冷笑话,冻死它丫的。” 叶蝉有点骄傲:“那我这方面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她掂掂包,慢慢撑着她往山头走。 萨拉顿了片刻,居然有点不确定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别的东西来了就赶紧撒丫子跑,还真特么打算说笑话!?” “白痴吧你,”叶蝉大笑,“我跑了你咋办?” “艹!”萨拉有点气急败坏,“老娘还用你管?管好你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没英雄的命别得英雄的病。” 叶蝉嗤嗤地乐,一昂头,“欸,大姐头,给抹个汗呗。” 还抹汗!我就该一巴掌给你扇到太平洋里去! 她翻个白眼,连拍带拧的给搓了把脸,“懒驴上磨,矫情事多。” “你说你这么横,之前还救我干嘛呀?” “下黄泉被猛鬼夺舍了。” “嚯,这鬼道德水平真高,比你有良心呐。” “闭嘴!” 叶蝉用余光瞟了眼目标点,无声地咬咬牙,又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萨拉不屑道:“你是不是有病?” “人活在世上谁身上不沾点病啊?”她开始有点喘了,“反正这就我俩人儿,我和你说啊,我有两个外号,一个叫叶多多,一个叫蝉宝宝,我呢,大名姓叶,你猜猜有啥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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